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没多久,驿使就敲响了叶影的院门,这让叶影有些意外,她现在住在京都的郊区,一个离权利中心不算远也不算近的地方。
五年前她辞去暗卫首领的职位,在这里买了个庄子,就这么住了下来,这附近都是城内大户人家的庄子,几乎没有什么人,让她一直处于紧绷的心能够安宁下来。
她想不明白是什么人给她寄信,可当她接过驿使的信,上面的字迹着实有些让人意外。
吾友叶影亲启。
这是皇帝谢深的字,一个月前他刚刚驾崩。
“谢谢。”
她道谢过后将门又锁了起来,随后带着这封“谕旨”回到了屋子里。
说实话,谢深是个好皇帝,他少年登基,平定叛乱,改善税制,让百姓安居乐业。
甚至让他手中的这些走狗也有个体面,理论上叶影这个位置应该要一直为皇帝卖命,直到她死亡的那一刻,可是谢深却偏偏给她了这个恩典。
有一个住处,有一些银子,不多,却刚好能够平静的度过余生。
她小心的打开信件,谢深古朴大气的字迹映入眼帘。
叶影: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朕应该已经死了一个月了,朕想你在拆开这封信时一定会想着朕会给你派什么任务,很遗憾,并没有任何任务。
当然如果朕只能选一个人去完成某件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
朕死了,但是朕有一些愿望还没有完成,你能替朕去完成吗?
比如替朕去看一下北山的桃花,你收到信的时候正好是三月末,有些桃花应该还没有开败,去替朕看看吧,顺道把朕埋在山顶的桃花酿挖出来,替朕喝上一杯。
朕再也看不到了,也喝不到了。
谢深
桃花。
叶影的食指正好落在桃花这两个字上,她还记得这信里说的是什么事情,那个时候谢深距离登基还有两年,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生母身上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事故,日子自然过的狼狈,三月三的时候全京都没有一个朋友愿意和他一起去北山踏青赏花。
十四岁的少年还带着点稚气,说不去就不去,他说和叶影看院子里的桃花也是一样的。
可惜紧接着他就被扯进去了夺嫡的争斗里,再没有心思去赏那一支桃花了,就连院子里的那一棵因为无人打理,也渐渐不开花了。
叶影沉默地将信收好,放进去怀里,再去房里取了进城的通行凭证。
她虽然已经不是暗卫,可是他们毕竟主仆一场,患难与共十几年,其中有波折也有磨难,这一场桃花无论如何她也会去替他看上一眼。
叶影虽然没有用轻功,但她脚程并不慢,到北山的时候还不到午时,阳光落在桃树间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避过人群向着山顶爬去,这个时候桃花已经败了不少,又不是休沐时候,人自然也不多,她还记得谢深的嘱托。
替他看一看桃花。
叶影走的不快,白色的衣服被淹没在不断被风吹下的桃花中,颇有种破碎的美感,她让自己记住每一枝桃花的样子,好让自己对九泉之下的主子有个交代。
走的再慢也有到尽头的时候,北山山顶没有什么景色,只有一颗快要死去的桃花树和一套石桌石椅。
桃花树上零星开了几朵,因外山顶冷了些,竟然还没有到败的时候。
叶影又看了一眼后,才围绕着这桃花树走了一圈,她总觉得这桃树有点熟悉。
树根粗壮,连带着土也结实的很,她看了一圈,只有一处地方土和其他地方颜色不一样。
“这就是你埋桃花酒的地方吗?”叶影小声叹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埋下去的。”
她离来谢深身边已经五年了,五年中足够发生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
叶影将剑插进了土里,理论上她应该从家里拿把铁锹的,可无奈她家里确实没有这东西。
她在哪里住了五年,可五年下来也没有留下太多的生活痕迹,做暗卫做久了,有些习惯也就改补过来了。
谢深埋的并不算深,不到三尺,坛子就是最普通的黑色样子,用泥封着口,什么味道也漏不出来。
和坛子一起的还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有油纸包着两个酒杯,一龙一凤,看起来像是喜杯的样子。
叶影将先酒坛和杯子放在石桌上,再将土给埋了回去。
一边埋着一边揣摩着她前任主子的心理。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埋下这样的图案,毕竟那人也没有娶过妻。
如果说后人去探究史书上的谢深,那一定会注意到他后宫空悬的问题。
继承皇位十几年,他从未亲近过任何女子,就连继承人,都是从宗族中过继过来的。
“算了。”
叶影叹了口气,再埋下最后一锹土的时候决定放弃研究这个问题。
她是皇帝手中最好用的刀,而刀不需要有以自己的思想。
本来就不算好的剑,已经彻底不能用了,叶影手一抖,一柄玄铁匕首落在她掌心,她划开酒坛的封口,醇厚甜美的酒香一下子就飘了出来。
淡粉色的酒倒在龙凤杯上,回旋出小小的一个清波来。
“敬你一杯。”
叶影没有起身,就那么坐在石椅上,从前谢深活着的时候就不用她跪,如今死了自然也不用。
她想了想,将龙杯中的酒倒在了地上,随后以及拿起来凤杯。
叶影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此时此刻她想说些关于过往的话,可想了半天却什么也说出不出口。
只能凝成一句:“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刀。”
她凝视了着东边很久,这里地势高依稀能看到皇宫的影子。
叶影做过醉酒训练,专门给女子酿的桃花酿当然灌不醉她。
可她却觉得以及还是有些醉了,过去的事情在她眼前一件件闪过,最终停留在谢深微笑的模样。
“谢深,陛下。”她记得那人喜欢让她笑,可她怎么也学不会,只能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扭曲样子。
在谢深死去了一个月后,曾经那把锋利逼人的刀,终于模仿出来她主子的笑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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