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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商定下细节出了清风楼,街角处已有马车在等待,车夫坐在车辕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脚边是摆好的脚凳,听到声响便低下头来低声喊了句:“公子。”

邵洺也不在意多余的礼节,笑着道了声:“久等了。”便率先上了马车。潇潇落后一步,见到车夫那张平平无奇,扔人群里就寻不出来的脸,规矩地行了个礼跟在邵洺身后进入马车。

见两人坐稳,车夫利索地收好小凳跃上车不太熟练地赶起马车。

车轮缓行,邵洺闲闲把玩手中约摸巴掌大的精巧器具,金属的底座做成八角的形状指示八方,每方之间细细刻了刻度,底座之上是金属丝构成的装置,粗看有些像鸟笼,细看却似藏了潇潇看不懂的星像之理。

司天监的听震仪,据说是前前任司天监监正为测量震源所造之物,因实用效果并不理想,一直作为司天监的纪念收藏品收于库房中,直至前些日子才从库房中拿出,被宋子棠略微改良后交与邵洺。

“公子,出了归雁城往哪儿走?”马车外传来车夫懒洋洋的声音,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悠闲。

邵洺略微想了想:“先往边镇见荒去吧,我们的目的地不会太近。”

车夫应了一声,不急不忙地驱着马车出了归雁城。

归雁何时归?

邵洺心中一动,忽转头望向潇潇,目光平静柔和:“潇潇,后面的路不太平,你……”

潇潇忍俊不禁,不客气地打断邵洺:“公子只要不嫌弃潇潇累赘,潇潇可是要陪公子同生共死的。”她看着邵洺,笑得干净,仿佛是稀松平常又好像是思考过千万遍的结论。

邵洺自嘲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不再多言,转头专心欣赏大漠风光。

黄沙漫漫,风一吹铺天盖地而来,好像天也成了沙做的,荒凉。

途中路过一处客栈,说是客栈,不过是给过路人一个方便休息片刻,坐下来喝口水喘口气的地方罢了,筋疲力竭的行人大汗淋漓地挤在不大的凉棚下享受短暂的放松,没椅子就干脆坐在沙地上,已经好久没洗过的衣服狼狈地套在身上,像是和沙子融为一体。

车夫架车在客栈前停下,邵洺挑帘跳下,转身扶了一把随后的潇潇,似乎还低声说了句什么俏皮话,逗得后面的侍女又好笑又无奈。

车夫自顾自找地方栓马,邵洺带着潇潇往凉棚先来,锦衣玉冠,身姿风流,款款而行,顿时吸引了凉棚中所有人的视线,主仆二人实在干净讲究得不像这个沙中世界的人。

凉棚中唯二的两张茶桌被一行江湖客占了,头戴着遮阳的斗笠,透出凶煞的武器放在随时都能触碰到的位置,让寻常的行路人不敢轻易靠近。

看上去领头的是一个青衣男子,一张沉着英气的脸,三十来岁的年纪,但不苟言笑的气质让他比看起来年纪大些,手边放了把质朴的剑。

他几乎比所有人都先看到了那行来的马车,和车上下来的人,然后他愣住了,似乎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人,神情复杂难喻,下意识想避开,但他看到了邵洺,邵洺也看到了他。

还是和以前一样,人还未至跟前,笑意先到了。

邵洺笑言,宛若久别重逢,也确是久别重逢:“师兄,好久不见。”

事到如今,李岚轩还是能回想起邵洺年幼和年少时的模样,在落梅山庄,那个总与他形影不离,像个不安分的小尾巴,会笑着,委屈着,撒娇着,悲痛着喊他“师兄”的师弟。

李岚轩转头冷冷看着自己手边的剑:“我早就不是你的师兄了。”

他还是留了情面的,没提邵洺当初是被师傅废除武功逐出师门的事。

“也是。”邵洺垂下眼,掩藏那些难以控制的情绪,笑意也平淡了不少:“那只好称一声李庄主了。”

不知为何,“李庄主”三个字听得李岚轩心中一刺,他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同行的人让出一张茶桌来给邵洺等人:“邵公子请。”

“多谢。”邵洺道谢,带着潇潇走过,目不斜视。潇潇不卑不亢地行礼,紧随其后。

邵洺挑了与李岚轩相背的位置坐下,潇潇唤来一旁打瞌睡的老板沏上茶水,趁机借由他人遮挡偷偷打量李岚轩。

公子并不爱说自己以前的事,但她多少也从别人口中听了不少,流言蜚语也好,偶然听说也罢,她知道李岚轩这个人曾是公子少年时期用刀留下的刻痕。

察觉潇潇隐秘的小心思,邵洺笑眯了眼:“怎么?好奇?”

潇潇眼波流转,选了一个平庸的答案:“没有,公子!”

恰巧此时车夫安置好马车寻过来,看了一眼坐得不太自在的李岚轩,无规无矩地在主子对面的空位坐下,潇潇过去为他倒上客栈老板端来的劣质茶水。

他人感受不到这两桌大人物间微妙的气氛,用没有根据的闲聊彼此打发时间,谈到纳木亲王的突然暴毙,姑墨王城暗流涌动。聊起极乐坊花魁香消玉殒,新的花魁更加美若天仙。还有最近传得天花乱坠的彧西古国宝藏。

车夫和邵洺商量着等到了见荒得换几匹骆驼,后面的沙地可不是马车能应付得了的,邵洺苦着脸忧心忡忡,骑骆驼可没有坐马车舒服。换来车夫一个“就你事儿多”的眼神,潇潇差点不厚道地笑出来,连忙给自己喂了一口茶。

吵吵嚷嚷中,李岚轩看自己手下已休整得差不多,拾剑掏出一把碎银置在桌上准备带人离开继续赶路,却还是礼节性的打了声招呼:“邵公子,后会有期。”

邵洺抱拳做了个江湖礼节一笑:“后会有期。”

李岚轩侧头对手下吩咐了一声,扭头就走,沉稳如石。

看那群江湖客远去,车夫闲闲道:“又不是没料到会遇上他,何必演得一副苦大仇深模样。”

邵洺笑着摇头:“我可没演。”

车夫对邵洺当年的事了解不少,但也发觉以自己的角度对当事人的所想难以明悟,索性不想再说,毕竟和他有什么关系。

尘封往事抖落了灰,邵洺低头看着杯中浮动的茶叶不觉感叹,目光沉沉:“我不是会悔于过去的人,做了便是做了,但错了还是会承认的,当年的事,是我错了。”

车夫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关我何事。”

邵洺难得被噎,半天说不出话来。

潇潇看自家公子吃瘪,扭头憋笑。

邵洺郁闷:“明明我才是公子……”

日斜烟沙,如同打翻的胭脂一般艳丽,白日里的大漠酷热难挡,日落后便气温骤降,冷得人打寒颤。

此地离见荒镇还有不小距离,李岚轩吩咐雇来带路的两名护卫找适合位置休整露宿,一旁的逐风箭赵家少爷赵萦凑过来皮笑肉不笑道:“今日李庄主偶遇故人,看来心情不太好呀?”

李岚轩冷着脸:“赵少爷竟会在意李某的心情?真是难得,有此闲心不如好好研究一番地图,免得后面指错了路耽误了赵老爷子的正事。”

赵萦是赵家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最好惹事生非,偏偏出自赵家正系,背后站了一个江湖名门赵家,养成一副骄纵无礼的讨人厌性子,却因其家世从来不缺附和的人,如今一路上受了李岚轩不少冷言冷语自然不会放过找李岚轩不痛快的机会。

“正事自然不会耽搁,本少爷只是好奇……”赵萦冷笑:“杀妻之仇,李庄主倒真能忍。”

当年落梅山庄少庄主与月清谷谷主幺女择吉日喜结连理的消息,可是在江湖中引起不小的话题,门当户对,珠联璧合之类的话不知被路人说了多少遍,可就在婚礼当夜,新郎推开门看到的不是如花美眷,而是满衣鲜血坐在喜床上的邵洺,和倒在地上已没了生机的新娘,血凝结在地面,在红烛下触目惊心。

那夜后,落梅山庄与月青谷就此决裂,不共戴天。老庄主李青山怒将邵洺自幼随自己习得的一身武艺废除逐出师门,从此再不相干。

不过一夜,地覆天翻。

“杀妻之仇”四个字每个都在李岚轩心口划伤,好像自己还能听到那一夜邵洺绝望悲痛地笑着说,师兄,你厌恨我吧。可他已经过了会把悲伤愤恨挂在面上的年纪,时间太久,连自己也觉得当年那个悲愤歇斯底里的人变得陌生,所以他只是淡漠地看着赵萦不喜不悲道:“过奖。”

赵萦嘴角抽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终于,在事态发展成武斗之前有人上前打破局面。

“赵家少爷,李庄主是由我们五家家主推选出的此行主事人,赵家少爷可不要太目无规矩,丢了赵老爷子的脸面。”冷清的女声不紧不慢插入,赵萦不屑冷笑,却还是退了一步,嘲弄地看了一眼来人转身走了。

此时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他虽傲慢,但也不会冒着破坏赵老爷子计划的风险逞一时之快,毕竟他傲气的本钱是背后的赵家。

见赵萦走远,李岚轩放缓语气道谢:“多谢魏秋姑娘。”

“李庄主客气。”魏秋不亢不卑,淡然如水:“李庄主是此行主事人,是赵家公子太过逾越了。”

李岚轩笑了笑,有些苦涩。刀砍地头蛇,他自然清楚自己不过是五家推出来的倒霉鬼,空有名号罢了,所以赵萦才如此轻视他。

李岚轩心中暗叹,曾经的五大世家也是江湖中声名显赫的名门,如今已声望大降,尤其是经历了与同为五家的月青谷秋家结怨,后又因定南王易枕书反叛牵连,险被朝廷问罪,失去朝中所有靠山的落梅山庄李家。

当时若非是刚任丞相不久的邵璟仁厚,不记其子邵洺之事之嫌出手相帮,如今落梅山庄是否还存在都难有定论,落梅山庄也因此一蹶不振,前些年父亲病逝后,只能靠他自己撑起这个注定要背一辈子的山庄。

“夜凉,魏秋姑娘早些歇息,明日也好赶路。”李岚轩关心道,毕竟目前五家之中勉强算得上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也就只有同样势弱的魏家了。

魏秋顿了一下,说道:“李庄主也早些歇息,魏秋告退。”话还未完,突然有手下来报:“庄主,后方有人接近,庄主您看?”

李岚轩点点头,转身正要对魏秋说什么,魏秋识趣,先开口告别,转身离去,李岚轩不再多说,随手下到后方位置。今夜无月,苍茫大地漆黑一片,远处有两点灯火幽幽然由远及近,晃动着,仿佛荒原鬼火。近了,才看清是一辆马车,前方挂了两盏墨画灯笼,有些眼熟,李岚轩锁眉。

行至跟前,马车缓缓停下,车上的人掀帘下车,抬头对李岚轩展颜一笑道:“李庄主,又见面了。”正是邵洺。

“邵公子何意?”李岚轩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邵洺微弯眼角道:“看来我与李庄主同路,此刻入夜,这荒野中也不知道会遇上何危险,不知可否在李庄主这里借块地,休息一晚?”

李岚轩眉头紧蹙,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不远处,与自家人坐在篝火旁闲谈的赵萦静观这边动向,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行动也猜到一二,在李岚轩带邵洺等人路过时露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李岚轩目不斜视直径走过,邵洺侧头回以微笑,赵萦冷笑一声移开视线。

待到一避风处,李岚轩沉声道:“不知邵公子将往何处?”

此处风小,离五大世家的营地不远不近,既保持距离又方便在有危险时及时援助,邵洺十分满意。

“见荒。”邵洺并不隐瞒。

车夫专心照顾马匹,对他人毫不关心,潇潇安静站在邵洺后方一段距离处,眼观鼻鼻观心。

“哦?邵公子也去见荒赏大漠风光?”

见荒位于姑墨与大周交界处,是漠边最后一个小镇,再往里便是真正万境人踪灭的沙漠,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旅人和逐利而行的商人葬身沙地,传说如今还有几个神秘古老的部族还生活在这个伴随着死亡之地,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他们是如何生存至今的。

“最近至见荒赏景的人不是挺多吗,凑个热闹罢了。”邵洺轻笑,目光静如无风水面。

李岚轩微不可见地笑笑:“邵公子好雅兴。”

最近前往见荒的人确实很多,谁能忍住不去一探传得沸沸扬扬的彧西古国宝藏的秘密。可据李岚轩所知的邵洺,自幼家境卓越,对钱财从没烦恼,虽天性好奇,但喜好享乐的邵公子可不是会忍着艰劳去冒险的人,那么,作为朝廷的奉礼郎,邵洺突然出现在此地令人不得不在意。

这么多年来,即使李岚轩不刻意打听也难免听到有关邵洺的消息,不知天高地厚纠缠顾云间,惹天下人耻笑,仗着自己相府公子的身份在礼部谋了个清闲差事,还有流言,邵洺与皇帝陛下的姐姐长乐公主有不清不楚的往来。这人真是,任意至极不知收敛,从以前便如此。

收回飘忽的思绪,李岚轩和邵洺等人告别,自易枕书牵连后,李家在朝中已没了靠山,如今两人的身份立场,有些事说破无益。

夜深,寒风呼啸,李岚轩一动不动盯着头顶的帐篷顶听风难眠,心思千丝万缕,放在烛火上炙烤,恍惚间居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李岚轩牵动唇角,不禁嘲笑自己。

那时父亲李青山与当时任太子太傅的邵璟交好,邵太傅有一独子,幼年丧母,生性活泼,邵太傅对这个孩子宠爱有加,于是在孩子想要学武的任性要求下,邵太傅无奈将他送来了落梅山庄,那个孩子便是邵洺。

李岚轩也认识几个世家子弟,被无条件宠爱的孩子总是更有任性的资本,可与那些恃宠而骄的公子哥相比,这个粉妆玉砌般的小孩一点也不惹人讨厌,顽皮但知度,骄傲但识理,仿佛天生的讨人喜欢,连总是不苟言笑的父亲,在他孩子气的糊涂话里也会柔和几分表情,那是自己永远也学不来的东西。

记忆里的落梅山庄总是冷清的,人行匆匆,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了什么,即便是夏日似乎也比他处清凉,而邵洺就像突然闯入的星火,无端多了些人情。

也不知是为何,这个小家伙总更亲近他些,一开始是“岚轩哥哥”,后来变成了“师兄”,一喊就是八个多春秋,朝夕相处,日日夜夜。

还记得那时,体弱多病却多愁善感的母亲,日常里最爱的事便是照顾花草,有故人赠予她一株稀少的花草,花朵美艳却娇弱,即使尽心照料,终是夭折在一个冬夜,如同母亲的生命。

母亲入棺那夜,他也是这般沉默地听风嘶号,长夜难眠,有人敲响他的门,他平静地披衣爬起,门口是衣着单薄的邵洺,孩子用委屈的语气和他说:“师兄,屋里冷,我睡不着。”他让开门,什么也没说。

冷夜骨寒,孩子不由分说挤进他怀中,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拉拉被角将这个同样失去母亲的孩子裹紧,看着头顶漆黑一片的屋顶,耳边风声如泣如诉,他抬手用力咬住指节,不让自己哭出声,满口涩意。

风吟,藏声其中,李岚轩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长剑入手,李岚轩细辩声动,优先解决最近之人。

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剑出鞘,声且鸣,刺开凌乱的风声,划破帐帘。不速之客抬眼,冷光映瞳,可他神色平静漠然,似乎已确定这剑必不会刺下,又像在好奇这一剑是否会钉入自己喉间。

看清来人,李岚轩及时收住去势,目光冷凛,锋利的剑尖悬在对方颈前三寸处。那人却展颜一笑,嗓音清朗温和,一身月青锦衣在飞舞的黄沙中也纤尘不染:“惊扰李庄主了,烦请见谅。”

李岚轩收剑:“还请邵公子解释一二。”

不远处有两人静立对峙,其中持长枪之人李岚轩认识,是邵洺身边那个早让他觉得深藏不露的车夫,另一明显落下风的白衣剑客,面容秀丽气质冷清,让人过目难忘,却是初见。

陆续有听闻动静的江湖客拿着自己的武器匆忙赶来,见此情景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保持着戒备的姿势静观其变。

邵洺面不改色,悠然道:“在下自会给李庄主一个满意的答案,只是不在此刻,还请李庄主给邵某一点时间。”

李岚轩盯着邵洺的眼睛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沉默片刻,自己率先收剑归鞘:“希望邵公子给鄙人的答案确实能令人满意。”

“自然,我怎会骗你。”邵洺道谢,转身离去。

李岚轩未阻拦,默默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是啊,从前那个孩子也是如此,宁愿什么也不说,给他留下满腹的猜疑误解,也不愿编一个谎言来骗他。

李岚轩淡漠转身,回到自己帐中。其他人见戏剧落幕,也纷纷收了武器挠着头散去。

邵洺走到车夫身边,看着面色沉冷的白衣剑客,忽地笑了一声:“阿烬,你可真是生意兴隆啊。”

白烬不语,眼中透露出“怎么哪都有你”的不满。

邵洺低头,瞥见他腰带上垂挂着的白玉小兔圆润可爱,眉眼间笑意更深,抬头露出无辜的表情:“阿烬,这次我可真没跟着你,这是缘分。”

白烬目光愈冷:“此前几番相遇果然是你刻意为之。”他虽有些迟钝,但并非一无所觉。

邵洺没否认,柔声相劝:“夜风寒,帐中一叙如何?”

话虽如此,一旁的车夫可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白烬冷冷看着邵洺,算是默认。

邵洺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走在前带路,白烬跟在他身后,车夫抱着枪,亦步亦趋走在最后。

一直等在远处的潇潇见自家公子毫毛未伤,暗自松了口气,急忙迎上来,看看白烬和面无表情的车夫又看看邵洺,干巴巴道:“公子,你说的‘欲擒故纵’还真是‘擒’啊……”

邵洺眯着眼,呵呵笑道:“本来也不是……现在是了……”

“哦……”潇潇小声应道,随即退开:“我去备茶!”说完匆匆走了,十分识趣。

车夫抱枪守在帐外,昏黄的烛火晃动,照亮帐中两人相对的身影,问题太多,反让人不知从何说起,邵洺不急,静等白烬开口。

“你是自什么时候盯上我的?”半晌,白烬开口。

“去往邱城之前。”邵洺平静道。

“为何?”

邵洺叹息:“刺杀纳木亲王这样的事可不是临时起意,其中的错综复杂我不便明说,我虽未参与其中,但有人告诉我,这个计划中恰巧有一人,与顾云间师出同门。”总是不自觉留意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改掉这个坏毛病。

“那日在茶馆门口,你故意在等我?”白烬问,即使听了邵洺的答案也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本就是情感淡漠之人。

“算是吧。”邵洺笑了笑,没多做解释。若这是自己计划中一环,他不会留情,可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却有些不忍心看他送死,在看到他时,明知是有心人的算计,他还是心甘情愿走过去,问他叫何名字,即使他早已知晓。

哪有什么偶然相逢,不过都是算计。

“我还是不明白,你插手其中的原由。”白烬蹙眉摇头,有些地方还是说不通。

“也是,阿烬没按那人原本的安排混入舞团,有些事未曾察觉,其实,整个舞团的人都是安排刺杀纳木亲王的死士,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会武功负责刺杀。”邵洺轻描淡写,将一张张牌翻开在白烬面前。

白烬沉默。

回想来,那个舞团名声大噪不过几月之前,靠的也不是有何底蕴,而是绝美的舞伶,白烬接下任务后,那人指明要他混入舞团,借机进入亲王府,在纳木亲王寿宴当日找机会刺杀。

纳木多疑谨慎,寿宴看似鱼龙混杂,但暗中的防卫丝毫不松懈,幕后之人下了两步棋,一步,舞团死士利用献舞名义接近纳木,伺机刺杀,另一步,利用他这颗绝妙的饵,故意知会邵洺有关他的一切,引邵洺咬钩,利用邵洺的身份便利和帮助将刀递到纳木心口,纳木大概没想过朝廷使节的随行者会成为刺杀的一环。

反之,若邵洺不咬这个饵,以那日亲王府中暴露出的埋伏来看,无论刺杀成功与否,都难以全身而退。

邵洺要救他,就得咬这个饵。

之后在千叶城极乐坊的相遇便是顺理成章,他要回去找那个幕后之人复命,邵洺要去找那人对质一番,极乐坊坊主,莫轻言。

“就为了我是顾云间的同门师弟?还是我当真有些像他?”白烬不解,那双总是含霜的眼睛难得迷茫,带着些许温顺,清澈见底。

邵洺失笑,凑近凝视白烬双目,眼中盛满温情,柔和若水:“阿烬,你不像他,你像我,贪恋阳光,不敢求,求不得。”

“你向天下人宣告你喜欢顾云间,此刻却说你不敢求?”依然想不透这人的心思,白烬问。

邵洺垂目,似乎不想让白烬看到某些情绪:“正因知道不会有所回应,所以才敢肆无忌惮。”

白烬沉默下来,移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阿烬,告诉我,你为什么接下那个任务?”邵洺低着头,手指不安分地去轻触那白玉小兔垂下的穗子,又抬头看向白烬。

白烬无意隐瞒:“那个人说,他知道一些不为他人所知,关于顾云间下落的消息。”

邵洺顿了一下,突然低笑出声,压抑着,将荒唐的笑声咽下喉咙。

白烬不明白,只是静静看着,似木讷的人偶注视名为人类的喜悲,无法理解,不想去问。

忽然,邵洺又恢复了日常那般含笑三分的模样,笑意盈盈道:“我的事说得差不多了,现在该谈谈关于你的事情了吧,阿烬?”

“你想知道什么?”白烬平淡道。

“谁人让你来取李岚轩性命?”邵洺语调渐沉,明明还在笑,却有着无尽冷意。

白烬有些犹豫,最终诚实回道:“不知道。我是在牙人处接的生意,他没透露有关买主的信息。”

猜想被验证,邵洺若有所思道:“阿烬,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弃这个任务呢?”

白烬神色微沉:“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对我有恩,并不代表我会放弃自己的原则。”

邵洺听出他语气下的闷闷,笑了笑:“你签了生死契对吧。”

白烬冷冷注视邵洺,没有回答。

白烬的沉默无疑给了邵洺答案,邵洺继续道:“可若是契约毁了,钱也拿不到了呢?”

白烬:“……”

猜中白烬心中所想,邵洺接着往下说:“放心,我不会追问那个牙人是谁,但在那之前,阿烬你便陪我去趟大漠深处吧,就当我雇你做护卫,酬金任开,只是,千万别让我死了。”

“我有其他选择吗?”白烬语气冷漠。

“那你得打赢外面那位才行。”邵洺笑得开心。

帐外,突然被点名的车夫无所事事眺望远方,手提长枪打了个哈欠。

白烬:“……”

邵洺单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为难道:“此时手边也没有纸墨,不能立契,不如……”邵洺侧头望向白烬,那双常带笑意的墨瞳缀着星辰:“我们拉钩吧!”

白烬愣住,一时不明白他是在玩笑还是认真的,可邵洺伸出手曲起四指,等白烬与自己小指相勾,白烬抬头,邵洺眼底纯粹温柔,他低下头,伸出小指与邵洺指节相交。

拉完勾,白烬后知后觉想,自己大概是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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