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愿一听,眼眸紧紧盯着雪青翻动的嘴唇,雪青的话像是一根刺,把她那颗沉浮已久的警惕心,又重新挑了起来。
她初见他时,手中只有一个破败的,根本不能成事的防身香囊。
只有湖畔那几株与钩吻相似的玉叶金花,尚且能以假乱真,骗一骗那初来乍到,不知真实来意的少年。
今夜出门,她虽然用解药拿捏住了那个少年,可他若是真意图不轨,她亦是无路可逃……
她竟如此大意,没想到这一茬。
盛愿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望着雪青,眼神茫然,神魂出窍,脑海里只有少年挺身为她试药,一记飞竹逼退发狂的瑶珠的场景……
“小姐。”雪青在她面前招手,盛愿的眼神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见她柳眉低垂,一双杏眸里失去了聚焦。
“小姐别怕。”雪青握住了盛愿的手,她的手冰凉,即使抱着热乎的汤婆子,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小姐现下才想明白,今日同那楚公子出门,过于草率,想来后怕……”
“但小姐平安而归了不是吗,可见楚筠其人,并非歹人。”雪青说得轻快,她扬起了笑脸。
“他即使受制于小姐,也未用小姐性命与名声威胁,所以我才肯为他说那些话,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请小姐谨慎些。”
盛愿看着雪青微微皱着的眉,恳切的话语钻进她的心间,她知道眼前少女只是担心她,怕她被歹人给害了……
想起今夜与少年相遇的种种,他虽然并未对她有过分之举,但偶尔行径孟浪,她一时只以为他是学了些纨绔子弟的陋习……
“雪青,你也觉得我今日,太过愚蠢,不同在南平的时候了是吗?”
雪青松开了她的手,面带笑意,说道:“许是在南平,小姐所医治过的人,多怀感恩之心,所以小姐才对那楚筠,放松了警惕……”
“再者,小姐也给他下了毒不是?他却不恼,所以说,小姐就不要再多想那侍卫的居心啦。”
盛愿见她笑得轻松,分明方才提起那男女之事的可是她。
可她还比自己小上一岁,怎会如此关心这种事?
“雪青,你是何时起关心那种事的?”
盛愿抬眸问她,眼前这丫头平日里只喜欢搜罗京中的美味珍馐,竟不知道她还关心这个……
雪青叹了口气,故作大人成熟的语气说道。
“小姐您都十六了,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所以我才额外留心,替小姐掌掌眼呀。”
盛愿瞪了她一眼,没想到眼前的小丫头竟然想得是这事,她才十六,怎就要婚配了?
她心中牵着师傅口中的大好河山,她还未曾见过,可不想被拘在四方的宅院,四方的天里,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雪青趁机凑近盛愿的脸,眼皮子眨得飞快,她笑嘻嘻地问道。
“我看那楚公子长得不错,小姐不是最爱话本里谪仙般的人物吗?说不定……”
“呸呸呸!”盛愿站了起来,她指着雪青落荒而逃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是编排起我和他来了,你给我过来!”
雪青早已弹开一丈之外,她躲在了床榻的白色帷幔之后,露出半颗脑袋。
雪青盈盈地笑着,她说出口时便知道触动了小姐的逆鳞,若是不躲开,只怕是要被满屋追着跑了。
“可我也没说错呀,那楚公子玉树临风,只是门第差了些,是个卖命的侍卫,可他属实长得不错,我看京中能匹敌的,也就只有桓王殿下了……”
“你?”盛愿脸色一怔,她只听到了后面几个字,她被编排同楚筠的羞愤,一下烟消云散。
“你见过桓王?”
雪青见盛愿在原地愣住,双眸紧锁,方才她还怒气冲冲一副要收拾自己的样子,怎么现在如此吃惊?
“在安瑞公主的及笄礼上,远远见过一面,当真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所言不虚。”雪青一边说着,一边从帷幔后走出来。
她走到了盛愿身前,还做着防御的手势,就怕盛愿收拾她的口无遮拦。
“小姐为何如此吃惊?”
“因为我一度怀疑那叫楚筠的侍卫,便是桓王。”
盛愿的话一出口,倒是吓坏了雪青,她目瞪口呆了一瞬,转而捧腹大笑。
“小姐,小姐你怕是饿糊涂了,你怎会这么想?那人从年岁上看,就根本不是桓王殿下。桓王今年年末便二十了,那楚筠,左不过十七。”
“你再笑,把知春吵醒了,今夜你就去看着她,不许睡了!”盛愿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她当然知道桓王萧临深今岁及冠,那楚筠从样貌上看,的确过于年轻,可他才情谈吐,却并非一个侍卫该有的样子……
难道真是她多虑了?
盛愿目光游走在桌上分散的药材之上,方才她将药材倒出来后,只顾着同雪青闲聊,倒是忘了今夜最重要的事还没做。
雪青走到了盛愿身后,双手搭在盛愿的椅背扶手上,她低声说道:“抱歉,小姐,我不应该说你同那楚公子的事的。”
“只是我见小姐今日太过忧心,又想到小姐素爱看神仙画本,这才想逗小姐笑一笑的……”
“若是小姐未来的夫婿也能长得同那楚筠一般美貌,不也遂了小姐的心意,我方才打趣您与他,只有这层意思而已。”
她的话音似潺潺流水,盛愿听进了心底,可她摇了摇头,说道:“婚姻大事,向来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如今我也不想这事,只想着查明母亲所中何毒,下毒之人是谁,等了却这桩心愿,只想随着师傅去周游山水,扶危济困罢了。”
雪青听着,双手慢慢抚上盛愿的发髻。
今夜出了门,发髻也变得乱糟糟的,雪青拿起妆奁上的木梳,把盛愿凸起的头发压了下去。
“可是来京一月,除了那尚书夫人知道从前事的些许内情,我们亦无从查起,在南平都问遍了知情人,可谁都讳莫如深。”
“时过境迁,京城之人,千里之遥,真的还会有人记得当年的事吗?”
盛愿默默地听着,她闭上了双眼。
雪青给她梳着头发,木梳一划过紧绷的头皮,只觉得一阵酥麻,整个身子都像入了温泉里,松弛和缓。
“无论有没有人记得,只要我们还记得就好。”盛愿幽幽地开口,这是她来京城唯一的目的。
不在京城找到问题的关键,她岂不是白来一趟,白受了这些天的冷眼与委屈。
“你不是说你见过桓王?”
盛愿话音一转,先前她在安瑞公主的及笄礼上,只瞧清了太子的模样,却不曾见到其他几位皇子。
“小姐忙着接近户部尚书夫人,哪里得闲去瞧宫里别的人事,不过宫里的好吃的可真多,只可惜不能带出宫来……”
“咳咳。”
她的话不知不觉飘到了宫里的美食上,盛愿忍不住提醒了她,“说桓王,还有他身边的侍卫,叫江夜,寒明来着。”
“两个侍卫吗?”雪青嘀咕着,停下了梳头发的手,沉思一会接着说道。
“可我只瞧见宫女对桓王行礼的时候,身边只跟着一个模样年轻的男子,看着和我年岁相仿。”
盛愿睁开了眼,问道:“你何时见到宫女同桓王行礼?皇子公主们都为上座,且有纱幔,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那会小姐你只顾着给户部尚书夫人讲香料,就连安瑞公主从上座下来了都不知道,就坐在我们一旁不远。”
雪青尽力地回想及笄礼上的细节,又像是想起要紧的事,语调高昂。
“对了,还有二小姐!她像是对安瑞公主同别的官家小姐的话感兴趣,自从安瑞公主下来同人叙话,她就站在柱子后听了好久。”
“也就是那时,我瞧见了路过的桓王殿下,还有他身边的一个侍卫。”
盛愿转过头,一双眸子疑惑地看着雪青平静的面庞,问道:“盛云夕去偷听安瑞公主做什么?”
雪青无奈地摇头,说道:“我只瞧见二小姐躲在柱子的帷幔之后,咱们离得远,也听不见她们说些什么……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盛愿坐了回去,雪青又拿起梳子为她篦头,她接着闭上了眼睛,“你不是说,桓王殿下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吗?”
“不如就同我说说,他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盛愿的话不见波澜,可雪青知道,小姐是最爱看美男的。
只是世间多的是歪瓜裂枣,入不了她的眼,如今问起桓王的长相,定是对他有了兴趣。
“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1】,若是小姐见了,也一定会有如此想法。”
“不错,倒是会活用古诗了。”盛愿听着抿嘴笑了起来,“来京城一月,倒是比在南平还有长进了。”
“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瑶珠紫玉那两个尚且还能说出几句名句,我自然也不甘示弱,丢了小姐的脸面。”
雪青说着把手上的梳子塞回了妆奁中,从盛愿身后走到梨花木桌前,振振有词道:“既然小姐明日决定了要去赴宴。”
“自然是不能被二小姐给比了下去,她向来只说我们是从乡下来的,不懂礼数,大字不识,很是看不起我们。”
【1】杜甫《赠花卿》: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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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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