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别怕……我在……”
那低沉压抑、却带着奇异磁性的女声，裹挟着剧烈的心颤，如同幽邃的刻针在她骨血里游走，猛地刺穿了周靖妤沉沦于混乱的意识。
锐痛里，竟搅起一丝让她灵魂战栗的酥麻。
【谁？！】
【蒋漓撤？！】
【是她的声音？！】
【我怎么会……听到？！】
骇然甚至暂时压过了脚踝的剧痛。
周靖妤猛地睁大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攫住人群外围那个僵立的身影。
喧嚣的篮球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刺目的探照灯光柱下，蒋漓撤孤身僵立，周身还凝着凛冽的寒气。
她那素来无波无澜的清冷面庞，此刻被苍白覆盖，薄得如同月光下濒临碎裂的薄胎瓷釉。
人群的喧腾汗水、橡胶地板的蒸腾热气，都在触及她周身一寸时骤然冷却。
鸦羽般的长睫剧烈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扇动都像濒死的蝶翼，试图掩住其下那双深潭似的眼眸。
此刻平静被彻底搅碎，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水光潋滟，几欲夺眶。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收拢，修长指节绷出玉器般的青白。
没有怒吼，没有暴戾，但那淬了冰的目光扫过肇事者时，连空气都仿佛被一寸寸冻结。
周靖妤蜷缩在塑胶地面上，脚踝的剧痛让视线模糊。
恍惚间，她看见那个总是从容优雅的学生会长，此刻发丝微乱，胸口剧烈起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蒋漓撤。
像一尊被亵渎的神像，冰冷的怒意从她每个毛孔里渗出来，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不知为何，那股刺骨的寒意竟让灼痛的脚踝获得片刻麻痹。就像小时候摔伤膝盖时，她也是朝自己伤口轻轻呵气的那种错觉。
暮色四合，球场惨白的灯光切割着混乱。
方才涌入周靖妤脑海的心声碎片，那浸满恐慌、撕裂的痛楚与怒火的“谁干的？！”、“别怕……我在……”、“该死！”，
与眼前蒋漓撤剧烈外露的情绪、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骤然重叠，严丝合缝！
嗡鸣与嘈杂的心声洪流瞬间退潮，只余尖锐的余响与一片死寂的真空。
然而，那短暂“听”到的声音，却如一道撕裂混沌的惊雷，在她剧痛混乱的识海中轰然炸开，留下震耳欲聋的空白。
【是她！】
【我听见了……她的心音？！】
【如同……她曾听见我的？】
这荒诞绝伦却无比契合的顿悟，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冲击力，瞬间攫住了周靖妤！
脚踝的锐痛、灵魂的震颤、无解的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她心底疯狂缠绕。
“让开！队医来了！”
混乱中，队医提着药箱挤开人群，蹲在周靖妤身边。冰袋贴上肿胀脚踝的瞬间，刺骨的冰凉让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意识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强忍着剧痛，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蒋漓撤身上。
只见蒋漓撤深吸了一口气，那口吸得极深，仿佛要将所有失控的情绪强行压回胸腔深处。她紧握的双拳极其缓慢地松开，绷紧的身体线条也微微放松了几分。
她推开挡在身前的人，一步一步，朝着周靖妤走了过来。她的步伐很稳，甚至比平时更稳，仿佛踩在刀尖上也要维持这份刻意的平静。但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却让围拢的队友都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蒋漓撤走到周靖妤身边，蹲下身。她的动作很轻，目光落在周靖妤惨白冒汗的脸上和那裹着冰袋、肿胀得可怕的脚踝上。镜片后的眸光沉得像化不开的墨，那强行压抑的寒冰之下，似乎依旧有暗流在汹涌。
“别动。”她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厉害。
周靖妤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汗水顺着她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地板上。那强行恢复的“平静”面具下，周靖妤仿佛能感受到那份被死死按捺住的情绪。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抽气声。
就在这时，一个粗嘎嚣张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讽：
“啧，娇气！碰一下就倒？云大女篮就这水平？趁早回家绣花去吧！”
是那个撞人的体育学院中锋！
她正被裁判警告着，脸上却毫无悔意，反而冲着地上的周靖妤和蹲在她身边的蒋漓撤，露出了一个充满挑衅的笑容。她甚至还故意活动了一下撞人的肩膀，姿态嚣张。
这个动作，这个笑容，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进了蒋漓撤强行构筑的冰层。
“你！！！” 姜秋白气得脸都红了，刚要开口骂人。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蹲在周靖妤身边的蒋漓撤，身体猛地绷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猎豹。她甚至没有站起来。就那么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左脚为轴，腰腹和右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一个迅猛到极致的回旋踢！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破空的风声！
砰——！！！！
一声沉重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只穿着专业篮球鞋的脚，如同铁锤般，精准无比，狠狠地踹在了那个还在嚣张狞笑的中锋的侧腰软肋上！
“呃啊！！！”
那中锋脸上的狞笑瞬间扭曲成极致的痛苦！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就像一只被踢飞的沉重沙袋，离地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几米开外的地板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捂着被踹中的部位，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死寂！
整个体育馆，数千人的喧嚣，在那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陷入了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凶悍到极致的暴力一幕惊呆了！
裁判的哨子僵在嘴边，忘了吹响。
教练和队员们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嘴巴微张。
看台上的观众，脸上的兴奋和加油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满眼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地板上那个痛苦蜷缩的身影，证明着刚才那一幕并非幻觉。
周靖妤也彻底懵了。她忘了脚踝的剧痛，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那个前一秒还蹲在她身边。强行压抑着情绪的人，下一秒就以如此雷霆万钧，近乎残酷的方式，一脚将施暴者踹飞出去！
那一脚的力量，速度狠辣……远超她在球场上展现的任何技巧。
蒋漓撤缓缓收回腿，站直了身体。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被她踹飞的人。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额角的汗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她抬手，扶了一下因为剧烈动作而微微滑落的眼镜，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意的冷静。
镜片后的目光，重新落回周靖妤身上。那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平息了一些，但深沉的底色依旧是冰冷的、带着余怒的寒潭。她看着周靖妤震惊到失语的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嗶嗶嗶！！！”
尖锐刺耳的哨音终于划破了死寂！
裁判如梦初醒，疯狂地吹着哨子冲了过来，脸色铁青地指着蒋漓撤。
“8号！恶意伤人！夺权犯规！驱逐出场！立刻！！” 裁判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抖。
场边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
“蒋漓撤打人了？！”
“我的天！一脚踹飞了？！”
“太狠了吧！”
队友们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蒋漓撤。姜秋白更是捂住了嘴，满眼的不敢相信。
蒋漓撤对裁判的怒吼和全场的哗然置若罔闻。她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周靖妤脸上，仿佛在确认什么。几秒钟后，她才极其缓慢地对着周靖妤，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
那眼神很复杂。有未散的余怒，有强行压下的担忧，还有一种……周靖妤看不懂的、近乎决绝的平静。
然后，她转过身，无视了痛苦呻吟的对手，无视了愤怒的裁判，无视了全场几千道震惊、疑惑、甚至恐惧的目光。她挺直了背脊，像一棵被风雪摧折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孤松，迈开脚步，在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一步一步地走向球员通道。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通道口的阴影里，死寂的体育馆才如同解冻般，爆发出更大的喧嚣和议论！
“蒋漓撤！蒋漓撤！”
“怎么回事啊？！”
“太冲动了！这下完了！”
周靖妤僵在原地，脚踝的剧痛和心口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冰冷。队医在焦急地说着什么，姜秋白在安慰她，看台上是震耳欲聋的议论，但她仿佛都听不见了。
她脑海里只剩下蒋漓踹出那一脚时，眼底的冰冷，只剩下她转身离开时，沉默的背影。还有……更早之前，那清晰地、如同在她脑海中响起的——
【谁干的？！】
【该死！】
那真的是……蒋漓撤的心声吗？
如果她能“听”到……
那是不是意味着……蒋漓撤之前……也一直能“听”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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