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案头上小山一样的奏本,每一本都是劝谏,引经据典,专宠有害,福临简直觉得没眼看。
“吴良辅!”‘啪’的一声,福临合上手头那本奏本,叫了吴良辅,道:“都搬着,跟朕去慈宁宫。”
这就累到了吴大总管,毕竟,奏本真的堆的像个小山一样啊。
慈宁宫中,孝庄见福临沉着一张脸,带着那么一堆奏本来,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这是谁惹到了皇帝了?”
自打那一夜,福临和孝庄喝过之后,母子俩的关系的确得到了极大缓和。福临在孝庄对面坐了,有些替自己抱屈。“额娘,你看看这些本子,你说他们除了盯着朕的后宫,那双眼睛就不能往别处看看么?南边的事都办好了?百姓都吃饱穿暖了?后宫有这么值得他们关注么!”
孝庄本要打开奏本看,听到福临这么说,她也不必翻奏本了,索性叫苏茉儿上了茶,她自己一边捻着手上的佛珠,一边说道:“看来,那些老大臣们是说你专宠了吧?”
“儿子宠谁,他们管得着么。”福临一翻白眼,“后宫是朕的后宫,还轮不到他们那群老家伙指指点点。”
“可是福临。”孝庄这回有些站那些老大臣了,“专宠,终究还是后宫大忌,虽然孟古青是我的侄女,可是我还是想劝你。”
“额娘也这么说?”福临双手交握在一起,犹豫了半晌,方才道:“额娘也曾年少过,大抵知道,喜欢的感觉?”
孝庄没想到自家儿子有一天会和自己讨论‘喜欢’。她笑道:“额娘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可是福临你是皇帝。”
“皇帝就不能喜欢么?”福临反问。
“不是不能。”孝庄思忖着,“只是,该有一个更宽广的胸怀。孟古青的确值得你喜欢,可是旁人生得不好看么?各有各的好吧。”
“可是儿子不觉着如此。”福临说着他心底的想法,“儿子知道,平衡后宫,就是平衡前朝。可儿子当下的做法,儿子以为也没什么不妥。平衡是一种做法,一丝不沾也是一种做法。前朝大臣有本事的,儿子自然会用,靠后宫的枕边风,算什么本事。”
孝庄被福临这个说法逗笑了,琢磨了一下,道:“你这想法,倒也说不出错。可是,你总要替你后宫中那些女人们想想,她们之中,有多少是专门为你来的。”
“是为我来的?”福临不以为然,“大概是为了争宠来的吧。额娘,如今前朝还有很多大事等着儿子做决定,儿子不想把太多精力用到平衡后宫上面。何况,儿子身边只有表妹一人的日子,真的很舒坦。”
孝庄有些无奈。“你来找额娘,是什么意思?让额娘替你出面?说你就要‘专宠’孟古青这个事儿?”
“额娘说,自然是不合适。”福临当然也有替孝庄着想,孟古青毕竟是从科尔沁来的,是孝庄的侄女,让孝庄替自家侄女说话,腰杆真的挺不直。“儿子其实只要坚守本心,他们有能奈我何!儿子只是怕他们闹到额娘这儿来,额娘不好做。”
“你也知道额娘不好做啊。”孝庄笑着瞪了福临一眼,“你啊,额娘真不知道该说你些什么才好。”
“那额娘就什么都不要说好了。”福临毕竟还年轻,年轻就是气盛的。“儿子还是那句话,前朝大事,儿子尽力去做,儿子的私事,那群老家伙们就不要插手了,他们也插不了手。”跟着,福临吩咐吴良辅:“这些奏本别放在额娘这儿,碍了额娘的眼,点个火盆,都烧了。”
福临是乾纲独断的,这点孝庄心里始终很清楚。今日,福临离开慈宁宫后,就连苏茉儿都忍不住说道:“格格,咱们九阿哥,真是有帝王之气啊。”
孝庄叹气。“你不觉得他有的时候太过固执了么。”
“固执……也很可爱,很难得么。”苏茉儿给孝庄按摩着肩膀,“前朝那些老大臣们也是,总盯着九阿哥的后宫看,做什么!”
“他们的女儿都在后宫么,也怪不得他们。”孝庄合眼享受着,“福临这么做,对前朝不要有太大影响才好啊。”
“不会吧。”苏茉儿想到了孝庄所想的,“格格多虑了。”
“希望吧。”孝庄缓缓说着,“福临大了,很多事,我们也不好替他谋划,也该他自己筹划了。我们也该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是吧。”
“格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苏茉儿宽慰着孝庄,“再大的风浪,也难不倒格格。何况,后宫这点儿事儿,算不得什么。”
“嗯。”孝庄点了头,“后宫这点儿事儿,的确算不得什么。”
福临怒烧奏本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前朝后宫,那些老大臣们大都痛哭流涕,怒皇帝不争,有的甚至跪在先帝画像前哭,好像当今皇上做了什么有损朝堂的坏事一般。
“真是笑话。”福临刚刚确定了理藩院的设立,就听到这荒唐消息,简直哭笑不得。“传朕旨意,不想在前朝干活儿,实在想念先帝的,都去给朕守灵去,朕这个朝堂不缺那几个哭灵的老大臣。”
吴良辅忍着笑接了旨。
孟古青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刚好听了个小尾巴,她是来送红豆沙的。
福临见孟古青来了,便放下手中朱笔,叫孟古青坐到自己身边来,说了理藩院的事。
孟古青对理藩院不太感兴趣,她一边听,一边端出放在食盒里的红豆沙,递到福临手边。“尝尝,我觉得挺好喝的。”
“好啊。”福临拿起汤匙,搅着红豆沙,不经意问:“你来,就为了送这个啊?”
“是啊。”孟古青认认真真点了头,“听说皇上做了件让老臣们伤心的大事,我来看看表哥有多气啊。”
“我不是气,我现在是畅快。”福临喝了一勺红豆沙,赞道:“真是好手艺,表妹做什么都做得很好。”
孟古青早就习惯了听福临的称赞,她随口说:“起初,我和那些大臣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也觉得后宫和前朝一样,都需要平衡之术。”
“嗯。”福临一边喝红豆沙,一边翻看奏本,一边问,“那现在呢?”
“后宫和前朝,也可以分开么。”孟古青瞧着福临认真做事情的侧脸,道:“是吧,表哥?”
“是啊。”福临表示赞同,“前朝是前朝,后宫是后宫,我向来如此认为。他们那些把前朝和后宫混在一起的,都是拎不清,拎不清的人,也做不得什么大事,既然想念先帝,不妨就去给先帝守灵去。”
孟古青不由摇头:“表哥你真是,有点儿狠了。”
“是他们求仁得仁,我乐得成全。”福临又舀起一勺红豆沙,喂给孟古青,“当然朕也可以断定他们都是可怜人,是没体会过‘喜欢’为何的可怜人。”
“哦。”孟古青不想就这件事和福临讨论下去,所以只应了一声。
福临却哪里肯放过。“表妹,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他看向孟古青,目光中满是情意。
孟古青想要逃:“表哥你还有事要处理,我就……”可她站都站不起来,腰肢已被福临搂住了。
福临继续追问:“见不到我的时候,有很想见我么?”
孟古青也不是个随人拿捏的,她调皮一笑:“表哥你可以猜一猜。”终究挣脱了福临的手臂,离开了乾清宫,头也不回。
福临笑着看向手边的瓷碗,这红豆沙熬得很有心,他能品出水晶葡萄的味道,水晶葡萄是他最喜欢的。“吴良辅!”福临朗声叫了候在外面的吴良辅进门,吩咐道:“朕前阵子给舅舅写的信,可有回信了?”
吴良辅笑道:“主子真是神算,奴才也刚收到回信。”
设立理藩院的事不是福临一句话就能设好的,究竟该放什么人进去,谁适合做什么,这些都要精心布设。于是,自那日孟古青去乾清宫送过红豆沙之后,整整十日,她都没在坤宁宫见到福临,当然,她也没去过乾清宫。也不是她不想去,她想去,可她又觉得不能去,至少不能打扰表哥干正事,是她给自己的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
十日后的傍晚,福临总算得了空,叫吴良辅托着个盖红绸的托盘,和他一道去了坤宁宫。
彼时孟古青正握着一册书看着,她见福临来了,先是有些诧异,跟着便开起了玩笑:“表哥这个大忙人终于不忙了?”
福临示意吴良辅将托盘放下,挥退了一众奴才,而后走到孟古青身边,搂住她的腰,道:“我是个大忙人,你难道也是个大忙人不成?我不来找你,你又不来找我?”
“不耽误表哥做大事么。”孟古青振振有词,“表哥还怪我?不该谢我?”
“我要做大事,就不要吃饭的么?吃饭的时候你也不来?”福临的言语间透着些埋怨,“你不见我,这么高兴么?”
“也不是啦。”孟古青撒了个娇,“左右,我们这不是见到了么。大不了,下次我去见你就是,到时候表哥你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福临摸了摸孟古青的脸颊,“就算白日里见不到你,梦里我也总是能见到你的。我说真的。”
看着福临那副认真的样子,孟古青‘哦’了一声,道:“我的梦里,也有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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