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正在晒太阳。她近些年越来越喜欢这项活动，不像年轻的时候成天熬夜见不到日光，简直恨不得跟薇薇安似的昼伏夜出。或许人老了，才能真正体会到“安逸”两个字有多么宝贵，这其实是种会上瘾的感觉。
她拿起手边的茶杯，啜饮一口温度微烫恰到好处的茶水。这杯子是奇巧魔法道具店买的，敞着开口也能持久保温。一想到近十年来莫伊拉是怎样改变了她的生活，就很难不去好奇如果这位天才早生三十年又会怎样。
旧时记忆总在这种时候闯入她的脑海，阿加莎皱起眉，闭目养神，把它挥散。
然而她的心静下来了，身却不静。
一阵微弱但清晰的震动让她再度睁开眼，她几乎以为是地震了，随后发现震动的只有一个地方。
“活屋？”阿加莎得出了答案，“镇上出事了？”
她集中精神，意念将小镇从南到北全部扫了一遍，发现所有异常波动中最异常、甚至有一丝熟悉感的，恰好来自奇巧魔法道具店。
“我刚夸你是个天才，你就又惹出事了？”阿加莎喃喃自语，同时从袋中抽出一块滑板，放它飘浮在半空，抬脚踩稳，十分敏捷地滑了出去。
她在半路上遇到了前来请她过去的警官叽叽，于是把她拉上滑板，一同前去。
奇巧魔法道具店门口此刻十分热闹，以那个吞下佩妮的无线收纳口袋为中心，排列着全身贴满电极片的凯西，正围着连接电极片的机器各种调整的莫伊拉和莫伊拉二号，神色凝重的菲比警长和难得没在执勤过程中吃东西的查莉警官，除此之外的诸多买完东西还没走多远的顾客……而莉娜和卡翠娜也一反常态地没有惹事，而是站在附近的房檐上焦急地往下看。
阿加莎降低高度，从滑板上走下来，那一大帮子人就都纷纷给她让开路，直到那只口袋前。
靠近之后，那种熟悉的气息变得更加清晰，让阿加莎的瞳孔微微震动，她朝菲比警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菲比把大致情况解释了一遍，阿加莎面沉似水，在听到“进入亚空间乱流”时脸色彻底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时候能找到佩妮？”她问道。
菲比摇摇头：“目前还不确定。莫伊拉说她需要利用凯西对佩妮的记忆作为锚点，反向测算出佩妮的坐标，但目前看……还没有结果。”
阿加莎沉吟片刻：“换我来，我认识她更久。”
这个提议让莫伊拉微微睁大了眼睛，灵光乍现般，她想了想：“不，不用换，把你也加入进去，或许能通过你们的记忆的交叉部分提高信息的准确性。”
“既然如此，那就再带我一个。”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只见几乎从不离开报社一步的罗茜·斯泰德站在日光之下，说道：“我身为主编，不能手下的记者身处危险之中却不做点什么吧。”
事不宜迟，更多的电极贴片被找了出来，贴在阿加莎和罗茜的身上，她们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回忆，去想——
佩妮看着眼前的恶魔。她从小就知道恶魔是种可怕的生物，但大人虽然这么告诉她，却没有更具体的解释，甚至她们自己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也时不时会露出茫然的神色。在她的现实生活中，所认识的恶魔也往往是赛拉菲亚这样虽然有些可怕，但更多只是喜欢恶作剧的类型。至于根本不使用魔力，致力于魔术事业的半恶魔魅影，那就更不用提了。
因此佩妮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过，恶魔的可怕究竟是怎样的可怕。
直到此刻。
面前的这张脸与赛拉菲亚有着不可忽视的相似，但与赛拉菲亚兴致勃勃而又富有恶趣味的神态相比，她显得冷淡而疲倦，尽管仍带着一丝恶意的笑容，但那更像是一种筋疲力尽的嘲讽，其下的情绪是冷的，烧残的灰烬的那种冷。
那种冷意不知为何传染到佩妮的身上，让她觉得自己胸口空空的，无情的风直灌进去。
但她还没忘记对方刚才所说的话：夏普？是指阿加莎·夏普吗？她不安地回想起房东女士谈起恶魔时警惕的态度，不由咬紧了嘴唇，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恶魔似乎也并不在乎她是否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夏普只怕以为她把我流放至此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可是你看，总还是会有你这样的人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我迟早会再出去的……我将重新聚集我的势力，我还会卷土重来，还会东山再起……”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忽然震动起来，一道耀眼的白光照进这片混沌，正照在佩妮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混乱的人声，佩妮从中辨别出了凯西、罗茜主编，还有……阿加莎女士的声音。
恶魔看向那道白光：“看来她果然还活着。正好，我还怕等我出去了，她却已经死了。”她看向佩妮，“年轻的洞穴之子，你的到来让我再度听到了故人的声音。作为对你的感谢，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她的话音落下时，佩妮感觉到一种冰冷而黏腻的触感在她的意识轻轻一触，没等她因此产生不快乃至恐惧的情绪，就飞快地离开了。
下一刻，强大的拉力从白光的方向传来，佩妮反过来经历了一遍之前的无穷尽下坠，周围的几何图形在某一刻忽然消失，她被骤然强烈的光线刺出了眼泪。
“佩妮！”凯西冲上来，佩妮发现自己躺在奇巧魔法道具店的门前，身边围满了神色担忧的镇民。
凯西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佩妮摇摇沉重的头，“就是……”
就是什么？佩妮费力地想。她记得自己想说刚才自己遇上了非常……非常怎么样的事情？她骤然一惊，发现关于坠入无限口袋后的记忆都已不复存在。
阿加莎在她身旁蹲下，用指尖轻轻在她额头划了一下：“你身上残留了大量的黑暗物质，恐怕你刚才进入了非常危险的亚空间，在其中经历了一些你的大脑无法理解或承受的事情，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开始在佩妮的额头画出复杂的符号，口中念念有词，佩妮感觉额头微微一烫，精神为之一振。
阿加莎说：“我把你身上的黑暗物质都清理掉了，但很难保证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后遗症。罗茜！”她提高声音，看向难得外出一趟的古怪多日报主编，“我替这孩子请一星期的假，你没意见吧？”
罗茜爽快地说：“完全没意见。”
这时，一直待在佩妮身边的凯西抬起头：“主编，我也要请假。就明天一天，一天就行。”
罗茜笑了：“担心你的好朋友？行，后天回来上班，多余的工作嘛——我也是时候重拾一下当初还没当主编的时候的工作了。”
“谢谢主编！”凯西道完谢，帮着阿加莎把佩妮扶起来。她皱眉看了会儿阿加莎那块不甚宽敞的滑板，想想把汽车从外衣口袋里拿了出来。
她开车带着佩妮和阿加莎回到了活屋。活屋对她们的进入起了极大的反应，门窗不停地开关，发出砰砰响声。直到阿加莎教训道“佩妮刚才深陷危险中，又不是故意带过来你不喜欢的气息的，你可别打扰她休息了”，它才消停下来，并且体贴地提前帮佩妮换了床更柔软的床垫和被子。
佩妮似乎十分疲倦，沾了床就睡了。凯西帮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从地下室离开。
阿加莎正在厨房煮草药茶，苦涩的清香一直飘进客厅。凯西走过去。
“阿加莎女士，”她问道，“请问佩妮今天是掉进什么空间了？你不可能完全没有头绪吧？”
阿加莎的动作略一迟缓，随后又继续流畅地搅动起锅里的东西：“我确实有一个推测，而且可能性相当大。不过这里牵扯到一些这个小镇不愿回忆起的往事，除了贤者会的人，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我是外来者，没有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年轻人，如果她们自己都不愿意回想起来，又怎么会希望别人知道？如果你真的想得到答案，我只能告诉你，那大概率是一个被流放的恶魔所在的地方。一个非常、非常邪恶的恶魔，跟你知道的那些做做菜、玩玩小花样的恶魔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阿加莎叹了口气，“如果真是她，绝对不可能只给佩妮留下表面那点影响。我给佩妮做了净化工作，但还不够彻底。如果斯特拉还清醒就好了……”
“斯特拉是……？”
“就是你认识的星语者，她太痴迷于星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她现在的状态，我不敢把任何重要工作交给她，否则她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她能给这孩子群星的祝福……”
阿加莎的声音伤感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压抑住那种情感，继续说道：“不管怎样，佩妮就住在这里，无论是我还是活屋都会好好看顾她的。你不用太担心。”
凯西点了点头，说了声“那我再去看一看佩妮”就离开了。
在走出厨房之后，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阿加莎站在那锅微微沸腾的液体前，那背影尽管腰背挺直，依然透露出一种失落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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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初来乍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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