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进宫
两年前,瑨朝国破后,云姝就流落到了甘州,遇到了在那边宿卫边城的许延年夫妇,被二人收留。
许家是河北大族,世代书香,加之族中有老在朝中为官,位高权重,在当地很有威望。云姝跟着他们回到老家后,认识了两人的长子许蔚,并定下了这门亲事。
许蔚常年在外读书,两人虽认识许久,见面的机会却是极少。
加上因为瑨帝的缘故,大房那位郎主被派往西北镇守时正好遭遇柔然入侵,失了性命,大房和二房的妯娌一直瞧她不顺眼,她才搬了出来,难得才回去一趟。若非刘氏的生辰将近,她也委实不愿回到许家大宅。
“姝娘子回来了。”张妈老远在廊下见了她,忙一叠声往内通禀去了。很快,刘氏就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迎了出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在外面冻着了?”忙又唤人送上暖炉,嘴里责怪,“这么冷的天气,还出去干嘛?你那劳什子的酒馆能挣几个钱?咱家难道还养不起你不成?”
“就是啊姐姐,要是叫外面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许家苛待儿媳妇呢。”许翘轻笑一声道。
云姝知道她是在讥讽,无意与她争辩。
许翘也是许家夫妇在甘州时收养的,区别是,她是许延年旧部之女,她父亲更对许延年有救命之恩。所以,许家夫妇向来对她很客气。
云姝自然也多番忍让,且她也不过逞逞口舌之利。
“别在外面杵着了,赶紧进屋吧,别真的冻病了。”刘氏拉着她就往阁内走。
西暖阁内已经烘上了炭火,进门后,云姝浑身都暖洋洋的。刘氏握着她的手温软却坚定,嘴里不时嘘寒问暖。
她丝毫不觉得厌烦,只觉得有股暖流缓缓淌过心尖。
她分明与她没有血缘关系,这两年来,她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那样。
也只有在她面前,云姝才会卸下防备。
“好孩子,让娘看一看。”刘氏对她招手。
云姝乖顺地过去,在她膝下的台阶上坐下。底下铺着软地毯,并不冷硬,反而温暖舒适,她将脸埋在刘氏的掌心,像只小奶猫一样蹭了蹭。
刘氏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回来就好,这次就多住几天吧,你大伯母回娘家省亲了,不会来为难你的。而且,就算她在,你也不用怕她,大伯的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迁怒罢了,咱不用怕她。”
“姝儿不怕的。”
“娘知道,你只是不想挑起纷争,闹得内宅不宁,让娘难做。”
若是如此,那老太婆又要叫她去站规矩了。
这可恨的婆媳关系,可惜别无他法,大魏以孝治天下,身为儿媳,怎能顶撞婆婆?且她家那位又是那样一个和稀泥的性子,甭说在内宅,就是在朝上也是如此。不然,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还是个从四品的尚书右丞。
就是许阁老,也不免茶余饭后感慨:“季麟其人,谨慎有余,谋略不足,又缺大局观,凡事只知道龟缩不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许家这辈当真是无人了吗?幸得明德聪慧敏达,博闻强记,但愿他日能高中,光耀我许家门楣。”
意思是许家这辈已经没人可以指望了,只能靠许蔚了。
这是把许延年给贬低到了骨子里,极是看不上。不过,许阁老倒也没说错,许延年性子保守,实在没什么大才干。好在上任到现在,也没犯什么大过错。
他虽然是尚书右丞,宰相陈兴平的佐官,实际上,辅佐陈兴平的大多是尚书左丞葛温伦,分到他手里的就是些打下手的活儿。
刘氏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准确来说,她对许延年的事儿并不上心。
人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早就看开了,包括许延年纳了两房美妾、在外面养外室的事儿,只要不是闹得人尽皆知,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
用她的话来说,男人就是那劣根性,一个两个都一样,她管也管不住,干嘛要给自己找烦恼,她还巴不得呢。
她生长子许蔚时几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丢掉性命,后来又生了二子、三子,又有了两个养女,如今膝下儿女俱全,地位稳固,还怕什么?她巴不得许延年别在这种事情上来烦自己,还主动给他纳了几房妾室。
“姝儿,这些日子在外可还安好?”刘氏拍了拍她的手,又关切道。
“我很好,娘亲不用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出门在外,经常好些日子不回来。这叫我怎么放心?”
“我若天天呆在府中,势必会遇到大伯母、二伯母他们,那更没有好日子过,还会连累娘亲。”
“娘倒也不怕她们。妯娌间,顶多就是拌拌嘴,她们不会拿娘怎么样的。”这话倒也不假,两人虽然与她不和,都是出身大族的贵女,倒也干不出那些暗地里偷偷害人的腌臜勾当。只是,不会让她顺心罢了。
可是,任由云姝一个人在外面,她这心难道就能顺了?
“可是,我若回来,她们定会为难您的,我不想让她们天天过来烦您。”云姝恳切道。
刘氏笑了笑:“为娘也想过,倒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这次唤你回来,除了替娘庆祝生辰外,也是为了跟你说说这件事。”
云姝疑惑:“什么事啊?”
刘氏笑了笑,抚摸着她的发丝道:“今上要将公主送往敕勒和亲,太后要为公主置办嫁妆。她老人家向来是顶顶讲究的,嫌弃宫里的绣娘手艺粗糙,要从宫外选拔呢。”
宫里的绣娘大多是从河北带来的,不善此道,哪里比得上江南富庶之地的绣娘?从宫外选拔倒也合情合理。
云姝一想就明白了刘氏的用意。
“娘要将姝儿送往宫内?”
刘氏笑道:“正是如此。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安全?到了宫闱内,也不必和你那两位伯母相见,免了一番纷争,这岂非两全其美。而且,若你能得太后亲眼,得个女官当当,日后必定平步青云,许蔚那小子也高看你一筹,日后定不敢随便纳妾。”
太后身边出来的人,身份自然高人一等,那些世家大族更会高看一筹。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就是这个道理。
云姝被她说得脸颊绯红,不由啐了一声:“哪有当娘的这样算计自己儿子的?”
“他虽是我儿子,你更是我女儿。咱们女人,才是一条心的。”刘氏笑着,又握了握她温软的手,爱怜道。
云姝心里更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继续伏低,将头继续埋在她宽厚的掌心。
……
另一边,许延年却遭了难。
这日下朝后,所有人都离开了,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却来传话,将他单独留下。
看着同僚们纷纷离去,他心里又是惊异又是忐忑,给那小太监塞了点好处,旁敲侧击地问起。
那小太监就悄悄给他透了个底,说是肃州钱粮赈济之事。
许延年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被浇了个透心凉,因为惶恐,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虚浮。
肃州前些日子发了大水,他受命赈灾筹款一事。这种肥差本来轮不到他,只因前任赈灾使中饱私囊,事发后,天子大怒,将其凌迟处死,以儆效尤,这差事自然就成了烫手山芋。
做得好未必有功,稍有差池,可能连小命都难保。
正值这风口浪尖之际,谁愿意接手?推来推去,就到了后面没人的许延年身上。
许延年已经极尽小心,但是,一级级传递下去,难免有疏漏的地方。他不贪,下面人也会贪。
皇帝此次召见,他着实抹了把冷汗,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有人在前头淡淡唤他:“许大人,走吧。”
许延年抬起头,见说话的是个年约三四十许的中年宦官,着深红色制式,面白无须,模样倒还和蔼。只是,说话的时候略挑着眉,颇有几分轻慢之色。
他认出这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江德福,丝毫不敢怠慢,忙行了一礼。
走在宫闱内的小道上时,他只觉得双脚绵软无力,小心翼翼地问起一旁领路的江德福。
那江公公只是隐晦一笑,扬了扬手里的拂尘:“大人去了便知。陛下的心思,咱家岂敢妄加揣测?”
很快便到了地方。
许延年只好硬着头皮踏进正殿。偌大殿内只掌四灯,烛影横斜,一室清寒。皇帝只着玄色便服,静立台阶之上,广袖垂落,手里执一卷帛书,正慢慢翻看,间或家常般询问一两句,并未看他。
他却大气也不敢出,埋着头跪在下面,上首的人问,他就答,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出乎他的意料,皇帝只问了些细节,却没有责问什么,问完就让他退下了。
只是,退走前他似乎记得皇帝又喊住了他,说佳节难得,七日后在汤山举行秋围和祭祀活动,让他携带家眷前往。
因为害怕,他压根就没细想,只是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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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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