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林云盏连日辛劳的神经方才彻底放松。
他揉着眼睛起身,睁眼的时候立刻看见昨夜那只忽然出现的“黑仔二号”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这只黑猫慵懒地摆弄着尾巴,见林云盏清醒,挪开前爪,露出爪子下闪着金灿灿的光的东西。
林云盏一眼就瞥见那是个首饰,他条件反射似的一惊,心想不会又像黑仔一样是个小偷猫吧。
待他上前掏出来一看,更是令他头皮发麻——
这是一个松石雕蟾嵌金戒指!
世上戒指千千万万,偏偏这个跟当初黑仔从贤妃那里偷来送他的一模一样!
林云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敢深想,只好木着脸将这枚戒指丢进壁橱深处,权当看不见。
接下来几天,壁橱里都会林林总总地多几样东西,每一样都曾是林云盏在宫里时黑仔叼来送他的东西。
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事?
更别提黑猫每天都会在他睡着之后舔他,害得他这些天噩梦连连。
林云盏撑着两个巨大的眼袋,想把黑猫捉住关笼子里,结果那猫滑不溜秋,飞檐走壁,老是放下东西就走,夜里等他睡了再悄摸摸地来。
林云盏实在受不住了,他支支吾吾地跟柳金银说:“我们搬家吧……”
“为什么?刚收拾完啊,旁边有家店感觉不错我还想盘下来做生意呢,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可不答应。”
林云盏踟蹰道:“这屋子闹鬼!”
何宝珠眼睛一亮:“哪里有鬼?我去捉!”
“哪哪都有鬼!”林云盏不知道怎么解释,破罐子破摔道,“你晚上来看吧,有一只黑猫变的妖怪,扰人清梦!”
何宝珠一拍胸脯:“云儿姐姐……哦不,哥哥,我今晚就守在你的门口,你放心。”
柳金银一拍他的脑袋,道:“臭小子,大半夜不睡觉你也去胡闹?”
“娘,我身强体壮一天不睡不打紧,你看云儿哥哥这黑眼圈,一副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模样,这样下去哪还行?”
柳金银狐疑地看了林云盏一眼,似乎也有些担忧,道:“那好吧,你今晚就坐他门口安他的心。”
林云盏绷着脸道:“宝珠儿,你帮我看清楚了,有只黑猫每天趁我睡了之后叼着东西进房。”
“行,我一定捉了它来。”
捱到晚上,林云盏开始哈欠连连,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他知道今晚何宝珠会坐在门口“捉妖”,因此潜意识里睡得很浅。
果不其然,深夜的时候耳边出现了吵闹的声音,那时林云盏正在梦里和秦风憩吵架,气得人快晕过去,半天才意识到是在梦里,又强迫自己醒了过来。
意识刚回归,何宝珠的声音洪亮如钟地往林云盏耳朵里涌。
“云儿哥,快出来,捉到妖怪了!”
林云盏还处在刚睡醒的懵懵的状态,他耷拉着眼皮道:“我就说了有只古怪的黑猫……”
何宝珠的声音难掩兴奋:“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妖怪能变成人啊!”
“什么妖怪变人……”
林云盏披衣出门,精神不济地嘟嘟囔囔。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到何宝珠押着一个人,背面朝着林云盏,双手被何宝珠剪在身后,拿绳子捆了。
林云盏意识清醒了几分,疑惑道:“不是抓猫吗?你怎么捉了个人?”
何宝珠回头道:“云儿哥,你出来了啊。这就是黑猫妖怪,哦对了。”
何宝珠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金扳指,道:“黑猫妖怪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这个宝贝呢,好像是来送你的。云儿哥,你这就不厚道了,这猫妖看着像是来报恩的,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坏的呢?”
这都哪跟哪啊。
林云盏白了不着调的何宝珠一眼,转头冲着那个一袭黑袍的背影,道:“阁下是谁?连日来我房间的那只黑猫是你的吗?”
那人身形微动,但仍旧背着林云盏,不知为何低低地笑了一声,道:“是我的,也是你的。”
这声音简直让林云盏浑身炸毛。
连日来悬浮在他心里的不妙预感似乎在此刻成真,他呼吸急促,真想拔腿就跑,然而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阿盏,你认不出我了么?”
秦风憩噙着笑,语气委屈,他知道怎样挑动林云盏心软的神经。
林云盏皱着眉,灵魂好像被抽离,仿佛第三人审视着这重逢的画面。
林云盏觉得秦风憩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秦风憩长着一副神仙相,神情温顺可亲,眼底却始终有着一丝疏离傲气。虽然他装得很好,林云盏却知道这份藏起来的疏离和神仙那副以万物为刍狗的神情一模一样。
现在的秦风憩更像个凡人了。
虽然还像以前一样戴着一副运筹帷幄的面具,眼中却有着三分小心翼翼。
不知是不是忧思过度,秦风憩的鬓角竟然出现了几缕白发。朝中又有棘手的事了么?他的权力又有人挑战了么?外敌又进犯了么?……
想到这里,林云盏心中无奈,这关他什么事?看来他成日里白操心的坏毛病一点都没变,甚至因为见过秦风憩还是封七时的往事,免不了在思绪中掺杂怜惜。
还心软啊林云盏,你当初为什么逃跑,忘了么?
林云盏垂下目光,道:“我不认识你,人海茫茫,阁下认错了吧,请回。”
林云盏没有抬眼,自然完完全全地错过了秦风憩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过了一会儿,秦风憩改变策略,朝着何宝珠道:“小哥儿,我是来给你云儿哥报恩的,我绝无坏心,能收留我么?”
何宝珠古怪地道:“猫妖报恩?”
“是呢。”
林云盏听不下去这扯淡的话了,反驳道:“哪来的恩?我不认识你!”
秦风憩见林云盏又肯跟他对视了,颇受鼓舞,道:“自然是上辈子的恩情这辈子还。阿盏不记得也正常,我记得就好。”
何宝珠在两人之间兴奋地看来看去,问道:“你说说看是什么天大的恩情让你修炼成人也记得要来报答?”
秦风憩笑道:“上辈子我摔断了腿,从树上跌下,你云儿哥接住了我,给我治腿。后来,我又从房梁上摔下来了,你云儿哥不顾肩膀上有伤,又接住了我……”
林云盏听不下去了,黑脸道:“你怎么还抢黑仔的身份……”
何宝珠听得津津有味,押住林云盏的手,道:“这就两条命了,确实是大恩,还有呢?”
“是也。人人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就只好拼命修炼,来报答了。”
何宝珠古怪地道:“那你怎么修炼成了一个男人?”
林云盏无语道:“何宝珠,你有没有脑子?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有了,我明白了。”何宝珠眼睛一亮,“都是因为云儿哥之前老是喜欢穿女装对不对?所以你搞错了,这才修炼成了男身……”
“靠北!何宝珠,你闭嘴!”
秦风憩兴味地看着林云盏,道:“阿盏,看来你又装作女子了,真是让人怀念以前的时光啊……”
林云盏简直想把何宝珠那张堪比火药的嘴给封上。
“怀念个头!你以为我愿意吗?”
何宝珠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好吧,我同意你留下了,总不能不让人报恩吧。”
林云盏怒道:“你同意了有什么用?咱们的屋子就三间房三张床,他来了住哪里?”
“你那里啊。他都说了以身相许,虽然修错了身体吧,但小猫咪有什么错呢?”
“……小猫咪???”林云盏咬牙切齿。
秦风憩适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何宝珠摊手,将人推到林云盏面前,指着秦风憩被绑在身后的手,道:“这绳子我先不解开了啊,云儿哥,你的猫你自己调教。”
“…………何宝珠你……”
何宝珠溜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脸促狭地关上了房间门。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林云盏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道:“你再怎么撒娇卖痴都没有用,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秦风憩沉默。
林云盏道:“我从宫里出来的那一刻,就发誓不会再为秦风憩这个人妥协。喂,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
林云盏道:“那你还不赶紧从我面前消失?”
秦风憩看着他,脸上似乎在强颜欢笑:“那么晚了……”
林云盏看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样子,心中叹息一声,臭着脸道:“就歇一晚。”
明天就让他走。
秦风憩神色一闪,眼中多了几缕希冀。
“好。”
-
秦风憩乖乖地跟着林云盏走进房间,看林云盏给自己在地上打了地铺。
秦风憩几乎是以观察者的身份在看着一切。
阿盏和以前不一样了,多了飒爽和豁达,仿佛一阵自由的风,万事不萦于心,让他害怕哪一天会忽然吹走。
阿盏又和以前一样,嘴硬心软,冷酷地安排他睡地上,其实忙里忙外地将最厚的被褥都拿出来,还铺了好几层。
吹熄蜡烛,秦风憩在黑暗中盯着林云盏不放。
他知道阿盏没睡着。
其实这几日他夜夜潜入林云盏的房间,一看就是一晚,既饥渴与阿盏肌肤相触,又怕惊醒阿盏,只能假装自己是黑猫,在黑暗中落下浅浅的吻。
他动过千万次念头想叫醒阿盏,然后坦白一切,郑重地道歉,请阿盏原谅。
但是每一次他还是不敢伸出触碰的手。他怕阿盏还未消气,再一次一声不响地逃离。阿盏要逃,总是能逃掉的。他又怕阿盏云淡风轻,一切都轻轻揭过,断了一切重续的可能。
种种纠结最后都化为了情怯,秦风憩只好假托黑猫的名义拖延至今。
其实当他在皇宫里知道风憩云盏重见天日时,几乎一刻都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地赶到此处,然而真的站在阿盏面前却反倒犹疑不前。
秦风憩从未像此时这般优柔,哪怕还在当流浪的封七之时,他都不曾有过这样拖泥带水的时刻。
可是没办法啊,不小心不行。秦风憩在黑暗中苦笑。
他已经弄丢过一次阿盏,换来了三年行尸走肉的日子。
其实秦风憩一直知道自己爱阿盏,只是爱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他的掌控欲怎会在意一点小小的变数?笑纳了就是。
于是他欣然接受将阿盏当□□人,给阿盏独一无二的地位。然而秦风憩的心底却冷静地将自己置于一切之上,他是人间帝王,自然要掌控一切,世间万物都要匍伏在他的脚下,包括爱人。
直到阿盏离开,三年里,他辗转反侧,不断复盘点点滴滴,几乎在回忆里又重新爱上了一遍阿盏。秦风憩这才明白他什么都不是,只是那个获得了阿盏偏爱的幸运儿。
他以为自己给了阿盏偏爱,其实一直以来仗着偏爱行事的自始至终都是他。
所以当这份偏爱被收回的时候才那么无所适从,愚蠢且傲慢。
这一次,他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将阿盏圈在怀里,求阿盏再次垂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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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谁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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