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参见陛下——”
由小福子引着进了殿门,傅旻撩袍行了个严谨的叩礼。
“师哥,此地并无外人,这般虚礼可免,”陆望安一般都会下御台扶上一把,只是他身上并不很好,所以此番只是虚虚抬手,又着小福子赐座。
待殿内再无旁人,他问傅旻:“师哥,朕今日应对,可还合宜?”
这是陆望安好些年来养成的习惯了,刚刚登极之时,他心想与其被人拿捏,倒不如乖乖听先生的话,后来那个人变成了拜他先生为座师的傅旻,之后他渐渐也能说了算了,却仍习惯再问一句。
这话一出,傅旻又起身跪了下去,“陛下亲政数载、尧鼓舜木,自可夺朝堂内外大小事宜,立后于江山社稷重要却不紧迫,只看陛下心意。”
“师哥,”陆望安恹恹的,“你先起来。”
傅旻又落座,场面话说完了,该拍的马屁也拍够了,这才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陛下春秋鼎盛,立后大约不太着急,但倒是可以找几个来路干净的女子充实一下后宫。”
精神头实在是不济,陆望安支着脑袋又换一个姿势:“那朕要是也不愿呢?”
这......就可就有点棘手了,傅旻没有做声,脑瓜子却开始飞速运转,小皇帝这明显就是话里有话,但是他话里的话到底是什么话呢?
虽然说小皇帝一口一个“师哥”地喊,真论起来他们也真的有点师兄弟的关系在,但正如他刚刚所说,眼前这位是皇帝,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决计是不会把他看成“师弟”。
上司的话,可得好好琢磨着回。
“师哥,你说话啊......”
陆望安却与他相反,不管是当年还是个小傀儡的时候,还是已经将很多权力渐渐收拢手中的现在。
不管傅旻是当时的翰林编修,还是现在的左丞相,他都是将傅旻看做自己的师哥,是在这无边又吃人的宫墙里面儿难得的、可以让他信任、倚重,可以说心里话的自己人。
傅旻应声,稍顿了顿,大胆猜测道:“陛下,可是......有了心上人?”
说实话,这只是众多可能的情况之一,傅旻在睡不着觉的时候,总会一点点去盘自己跳订的那部分内容,似乎是记得陆望安是无性之爱战士,下台之前没有宠妃,再度临朝、执政几十年都没有子嗣,最后从同宗过继了一个孩子立为了太子。
但是借给他八十个胆子他也不会说“大约陛下的心里只有朝政、没有爱情”,何况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也没有多醉心于朝政,毕竟还偷着养了个戏班子呢。
当然,这种情况他不会说,另一种情况就更不会说了——
陛下,难不成是有些分桃断袖的癖好?
毕竟,小皇帝只是说“不愿招女子入宫”。
傅旻想象着这种情况,禁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自己这种万年钢筋突然弯了的情况,太少见了。
嗐,傅旻觉得自己铁定是腐眼看人基了,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果真,龙阳之好真的是自己瞎猜,因为小皇帝肯定了自己问出口的猜测,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朕已有心悦之人。”
不在天边,便在眼前。
陆望安有口难言,只定定看着傅旻。
那有了不就召进宫?和和美美过日子?
傅旻:“倒不知是哪家女子有这样的福气入了陛下的眼?”
一说起这个,陆望安方才眼中的坚毅如昙花一现般,倏忽变作了泄气,淡淡摆手:“朕与他,不是一路人。”
得益于傅愔儿天天给灌输的那些坊市虐恋话本子,傅旻心里已经自在心里演绎出了各式各样的爱恨纠葛,什么敌国公主、有夫之妇、孀居妇人......一时间十分同情小皇帝,颇有些心酸地回了句:“唔,竟是如此。”
“是,”陆望安说着竟然也委屈上了,“所以,朕不选妃、也不立后。”
那就是正儿八经走剧情了......走这个剧情倒是也没事,只是别最后走着走着把他傅子怀的小命给走丢了就成,傅旻不由腹诽,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陛下暂时莫要对外人言了。”
“朕晓得,”陆望安稍稍沉吟、换了一个话题,“师兄觉得今日之事可有蹊跷?”
“算不上蹊跷,”总算是来了一个让傅旻觉得有把握的话题,“股肱老臣忠君爱国,所思所想皆是为了君主社稷,但附庸之臣却未必有同样纯正的心思,后头到底有什么勾当,还需容臣些时日好好查查,但陛下今日应对绝佳。”
陆望安从前对政事没什么心思,每天想着的就是退位让贤,只是先帝到底没留下子嗣,宗亲里无论让给谁,都难免生事,好歹是被先生和师哥拉扯了几年,有了长进,碰见心思不正的,也愿意去探上一探,“师哥办事,朕一向放心。”
傅旻还没有答话,陆望安接着又问:“师哥,听闻你昨日......好像......”
“劳陛下惦念,臣昨日确实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但已经顺利解决。”说完,傅旻擦了擦头上的汗。在本朝,官员狎妓该论罪行处,自己虽然不是狎妓逛窑子,但毕竟是在皇帝的私人地界上要了人,还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那便好,”陆望安也跟着装傻,“若有什么难处,师哥一定要同朕讲。”
“是是是,臣先叩谢陛下隆恩。”
陆望安这次终于忍不住,起身下了御案,亲自将傅旻给拉了起来,“说了多少次了,师哥不必如此。”
傅旻一句“礼不可废”将将落地,紧接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因为站不稳而晃了晃身的小皇帝,“陛下,陛下可是龙体抱恙?”
“朕无妨,”陆望安扶着额又坐下,“时辰不早了,师哥可要在此处用膳?”
他知道傅旻的习惯,若是直接留他在此地,他自然会留下,但可能会耽误自己家中事、亦或耽误朝中事,所以,他想傅旻留下用膳,便是再想,也只会客客气气,浅浅淡淡地问上一句。
果然,傅旻又下了跪,“微臣叩谢天恩,但请告退。”
失望,但却是意料之中的失望,陆望安笑笑,扬声唤小福子进门:“送左相。”
傅旻起身行礼出门,听身后朱门关上,才拉住小福子问:“陛下身子还是不爽利?”
小福子在前头引路,小声回话:“您也不是不知道陛下的性子......虽然已经给君大夫看过了,但还是没好利落,相爷您得空也多劝劝。”
“嗯,”傅旻应声,“行了,就送到这儿,快些回去伺候。”
他不是不担心小皇帝,只是君侧已有了那么多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虽然说陛下宠信他几乎人尽皆知,但凡事都怕个过犹不及。
况且,他房里还有个身子骨也不舒坦的呢。
眼看着到了中午下值的点儿,不知道明月奴回来了没有,但无论他回没回来,傅旻心里头是放心不下,他得回去瞧瞧,简单又叮嘱了小福子几句,下了白玉阶就加快了步子。
那厢小福子又进殿门,陆望安早就全然地垮了脸下来,“左相走了?”
瞧见陛下脸色不虞,小福子回得谨慎:“回陛下的话,走了,看着行色匆匆,想来是还有要紧事儿要办。即便是如此,也还拉着奴婢好生叮嘱了一番,说陛下龙体抱恙,且得好好伺候着。”
陆望安听了,脸色稍霁,扬手让小福子退下。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身体里头好像是有股子火苗一般,蹦蹦跳跳地灼着人心口,一封折子没看完,他是当真坐不住了,同薛诚递了个信儿,又乔装往春和斋去了。
方拐过雕花的回廊,陆望安就看见了捧着书册等在大门口的傅旻,忍不住展颜,夹紧了双腿,努力地快步走了过去。
傅旻也听到了声音,立即站起身来,将书册随便往凳子上一扣,三两步迎上了前,俯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祖宗,怎么这个时辰才回?”
陆望安比划:在慈宁宫多耽搁了些时辰。
“可饿了?”傅旻问。
陆望安点头。
“等着,我先看看你身子。”
傅旻抱人上榻,在对方的忸怩与羞涩中好言哄着解了人家腰带,看完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明月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自然情有可原,但是自己三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连忌口都不晓得,鱼啊肉啊,昨天结结实实给整了一顿发物。
本来都已经好多了的伤处,今儿又不行了。
“这几天得吃点清淡的,行吗?”
陆望安捂住脸,轻轻点了点头,吃不吃的都是小事了,主要是......他指指自己的裤子,让傅旻抓紧给他穿上。
“哦,”傅旻笑出声,“忘记了。”
一顿饭吃完,明月奴身上又有些烫,趴到床上几下就入了眠,傅旻着人守在外头,轻轻给上了药,琢磨半天不放心,索性去文渊阁将要阅的文书搬来了春和斋。
陆望安一觉就睡到了天擦黑,刚醒来时还有点迷糊,见傅旻在榻前就着一盏昏灯蹙眉看文书,还以为是在御书房,坐起来叫了声“师哥”,但是却没听到有动静,意识到他自己在哪儿,吓得一头冷汗。
幸好哑药还没过劲儿,要不然要穿帮了。
傅旻一抬头就看见明月奴张了张嘴,紧接着满脸慌张,想到了失声的原因,傅旻当即上前圈住了人,“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陆望安在心里轻呼一口气,顺着傅旻给的梯子下来,反抱住手边劲瘦的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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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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