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芸莲只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疼痛如同恶鬼在她体内尖叫，眼前阵阵发黑，在系统焦急的声音中倒了下去。
*
“醒了？”
倪芸莲再次睁眼，就见侍女皱眉道：“我还以为你死了，正愁怎么把尸体扔出去呢。醒了就快点起来，死也不要死在屋子里。”
她晕倒多久了？
倪芸莲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嘴唇惨白，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刚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尸体。
身上的疼痛还在继续，但倪芸莲已经开始适应这种程度的痛苦了，她吃力地爬起来：“姑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系统立马道：【主人！你可急死我了！我真怕主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快，现在还只过了两个多时辰，距离第十个时辰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快下山，泡上金砂草。】
侍女撇了撇嘴：“祭典刚刚结束。哦对了，你那个叫容彦的朋友已经被大祭司放出来了，现在估计正在和副祭对峙呢。”
倪芸莲眉眼微微一动：【系统，我先去看看状况，等会再下山。】
系统无语又心疼：【反正主人你就不会听我的，哼，痛的又不是我，我随便你！】
当倪芸莲拖着病痛的身体来到大典现场时，才发现这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离开，皆是一脸八卦地望着高台。
“真是没想到副祭居然是这样的人！让他留在九尧教简直就是败坏我教的名声！”
“可不是呢，还好今天大祭司来了，就看大祭司怎么处置了。”
底下正议论得热火朝天，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他们出来了！”
倪芸莲跟着人群往高台望去，只见容彦站在大祭司身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大祭司：“已经查清，九尧教副祭胡旦私自更改教规、贪污贡品、污蔑信徒为事实。我将根据教规对他加以处罚。”
她偏了下头：“把他带上来。”
副祭刚被带到台上，不知从哪生出一股蛮力，硬是用身体撞开了押着他的两个人，连滚带爬地伏倒在大祭司腿边，很明显已经用不出灵力了，不住地朝大祭司磕头。
他张大嘴巴，似乎焦急地想要说什么，但嘴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大祭司一脚踢开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对着他伸出手指。
在副祭惊恐的目光中，那根手指指尖亮起微光——嘭。
人群蓦地安静下来。
倪芸莲慢慢移动眼眸，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她抬起手，愣愣地擦掉溅在脸上的鲜红。
副祭的头在众目睽睽下，裂开了。画面像是倪芸莲在地里见过的忽然炸开的西瓜。
“大祭司公明公正。”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高台上美丽的男子张扬地笑了起来。
高台上的人除了他都早有准备，早就立下结界，挡住了飞溅的血液，唯他满身赤色，恍若从炼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容彦修长的手指插入发间，一把将挡在额前的几缕长发薅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血珠：“大祭司，既然我是受害者，可否把副祭的尸体交给我处理？”
大祭司表情不变，点头。
容彦要做什么？
这样的念头刚刚出现在倪芸莲的脑海，就见容彦走向还维持着跪着姿势的尸体，伸手，抓向尸体脖子上裂开数条裂缝的，已经不成样子的脑袋，轻松地从里面抓下一块血肉模糊红白混合的内容物，往嘴里送去。
呕——
倪芸莲周围接二连三地出现呕吐声。
“这个、这个疯子，怪物……”“呕……”
倪芸莲彻底愣住了，在一片低头捂住嘴的人中，她呆呆地望着台上，混乱的思绪与身体上无法忽视的剧烈疼痛混合在一起，连下意识的生理性恶心都显得不值得一提了。
容彦舔了舔指尖，餍足地笑：“现在的灵力可是很珍贵的，不要浪费了。”
“但是他都已经死了！你——”大祭司身后的青年恐惧地望着这个妖孽般的男人，瞳孔颤抖。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常人只知夺修为要从活人身上夺得，因为人死，身上的灵力就消散在了空气中，却不知其实人死之后的一刻钟内，他身上的灵力是可以利用的。”
他的狭长的眼眸眯着，看上去心情很好：“一刻钟内，只要啖其血肉，也能吸收到他身上一部分的灵力。副祭生前努力修行，我怎会任其修为消散呢，况且——”
他望向大祭司，懒洋洋道：“九尧教不是一向主张不能浪费灵力么？”
“大祭司！这个人太怪了！我们——”
“很好，”大祭司打断身后青年的话，“你之前的自荐，我答应了。”
说完，她淡声宣布：“从现在起，容彦代替胡旦，成为新的副祭，负责管理这边的分教。”
好一会儿，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和恭贺声。
“换了个副祭也、也挺好的，”倪芸莲旁边的男人颤颤巍巍道，“这个副祭看起来就能力不凡，一定会助我们九尧教壮大的！”
“我早觉得前副祭不好了。”
“哎，你们说，现在换了个副祭，说不定我教哪一天真的能把魔头蒲苍临抓了，献祭给圣主。”
不知为何，才开始活络起来的人群，在这句话落下后忽然冷场了。
“……你不要命了？那可是蒲苍临！”另外一个人压低声音，做贼一般地望了眼四周，抓起刚刚说话的人的领子。
“那个妖怪不知吸了多少人的修为了，听说现在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你难道没有听见钦萧宗的传闻吗？那个宗门可是在灵力还未枯竭时代就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了！就在昨天晚上！据说钦萧宗的一个长老忽然慌慌张张回到宗门，不出多久就暴毙身亡了，钦萧宗里的人都说那长老体内的灵力已经被人吸收光了，现在传闻都是那蒲苍临干的。”
“哼，他很厉害，那又如何，”被抓领子的人不屑道，“我们九尧教杀的就是他那种贼人，“这个魔头，就算现在杀不了，以后也一定会把他铲除！”
“你……唉。”见说服不了他，男人松开领子，又看了眼周围，连忙远离了这个不怕死的家伙。
“大祭司有眼光。”容彦翘起嘴角，忽然在台下望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少女孤身一人站在热闹起来的人群中，一张瘦弱的脸惨白惨白的，安静地望着他，眼眸清透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被他利用完的蠢货。
他对倪芸莲眨了下眼睛，眼中笑意更盛：“在这里，我想感谢一个人。”
他还以为这人已经爆体死了呢，没想到她那时当真凭借自己说服了以不近人情闻名的大祭司。
虽然很好奇她那时做了什么，不过看她现在的脸色，就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容彦垂下眼眸，朝台下的少女伸出手：“倪芸莲，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人群自动给倪芸莲让了一条路。
看来非上去不可了。
倪芸莲忽然觉得有些累，她松了松肩膀，精神无时无刻在受到经脉碎裂的疼痛，困意如同一张厚重的布要将她的大脑包住。
系统担忧问道：【主人……你还行吗？】
【没事的，我能坚持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背脊重新挺得笔直，来到容彦面前。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容彦笑着问道。
“你骗了我，我现在很不高兴。”
倪芸莲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
“但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我不会后悔。”
“我不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但这就是我想说的。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回家了。”
她的目光坦荡而冷静。
笑得一脸妖孽的容彦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就连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看戏的大祭司也向倪芸莲投来了目光。
不对劲。
倪芸莲明明被它的邪虫咬了，十二个时辰内都会唯他是从，怎么可能对他表现出这种态度？
就在这时，台下忽然有人指着倪芸莲，惊声道：“邪虫！她的身上有邪虫！”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离倪芸莲最近的容彦挥了下衣袖，刚刚还爬在倪芸莲肩膀上虫子便没了踪影。
容彦盯着还在指间不停挣扎的米粒大小的紫红色虫子，脸色一变再变。
倪芸莲还在低头看自己身上哪有虫子，就察觉到容彦忽然抬头看她，目光存在感强得她实在无法忽视。
容彦张了张嘴，表情奇怪：“你……”
站在一边的大祭司也头一次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倪芸莲。
有趣，实在有趣。
邪虫咬人之后便会立即化为灰烬，这女人身上的邪虫却现在都还好好的，可见她根本没有被邪虫咬，也根本没有被容彦控制。
……当时她竟是真心放出灵力的。
匪夷所思。
这个女人，是叫倪芸莲么？她记住她了。
为了他人甘愿放掉灵力也就罢了，若她是疯子或傻子也能说得通，但却说不通另外一件事。
“……”容彦整理好难得的失态表情，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它怎么没有咬你？”
这种邪虫虽然数量稀少，但实际已经在这片大陆上生活上万年了，无论修行多高的人，只要被它咬了，除了等毒效自行消失，便没有其他化解的办法。
因此对付这邪虫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它下嘴之前，先一步消灭它。
但是，传闻中还有一种人，乃万里挑一，就是让邪虫的口器强行对着这类人的皮肤，邪虫也不会下嘴。
据记载，只有心思明澈，灵魂纯一不杂的人身上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灵魂纯一不杂？
容彦想想就觉得要酸掉大牙了。
他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
这个时代，所有人皆是墨缸中**的烂肉，只是有的人知道捂着，不让人察觉到臭味罢了。
“没什么，”他诡异地轻笑起来，手指用力，碾死了指间的邪虫，“应该只是个意外。”
【搞什么啊那个人，嘀嘀咕咕地竟说些听不懂的话。】倪芸莲下了台，就听系统嘟囔道，【主人，早说了让你不要插手，现在好了吧，我就说那个叫容彦的不是什么好人，我看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真是不知道他和大祭司说了什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九尧教的副祭，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就把你打发走了。】
倪芸莲刚想回应系统，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一会儿，她松开捂着嘴的手，只见掌心里尽是血块。
【不好！经脉碎裂的问题已经影响到肝脏了！】系统也认真起来，【你必须马上回去！】
“没事吧？”忽然，一张手帕递到了她面前。
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微微躬身，担忧道：“我看你的状态很不好，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你，”手帕上带着淡淡的冷梅香，倪芸莲虚弱地接过手帕，一边擦去手上的脏污，一边低声道谢，“没关系，我家就在附近，应该能顺利到家。”
“那就好，”少女直起身子，温声道，“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不然哥哥肯定要担心的。就是可惜了……”
“怎么了？”
紫衣少女笑着望向台上：“我听闻九尧教的圣水功效神奇，便抱了一丝希望，看那圣水能不能医好我哥。可惜让我失望了。”
“你哥哥……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倪芸莲咳嗽道。
“没事，你也不是有意的，”少女善解人意道，“你也早些回去吧，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手帕就自己拿着，不用还给我了。”
倪芸莲下意识想起大娘叉着腰，火冒三丈的样子，忍不住弯起嘴角点了点头，收起手帕，朝紫衣少女挥手告别。
下山路上，倪芸莲沉默良久，忽然道：“系统，我想了很久，我应该不适合当明星。”
【啊？？？主人，你说什么呢？？】
倪芸莲一边想，一边慢慢道：“我想创办一个农业频道。我不想看到人们因为灵力杀来杀去，骗来骗去了。”
“白天的时候我就在想，既然金砂草的功能没有被这个世界的人完全发现，说不定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和金砂草一样，功效没被发现的东西。”
她的步调慢慢的，语调也慢慢的，目光却执拗而认真。
“也许只要这些影藏的东西都被我发现，并把它们都推广开了，这个世界的人就不用去争夺那些有限的灵力资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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