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愿还未问他何时来她院中取药,那少年已然一脚踩在她身后的石头之上,纵身一跃,翻过了高墙。
他倒是跑得快……盛愿望着他离去的地方,树影晃动。
回过身,只见昏暗的四周逐渐亮堂,她隐匿在石头身后,看着火光愈发清晰,只是看不清来人是谁。
直到提灯的人走近了,盛愿才看清是雪青,许是见她迟迟不归,这才来寻人。
雪青一张小脸警惕地盯着寂静的四周,妥妥一个怕黑的小女孩模样。
盛愿眼珠一转,起了个坏主意,她把宽大的披风往身前挤了挤,不让来人发现她躲在石头后。
“嗷……”盛愿突然从石头后窜出,两只手挤眉弄眼,装作咆哮的猛虎,她整个人快蹦到来人的脸上。
“啊!”雪青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她往后一个踉跄,石子路本就不平整,她整个身体往后倒去。
盛愿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直到她站稳回了神,忍不住笑道:“是我。”
“小姐!”雪青长喊一声,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一只手捂着胸口顺气,“都多大了,还这么吓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黑!”
盛愿打趣道:“你小时候吓我的次数也不少,这下打平了!”
雪青娇气地哼了一声,她也不多贫嘴,转而又正经地问道:“小姐怎会一个人在这里?”
盛愿瞥见地上烧糊的灯笼骨架,上前去拿在了手上,转身回到雪青的身侧。
“说来话长,我们先回院里再说。”
“这灯笼是小姐烧的?为何要拿着?”
“盛云夕的丫鬟紫玉给的,只可惜烧了,你若是不来寻我,只怕我要摸黑回去了。”
盛愿同雪青边走边说,她轻松地开着玩笑,心情舒畅,压在心头的几件大事都有了着落,她紧绷的神经总算得以歇息。
只是如今夜深了,回去还得配药,只能是休息一两个时辰,又要起身了。
安远侯府宴会,想必会比宫中的宴会,少些规矩,兴许她能随意走动,多打听当年母亲的事,毕竟外祖当年也是在京中住过的。
“对了?你怎么来了?”
盛愿停下了脚步,她未曾让雪青来接她,更可况,院中还有个知春需要看管,她怎么来寻她了?
雪青也停了下来,解释道:“知春她已经认罪了,她说家中有事,连夜出府去了。”
“府门早已落了锁,她怎么出得去?”盛愿蹙眉,要是这么容易出得去,她何须让那少年出去买药……
“她在相府待得久,知道我们院的院墙,有一个狗洞通向外头,荒废已久,杂草丛生,又窄小得很,也只有她那小身子才出得去。”
“你就这样让她跑了?”盛愿难以置信,心中忧心忡忡,“既然知春已经认罪,怎么能放她走,万一她在外头寻了短见……”
雪青见盛愿急了,连忙说道:“小姐我还没说完呢……”
盛愿冷着脸,哀怨地盯着雪青满是歉笑的脸,“怎么连你也话都说不全了。”
雪青撇撇嘴,说道:“小姐心切,都没让我有插话的机会,况且……”
“小姐为何要用也字,难道是那叫楚筠的侍卫,也有事情瞒着小姐了?”
她眨着眼睛,好奇地凑近盛愿的脸庞,只见盛愿难得沉默,脸上泛起一丝愁绪,雪青也没了打趣的心思。
“他不是说要陪小姐一起来看病?他人呢?”雪青边问边四下张望着。
院中只有黑黢黢的奇形怪石,终年常绿的的花圃,随风沙沙作响作响,除了她们主仆二人,没其他人了。
“他走了。”盛愿平静地说道,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还是说说知春的事吧,她怎么样了?”
雪青面带沮丧,“这就走了?他之前吓唬我水壶里有毒,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她提着灯笼,快步走在了盛愿前头,替她掌灯,照亮崎岖凸起的石子路。
“她招供后,被我捆起来,我给她下了点昏睡的药,留在院子里了。”雪青翘起嘴角笑着说道,仿佛是在向盛愿邀功。
“她如此听话?”盛愿蹙眉,她本想着回去之后,还要细细盘问一番,知春才会认罪,如今情形,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同你认什么罪了?还有出府?又是怎么回事?”
雪青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为难,“这话说来有些长,我便从头与小姐说起吧。”
“她在浮云居厢房醒了之后,察觉那毒药不见了,便什么都招了。”
“她招了瑶珠?可还牵扯到其他人?”
“她只说是瑶珠要她下的毒,其他的没说,我也没仔细问,怕坏了小姐的计策。”
雪青解释着,又想起知春要出府的事,接着说道:“后来她又说要给她哥哥梁魏送东西,这才去钻了院子里的狗洞。”
盛愿不解地问道:“深更半夜,梁魏一个外院牵马的,怎么敢来内院?”
她的浮云居是偏远,可好歹几道门上皆有上夜的,梁魏怎么敢无吩咐擅闯,就不怕被发现了吗?
“我也同小姐一般疑惑,后来我随她一同去看了狗洞,她只把一袋东西从狗洞里递了出去。”
雪青说着,眼睛一亮,“那狗洞甚是隐蔽,连我也未曾察觉,院墙外头并不临街,是相府是还未修葺的地方,又脏又乱,平日都没人去……”
“既然连你都无法察觉,想必是他们兄妹精心安排,可看见她给她哥哥传递什么东西吗?”
“当然,别是偷了我们的东西传出去。所以我打开看了,沉甸甸的一包,竟是大概四十两多银子……”
盛愿一听,停下了脚步,她诧异地问道。
“可知春是我们来了之后,才被主母提拔成一等丫鬟伺候,她怎会有这么多的银子?”
雪青也停了下来,她摸着脑袋,“一等丫鬟月例银子不过每月二两,她一个人也得攒上两年,可她卖进来尚且不到两年呢……”
“难道是瑶珠,把她自己的月例银子,用来收买知春了?”
盛愿听着雪青的猜测,沉默不语,心中委实不解。
瑶珠,知春两个丫头,所谋何事,要如此大费周章?
瑶珠的目的是为了不离开相府,加害于她,尚且有因可循。
但知春那丫头比瑶珠还小,且又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既害了人,又承认自己害了人,属实匪夷所思。
盛愿脑子里糊满了谜团,脸上拍打的冷风让她清醒着。
眼前假山奇石,比一路上所见更为生动,竟是走到了靠近父亲书房的路上。
冷风卷着树顶的枯叶从月洞门中穿过,盛愿才觉秋夜里的风比路上更觉寒凉。
月洞门上的匾额刻着“同尘”二字,两旁绿竹簇拥,穿过洞门,分成了两条曲径,此地并不路过镜湖。
从这条路回去会比镜湖湖畔的路快上一些,只是要从父亲的书房外边路过。
因着父亲时常劳形案牍至深夜,不许人来打扰,本就寂静的院子,此刻只有洞门之中参天的古木,绿荫如盖,沙沙作响。
再往里走,拐过右边的小路,过了一株繁茂的松柏遮掩,便是父亲的书房。
盛愿抬眸,只见柔和的光亮从枝繁叶茂的缝隙中穿出,想必是父亲此刻还留在书房,未曾回主母院子里。
她可不想被父亲发现,深夜里她还乱跑,蹑手蹑脚地拉着雪青,低声说道:“知春的事,回去再细说。”
“你方才也是从这来的?”
“是啊。”雪青睁着大眼睛,“若是从镜湖那条路走,二门三门上夜的人会盘问,也只有老爷书房这条路,没人敢阻拦。”
盛愿自然知道,只是她想问的并非这个,“你来时,老爷书房里的灯,也亮着?”
雪青摇了摇头,“这我倒没注意,只是看见了贺管家,他好像带着一个人进了老爷的书房,我看那人的身形,倒是有点像大师兄……”
“陆望师兄?他怎会来相府,你是不是看错了?”
盛愿吃了一惊,大师兄陆望跟着师傅云游四海,一向不喜欢同朝堂之人牵扯,又怎会登门拜访?
雪青面色为难,“只是身形远远看着像,只怪夜色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脸,可师兄常年手握一把折扇,那人也有,所以……”
盛愿意味深长地望向漏着明亮灯火的书房,郁郁葱葱的松柏遮掩了窗户,她也看不见里头有什么人。
“不会是你太挂念陆望师兄,这才看走了眼。”盛愿收回目光,伸出手一敲她的脑门,打趣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呀,最舍不得的还是他。”
雪青红了脸,“我最舍不得的分明是小姐您,不然早就随师傅师兄四海逍遥去了,哪里还能在相府看人脸色,当牛做马……”
“好哇!还不知道是不是陆师兄,你就要告状了,好像跟在我身边亏待你似的。”盛愿哼了一声,双手环胸,假装生气的样子。
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雪青愈发涨得通红的脸,实在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小姐你还笑!”雪青捏着拳头,却不敢高声,只得接着盛愿的逗笑,“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万一被人发现了……”
盛愿放下了手臂,松了口气,“回去吧,那人肯定不是陆师兄,若是他,怎么会不和我们联系。”
雪青扶着她上了月洞门的两层台阶,往左拐去,尽力地轻手轻脚,走了好一会。
过了另一道名为“和光”的月洞门,才算出了父亲的书房范围。
眼前是一道高耸的墙壁和翠竹夹道的青石路,灯火通明,墙壁之后是主母所住的翠幽堂,再往前走,过了垂花门便能进内院了。
此门虽然也有人守着,一般不会多问什么,毕竟这条路通向父亲的书房。
若是真问了,她也可谎称来见父亲,亦或者是找主母,总能搪塞过去。
盛愿同雪青谨慎地往前走,果不其然,门里有个小厮像是在打盹,倚着门,头一搭一搭地起起伏伏。
她们二人跨步上台阶,本不想惊动那小厮,却迎头撞上了步伐匆匆的贺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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