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财大气粗,宴会办在新修建的清晏舫,薛薏没和其他人一起过去,而是被一个相熟的小丫头带到了别院。
薛薏认得她是郡主娘娘身边的人,心下了然,这是有话想要单独和自己说。
低垂着眉眼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槛,才终于停在一处典雅的石壁前,那小丫鬟停下,对薛薏道:“姑娘自己进去吧,我们娘娘就在里面清修。”
目光落在薛薏身后的冬禧身上,薛薏当时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吩咐冬禧在门外候着,她自己进去。那小丫鬟才放心离开。
绕过石壁,才见匾上守拙院三字清雅俊逸,院内陈设简单却十分别致,可见主人品味之高。
何家老太太也算是薛薏所接触之人中最为尊贵的,因此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你来了啊,进来吧。”一道柔和但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薛薏应声进去,看到正坐在主位的何家老太太手中一串佛珠,动作不快不慢盘着,轻闭着眼察觉薛薏进来以后,才抬眼看她。
薛薏敏锐感觉到她心情不好,问安之后对方也没让她起身,维持着姿势,半晌才听到上首的人道:“薛薏,你好大的胆子。”
意料之中。
她不想让薛苡嫁进何家,是驳了郡主娘娘的面子,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不卑不亢回道:“承蒙娘娘厚爱,实在是家姊性子软弱,恐怕辜负了娘娘的期待。”
崔赭平日很少带薛苡出门,薛苡胆小怕事也不会反抗,相比薛薏,她是真的养在深闺人未识。
郡主狐疑的目光投到薛薏身上,打量着她的神情。
她家那个小孙子是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能找到什么门当户对的好姑娘,不过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只要找个有能力的,为他执掌中馈便好。
她看重薛薏,想着她的姐姐总归不会差的。是在知道薛薏没有可能之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今日姐姐也会来,郡主一见便知。”薛薏沉静答道。
见她神态自若,不似说谎,郡主神态稍微缓和。
她打心眼里不想和这个她看重的小辈闹僵,走下堂拉着薛薏的手将人拉起来。
说起她的薛薏的交情,还要数她刚刚被赶出薛家的时候。
那个时候薛薏一无所有,单凭着一腔孤勇,便敢找到何家来,和她谈生意。
明明是深秋时节,身上的衣衫却单薄得不像样子,明艳的红色在略显寂寥的街上那么抢眼,一头青丝像男子般束起来,满脸倔强。
站在何家门前,硬是等了一天才等到她。
薛薏那般年纪,又有一身过分漂亮的皮囊,鲜衣怒马少年时,她不觉就心软了。
虽然只给了她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不能说服她,她何家的门也不是容易进的,少不了一顿棍棒伺候将人打出去。
佛堂前的檀香徐徐燃着,何老太太上前拜了一拜,越听薛薏讲着,神色越发凝重起来,终于回头正眼看了薛薏一眼,眸中是警惕的忌惮。
“我凭什么信你?”
若非薛薏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她决不相信那些话是出自一个和她孙子辈一般大的孩子之口。
但是想想她的出身,又觉得难怪。
临安不大,薛家那点事早传遍了。
娘亲早亡,父亲不管,和姐姐相依为命在庄子上长到十多岁,近些年才被接到城里,没过两天好日子,她这又被赶出了家。
她才没工夫管别人家的闲事。
不过薛薏提出的生意若是能成,以后临安的船运再不是褚家一家的天下。明面上薛薏做主,背后他们何家也能分一杯羹。
唯一不妥的是,薛薏是在太年轻了,让她更加犹豫是否能押宝在她身上。
薛薏眸色闪了闪,她当然清楚她什么都没有。
所以今天她才会来何家,她知道郡主娘娘是个有野心的。
眼神相接,薛薏拱手作揖,“就凭……郡主娘娘的远见卓识,何家定能更上一层楼。”,在得到回应之前,长拜不起。
何老太太看到薛薏眼中的自信,意气风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多年以前的某位故人。
她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样打扮,她也是个要强的人。
在没有嫁进何家,被这一大家子的家长里短,龃龉龌龊磋磨得面目全非之前,也曾踌躇满志地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惜在父母亲族的压力下,她最终屈服了。
缓步走过去,手轻搭到薛薏腕上,拉着人起来,眉目中不觉多了几分慈祥,“好孩子,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若是何家有这样能干的后辈,她何苦愁成这样,一把年纪还要操持上下。
后来薛薏果然没辜负她的期望,爬得越来越高。
她清楚,临安是个小地方,困不住她。
所以在孙子提出想娶薛薏的时候,抄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到了他脚边,恨铁不成钢道:“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薛薏能看得上你吗?”
何少爷很不服气,躲着茶杯的碎片,反驳:“祖母于她有恩,她怎么好忘恩负义!”摸了摸鼻子,看老太太气愤的表情,到底有些心虚,壮了胆子继续道:“再说,她一个经商的,何家算是她高攀了。要不是看她长得美……我还不乐意娶呢!”
老太太对孙子痛心疾首,连连摇头。
鼠目寸光,见色起意,何家交到他手上,早晚要完!
单手扶额缓了半天,何少爷看把老太太气成这样,也不犟了,赶紧过去帮忙顺气,道歉:“我不娶了,不娶了。您孙子就是纨绔子弟,配不上她好了吧。”
何老太太抬手挥了挥,让他走开,“行了,你的婚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薛薏一天天往上走,只有当年的知遇之恩,还不值得她在何家危难之时出手相救。
但是薛苡嫁进来就不一样了,薛家她唯一还在意的就是她那个姐姐了。
只可惜自家孙子这个样子,实在令她拿不出手,老太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连打带骂道:“再让人逮到你出去花天酒地,我打断你的腿!”
打得何少爷连连求饶,龇牙咧嘴地想,不知道那个薛薏给祖母下了什么**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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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宴会也快开始了,你陪我出去吧。”何老太太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若是薛薏实在不愿意,她也不强求。
薛薏听话过去扶着她一同出门,一路上两人聊着天,气氛轻松了许多。
才想起来薛薏和她姐姐是一母同胞,薛苡好歹有薛父替她张罗,薛薏的婚事却没有着落。
何老太太微笑看着薛薏,问:“薛薏,你想不想进步?”
她是真的喜欢薛薏,也想看看她以后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临安的生意已经做到头了,她想再推她一把,就看薛薏能不能豁得出去。
薛薏歪头,面带疑惑,才听郡主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往皇室嫁。”若是一点可能都没有,她也不会提出来。
没有靠山,薛薏很难继续往上走,而出了临安,她也护不住她。
权力和财富,往往只通过婚姻和血脉传递。她又是个女子,最能拿出来交换的便是婚姻了。
求安稳富贵一生,薛薏现在就可以停下。若是这孩子有真心待她的亲人,肯定会劝她放下吧。
何老太太开口试探着薛薏,看她的眼神又忍不住带着几分心疼。
她有今天是吃了多少苦,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不劝她放下,等她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满足了,自然会停,至于在那之前,她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薛薏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半晌,原本从不敢妄想的地方,突然多出了条路。
没等到薛薏答话,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清晏舫附近,一道尖利的女音先声夺人,吸引力何老太太和薛薏的注意。
薛苡隐忍着眼角的泪,跌倒在地,李家姑娘李初瑶趾高气昂地站在她面前,扬着手就要往薛苡面上招呼。
薛薏眸色一暗,快步走过去,在半空中拦住她的手。
李初瑶突然被拦住,怒目圆睁,正准备发作,视线转到薛薏带着冷意的眸子上忽地泄了气,急着从薛薏手中挣脱。
挣了几下没成功,皱着眉道:“你什么意思!”
柿子当然挑软的捏,薛薏是个硬茬,但那薛苡算什么东西,还敢跟自己抢何少爷?
薛薏用巧劲甩开李初瑶的手,将人甩地朝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撇着嘴揉着自己地手腕。
“这话该我问李姑娘才是。”回头瞥了薛苡一眼,软包子一样的人,她能生什么事。
定然是李初瑶主动招惹。
薛苡见薛薏过来,顿时如看见救星一般,朝薛薏身后躲,甚至不敢正面看着李初瑶。
李初瑶喜欢何少爷,她抢了她的婚事,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不想让薛薏为了自己跟她起冲突,薛苡在身后小心拉了拉薛薏的袖子。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何老太太失望摇了摇头,总算明白了薛薏为何不惜冒着得罪她的风险也要替薛苡回绝了这桩婚事。
连一个还没进门的李家姑娘都能随意欺辱她,若是真进了何家的门,如何压得住她孙子那几房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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