“即使如此,那就有劳公主了。”
薛烬生垂着眸子,这个角度能够让他的目光恰好地聚焦在了少年的耳垂上。前些日子微肿的耳洞已经养好了,那里缀着一串白玉珍珠耳链,正随着其主人急促的呼吸不断晃来晃去。
这感觉就好像是......看见了一只受惊到不知所措的幼兽。
周幼清能够感受到那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这狗阉贼平日里看起来身形颀长却并不壮硕,可距离缩到如此近的时候,少年才忽然发现面前的胸膛就像是一堵墙,让他在逼仄的角落处难以动作。
又来了,那种被野兽当做猎物盯上的感觉。
周幼清心跳得很快。
他不理解明明薛烬生上次才说着不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每次周幼清有意试探的时候,对方都会顺从,甚至故意做出越界的行为。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周幼清从来没看懂过薛烬生,这个人嘴上说的和身体做的事情总是矛盾变换,让人捉摸不透。
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是周幼清没想到的,他的大脑足足空白了几秒才回神。少年很迅速的压下了本能的反抗欲,他没有挣脱薛烬生的桎梏,反而微微低着头,呈现出一种类似于宠物般的温顺来。
不过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周幼清还没想好怎么打破此刻的僵局就忽然感觉手腕上的力度一松。面前那人放开了他,退后半步拉开些许距离。
薛烬生垂眸好整以待地盯着他,那双极黑的眸子染着三分戏谑,随意抬起双臂,像是对他毫无防备的模样。
这姿势看起来像是一个拥抱。只是这并不是一个拥抱,不过是上位者傲慢表达需要伺候的信号。
即便男人什么也没说,这个动作的意思也很明显。
周幼清抿了抿唇,镇定地走上前,伸手去解那宦官的腰带。他们挨得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略显灼热的体温。
周幼清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亲自伺候一个太监更衣。这件事若是放在几个月前,许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便是想想就觉得荒谬。
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周幼清又觉得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忍,他竟是很平静。既然薛烬生都不怕被他看,他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周幼清到底没怎么伺候过人,他帮薛烬生脱衣服的动作显得十分生涩而笨拙,尤其是这骑装是北齐的样式,与普通日常穿着的衣裳略有不同。
腰带是牛皮制的,很硬,还用金属的锁扣固定着,很难解开。不过这也没事,毕竟昭宁公主怎么会伺候人呢。
薛烬生似乎并不在意周幼清笨手笨脚的动作,反而饶有兴味地一直盯着他看,仿佛有着十足的耐心。
但几分钟后小皇子的耐心告罄了。
“这个......”
周幼清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有些磨红的指尖,低着头小声问,
“怎么解开啊?”
“......”
周幼清听见对方很轻地笑了一下,像是被他的笨愉悦到了。薛烬生没说话,只是捏着少年的手,慢条斯理教他如何解开骑装特制的腰带。
于是周幼清终于顺利脱掉了对方的骑装外衫。听小喜子说薛烬生下午去了靶场,这么热的天应是出了一身汗的,但对方身上体味很轻,并没有想象中的难闻。
好了。
周幼清总算松了一口气。
原来伺候人脱衣服是这么累的事情,他微妙地有些理解了晨露平日里的辛苦。
不过周幼清脱掉薛烬生身上最后一层里衣时,忽然愣住。男人赤.裸的上身有不少伤疤,腹部,侧腰,手臂,都有,除了肋骨那处是前不久的新伤之外,其余的倒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
这些疤痕并不影响这具身体的美观,反而添了几分独特的肃杀感。
不同于周幼清见到的那些一个个身上的腱子肉仿佛要从衣裳里面鼓出来的粗鲁兵汉,薛烬生的肌肉并不过分发达,只是匀紧而流畅。总而言之,这个叫薛烬生的人在周幼清看来更像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而非阴柔做作的宦官。
世俗对太监的刻板印象和亲眼见证事实产生了巨大的矛盾,这人让周幼清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好奇。
“小公主可是吓着了?”
薛烬生语气随意,可却是转身去拿了干净的长衫披上。周幼清闻言迅速回神,
“不......不是。”
他斟酌着用词,却看见男人转身过去时,后腰竟还有一大片暗红的烧伤旧痕,不是连续一片,倒像是有人用烙铁生生一块块叠烫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周幼清见过后宫里不少阴暗脏污的事情,但那些都是暗流涌动杀人不见血的,因为贵人们见不得那些。所以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薛烬生这般.......
哗——
浅色的长衫遮掩了周幼清惊愕的目光,薛烬生随意拢了拢衣服,所有可怖的伤痕被上好的衣料遮掩住的瞬间,面前这个男人再次变回了周幼清熟悉的那个令人畏惧的权宦。
“出去吧。”
周幼清跟着对方往外走。只是他还没弄明白前面关于小皇帝亲临延迟的事情,就又被男人抛出了一个新的谜题。
薛烬生为什么愿意给他看身上的伤?
是故意的?还是只是不在意?
一万个问号在周幼清脑海里闪过的时候,他忽然见薛烬生顿住脚步,
“小公主似乎还带了别的东西来?”
“......?”
周幼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晨露叠放在不远处的舞裙。。
“是。”
周幼清带上舞裙是临时起意,他原本是打算借由裙子来试试薛烬生是否已经发现他是男子的事情,现在却忽然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个好的举措。
他对薛烬生一无所知,可对方却像是已经看透了他所有的伪装。
“绣房今日终于赶制好了舞裙,昭宁想请千岁掌掌眼,看哪里还需再改改。”
事已至此,只能接着往下走。
薛烬生闻言笑了一下,像是大人看穿小孩子把戏的那种笑。
“小公主竟是如此用心,陛下定会喜欢您的。”
被俘虏的周国公主在北齐皇帝亲临的大宴上献舞,讨好之意无需多言。
“.......”
周幼清低下头,似是因这句话而感到有些羞怯。
“那,那昭宁现在去换上。”
他匆匆去拿了衣服,躲进内室的屏风后。薛烬生站在原地,不曾进来。
少年闭了闭眼,松了口气。周幼清开始解自己的腰带,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抹胸里面充实的绵软触感让他有了不少安全感。
“陛下龙体可好些了?”
“嗯,已然无碍。”
——也就是说到时候小皇帝的确会如期抵达。
周幼清这段时间已经不动声色的验证过了内务局给的迎帝大宴清单表,确认所有的流程都真实无误。
从声音来判断,那人还站在原地,他们之间不过十步之遥。只是背对着屏风认真换衣服的周幼清并不知道薛烬生正在看他。
或者准确地说,该是看他的影子。
薛烬生懒懒倚在旁边的红木长柱上,眼神幽微,他看着那影子一件件褪掉衣裙,忽然开口道,
“说起来,奴才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您。”
“......”
周幼清手指一顿,努力用声音营造出期待又好奇的模样,顺着对方的意思问:
“什么好消息?”
“您的母后派人送来了信。”
“.......”
周幼清眼皮一跳,但这时他还是得装作激动又高兴的样子来,甚至趴着屏风的边缘喜出望外般露出头,
“真,真的吗?她说什么?”
薛烬生的目光慢慢扫过他的脸,似是在判断这份所谓的惊喜到底有几分真假。
“她说,她很想您,以及......”
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托奴才好好照顾您。”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周幼清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发出一声只有他听得见的闷响。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心疼女儿的皇后会找出一个替代品。而阴差阳错借了昭宁身份的周幼清就是最好的对象。
真假不重要,甚至男女之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到了薛烬生的认可。
这就足够了。
周幼清不知道皇后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薛烬生,或者两人之间又达成了什么交易,甚至于薛烬生口中的来信一事是否真的属实还是只是对方在诈他。
他的筹码太少,几近于无。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得给出一个反应。一个被母国,亲生父母当做棋子和筹码抛弃的反应。
“她......她真这么说?母后.......可是她明明说.......怎么......怎么可以......”
于是就在这短短静默的几秒间,薛烬生看着方才惊喜万分的小公主很快红了眼眶,语无伦次到近乎哽咽。
周幼清躲在屏风背后,蹲下身,肩膀很细微地颤抖起来。
男人安静注视着屏风后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背影,忽然抬步走了过去。
大纲不顺,不申请榜单了。改为周更,建议养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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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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