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从刑部大牢出来?”盛怀川一脸凝重,他放下手中的杯盏。
“是……”来回话的下人一听盛怀川浑厚的嗓音,又把头往下低着,回道。
“二老爷奉命监收一批新犯人,这才耽搁了。”
“不过,二老爷先遣我回来回话。”
“也罢,既然你跟着去了,就同我说说那边是什么情况?”
盛怀川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添上新的茶水。
他虽然心有急切,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出焦急神色。
“小人只在外头候着,里头的情况,一概不知,只知道二老爷出来时,让我先回禀大老爷。”
他转溜着眼神,凑了上来,盛怀川明了他是要说小话,便同意他更上前一步来。
“二老爷说,那人的性命暂且是保住了。”
下人匍匐在他的耳畔说完,急匆匆地又退了原来站着的位置,弓着背,候着盛怀川的指令。
“除此之外?还有吗?”
盛怀川本紧锁的眉头缓缓地垂下,布满血丝的疲惫眼睛里,才显出一丝精气神色,他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
“再没有了。”
“行了,你下去吧。”
盛怀川头也不抬,只顾品着茶,听得下人出了门,门吱呀一声关上之后,才把目光投向窗外繁忙景色之中。
雪絮河畔洒满金光,旭日暖和的阳光给繁华的盛京渡上一层暖意,竟也不觉得秋日萧条。
再过些日子入了冬,只怕是连着昏黄的柳叶,也留不得了。
秋风袭袭,金桂沁人的香气萦绕着整个盛府。
萧临深是赶着晨色尚浓的时分,换了一件青鹤其上的白色常服,躲着相府的守卫,才进来的浮云居。
他这是第二次来盛愿的院子,黑夜里看不清景致,趁着早起如金光潋滟的晨光赏景,倒是别具一格。
他躲在墙头边一株偌大的古榕树粗壮的枝干上,郁郁葱葱的树影掩着他的身形。
从错落的叶缝里,只见浮云居的正堂开着门,几个夜里没见过的小丫头出入其中,忙忙碌碌。
院子里的海棠树,秋日里也不见谢了叶子,亭亭如盖,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要养成这么大一株海棠,只怕是所需年岁长久。
萧临深百无聊赖地躺倒在枝干上,观察着浮云居的动静。
他看了好一会,却没见到盛愿的身影,也没见到那个给她下毒的丫鬟知春。
倒是丫头雪青对着别的丫头指指点点,分派任务,俨然一副主事大丫鬟的模样。
可输在了面容稚嫩了些,萧临深远远地瞧着,那些脸生的丫头们转过身就变了脸。
更有甚者,当着雪青的面呛她。
“大小姐都说了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夜里还让我们回去歇息,怎么今日这么早就要来伺候?”
“就是啊,雪青姑娘连大小姐的话都不听了?人家是主子,我们还能听她的,你又算什么东西?”
雪青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见她们大声嚷嚷,怕吵醒了盛愿,才劝道。
“小声点!吵醒大小姐的话,我就回禀夫人,把你们都送回去原来的地方!”
“你说话顶什么用?要说这话,大小姐说了都不一定管用!我们本就是夫人送来的人。”
“虽然不像知春那样贴身服侍,有体面,可大小姐病了这一个月,我们也是有出力的。小姐心善,说不要那么多人服侍。”
“可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丫头,这点规矩都不懂,仗着同大小姐从小的情分,就在这里充当二主子,真是狐假虎威!”
雪青听着眼前这四五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自己,一时脸色挂不住,她气愤地说道。
“若不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还不稀罕叫你们来伺候呢!既然不愿意伺候,那就该干嘛干嘛去!”
“知春姑娘不还睡着?你倒不去叫她?反倒叫我们几个?”
“她病了,不能起身。”雪青也懒得同她们掰扯,“你们再同我在这瞎扯,误了小姐的事,到时候别说我没有指点你们。”
“能误了什么事?”其中一个大胆的侍女掩着面容笑道。
“看来还得需要知春醒了告诉你们,叫你们来干活,是昨夜范嬷嬷传主母话的意思……”
一听范嬷嬷字眼,这些本来还面带不屑的丫头们,一个个都收敛了脾气。
这才没好气地接了雪青的指令,各自散开干活去了。
雪青憋着一肚子气,等她们散开走远了,才气愤地跳起来,捶打着头顶的海棠树叶。
可惜她太矮,并没有够倒树枝,还险些跌落到台阶之下的草地上。
萧临深见她狼狈的模样,不由地扬起嘴角,又很快地消沉。
盛愿同他说过,她只是相府养在乡下多年,不受宠的嫡长女,今日所见,看来所言不虚。
只是不知道已经是清晨,她为何还不见身影?
萧临深将目光投向她的卧房,卧房的窗户关得严实,只怕是她昨夜操劳,还在睡着。
他松了松筋骨,只侧身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双手搭在胸前,他也一夜未眠,索性闭目养神一会。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萧临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他猛地直起身子,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虽然是很轻微的踩着枯草发出的声音,是耗子也有可能,可他还是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他寻了好一会,发现就在墙壁之外,破败亭子一旁,如人高的草垛里头,躺着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麻衣,衣裳勉强看得见各色补洞,看身型像是男人的模样?不知他在找些什么?
萧临深眼色一沉,相府里头?守卫森严,怎么还会有男人在外头鬼鬼祟祟?
难道是窃贼?
可哪有窃贼大白天出来行窃?更何况一墙之隔,便是闺阁女子的住所……
他是知道相府这座规模庞大的宅子的由来,盛右相自从节节高升,赏赐的土地也越来越多,多数是罚没的罪官府邸。
盛愿住着的浮云居,也只怕是同那男人躺倒的地方,是一处的,只是外面没有修缮。
他眼波一转,又看向盛愿紧闭着的窗户,看来她还是没有起床的意思。
萧临深一时不知所措,只得盯着那个奇怪的男子,只见男子小心翼翼,在草丛之中扒拉着,一条腿僵硬地拖着,像是摔伤了?
他观察着这男子好一会,才从那男人的衣服上,看出是盛家仆人平日所穿的衣物,同夜里见到的那两个小厮差不多的打扮。
难道是家贼?
萧临深皱着眉头,他本不想去在意这些琐事。
可又偏偏是在盛愿的院子里,见到有陌生的男子行迹鬼祟,他不由地心中蕴藏着一股无名怒火,无处发泄。
好巧是雪青拿着一件青绿色的披风出来晾晒,寻了萧临深所停留栖身的树下,这儿的阳光并无遮挡。
雪青平常地往晾衣架走去时,才把衣服摊开,就看到头顶上飞下来许多绿油油的叶子,落在小姐的衣服上。
“奇了怪了?这叶子这么绿?怎么也谢了?”她嘟囔一句,才抬头往上看,吓得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
雪青目瞪口呆,少年脸上的笑意很浅,一张青涩的脸上排列着精致的五官,她都不由地看咪了眼。
她指着萧临深居高临下的身影,忙凑近了墙壁,看了四周无人,才小声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临深三两下从树上跳到了墙壁上,墙头平坦,还有一簇树影为他遮掩着,他蹲下来,回答雪青的话。
“你们家小姐可醒了?”
“还没有。”雪青见他身手矫健,神采熠熠,只得叹道,“哪有楚公子这般精气神,大早上还能来爬我们小姐的墙头。”
他听出来她是在嘲讽自己,笑道:“你怕是误会了,我不是那种意思,只是来求药……”
一说求药,萧临深便看见雪青支支吾吾,扭捏的姿态,像是不情愿。
良久,才听得她回应一句。
“求药,也得等我们小姐醒了再说,楚公子很着急?”
萧临深撇过脸,那治疗失忆的药材他早就偷拿出来,藏在浮云居的房梁之上了,盛愿还哪里来的药材?
只怕是她们主仆两个商量的缓兵之计……
他也不去戳破雪青的谎言,也不回绝她,说道:“那便等你们家小姐起来,我可以等。”
雪青不甘愿地应承了一句,就要走开,萧临深喊住了她。
“你们院子外头,好像有个男人……”
“你是在说你吗?”雪青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萧临深盘坐在墙头上,说道:“那人好像穿着盛家奴仆的衣服,你最好想想是不是家贼,偷钱事小,要是伤了你们家小姐……”
“你说?他穿着我们盛家的衣服?”
雪青捂着嘴巴,她只稍稍一想,便大概猜到了那个人,是知春的哥哥梁魏。
难道是昨夜落了什么东西?眼下来寻找?
如今院子里头伺候的丫头们多了,他一个奴仆还在盛愿的院子里头形迹可疑,被发现了,只怕是要坏事……
雪青深思熟虑一会,抬头问道:“他在哪头?
萧临深盘坐在墙头上,双手环于胸前,白皙的手指从胳肢窝中伸出来,潇洒地给她指了指方位。
雪青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那便是浮云居唯一的狗洞的方向,看来真是落了东西。
她脸色一青,冲着萧临深瞪了一眼,“你也得藏好了,别坏了我们小姐的名声!”
话音刚落,雪青急匆匆地就离开了树底下。
萧临深盯着她装作寻常地走出了浮云居的大门,又转眼去看那男人呆的地方。
盛愿的丫头倒是对于他的话并不惊讶,想必是他昨夜离去,浮云居之中又生了什么变故?
才会在内院见到行迹异常的男子,也敢单刀赴会,雪青似乎并没有这个胆量……
萧临深拍了拍腿上粘着的树叶,轻松地站起了身。
他悠哉悠哉地看着那个男子,直到见了雪青踉跄的身影出现在了破旧亭子外,他才一下跳跃到了外头。
稳稳当当落地之后,只看见了雪青拉着那个男子,从草垛里出来的拉扯身影。
“昨夜不是拿完银子了吗?怎么今日又来?当心我告诉夫人!说你意图对小姐不轨!”
雪青一声低沉的严厉呵斥,那比她还高一个个头的朴实男人,猛地跪倒在地上,窝囊地哭了起来。
“雪青姑娘,我这也是没法子了,本来想着夜里黑,没人发现,我悄悄回来寻找,谁曾想天亮得这么快……”
“你先起来。”雪青恼怒地盯着他那张被火烧过的脸,沟壑纵横,不忍细看,又撇过视线。
“那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我也不知道丢哪了……”
一提起钱的事,梁魏雄伟的高大个子,又哭哭啼啼着,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我不知道你们兄妹是怎么了,但在小姐的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小姐心善不说什么,但传到夫人的耳朵里,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雪青也不想咄咄逼人,只劝说道:“若是再找不见,等下还是赶紧出府去吧,别再内院晃悠。”
梁魏抽泣着,一双粗糙的手摸了脸上的泪,“我知道小姐对我们兄妹的宽容,只是等下我难以出去。”
“那你昨夜是怎么进来的?”
“昨夜我是卡着府中上夜换班时分进来的,还险些被增派的巡夜小厮瞧见。”
“那你急着进来?就是为了要你妹妹手中那四十两银子?如此着急,做什么用?”
雪青问道关键之处,那梁魏就闭上了嘴,支支吾吾,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既然你不想说,那不说也就罢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牵扯我家小姐!”
雪青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梁魏,气得七窍生烟。
梁魏跪着,却突然往雪青的方向挪过去,地面上膝盖划出两条干净的痕迹。
他面带急切,吓得雪青赶忙后退到了破旧亭子的台阶。
台阶上的落叶酥脆,只稍稍一踩,清脆一声,便碎成了一地枯黄。
“你!你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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