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草原上的事儿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不过吴克善的确很难进一次京城,索性就真的住到了牛钮百天的那天。
牛钮百天的庆祝典礼就不像满月时那般隆重了,宴席上坐着的都是真心希望牛钮好的自家人,连贵太妃都没能有个位置。对于这样的安排,孟古青其实觉得更好,也更自在。
吴克善将他自幼便带在身边的腰刀送给了牛钮,希望这个小外孙将来能够成为一位勇士。孝庄就不像吴克善一样,送些刀啊剑啊的,她为牛钮准备了一支毛笔,当然那毛笔是精细制作过的,她自然希望这个孙儿能为治理大清出一分力气,不管是在哪个位置上出力气吧,都是要精通文墨的。
吴克善叹息:“太后真的是,自小和我作对作习惯了。”
孝庄当然是淡淡地笑着:“哥哥这话说的可是没有半分道理,你送武,我送文,将来大阿哥文武双全,岂不更好。”
“这样说,倒是也有道理啊。”吴克善很快被孝庄这三两句话安抚好情绪,不过,他毕竟是科尔沁草原上的王,再想待在京城,身份也不允许。所以,这顿饭既是给牛钮庆百天,也是给吴克善送行。“孟古青,你要好好跟着你姑姑学习怎么做一个好皇后,咱们科尔沁草原上来的格格,从来都不会的,就是认输。”
“我知道啊,父王。”孟古青拎起手边的酒壶,往吴克善的杯子里添了些酒,“父王,下一次,女儿带着牛钮回科尔沁看你。”
“好啊。”吴克善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是他心里十分清楚,孟古青和牛钮身份特殊,大概今生今世都不会踏上科尔沁草原一步了。而他,将来还有几次机会能见到孟古青呢,也屈指可数了吧。想到这儿,不禁有些伤心,吴克善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孟古青双手交握在一起,她又何尝不希望父王能够留一段日子,再多留一段日子,可惜愿望总是要屈服于现实的。
好在悲伤的情绪并没持续太久,吴良辅小跑进屋,将最新奏报交到福临手上,道:“皇上,东南沿海那边儿送来的。”
“是么?”福临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挂念着东南方的战况。他飞速拆开奏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轻松,跟着将奏报递给孝庄,笑道:“额娘,海上的好消息。”
孝庄飞速看完那封奏报,也笑了:“他们都说咱们大清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海战估计敌不过郑成功,这不是也赢了!虽说尚未完全取胜,不过已经是好兆头了。”
“是啊,是好兆头。”福临逗弄着孟古青怀里的牛钮,道:“咱们大阿哥百天,东南海上便有了得胜的消息,大阿哥可真是大清的福星!”
牛钮被福临逗弄得笑了起来。
孟古青也高兴:“海战的确更难,表哥该赏一赏。”
“是啊,是该赏一赏。”福临认同孟古青的看法,“适当赏一赏,回头大胜了,朕再好生犒劳我大清水师。”
所以综合下来,这顿饭是欢快的开始,也欢快的结束的。
牛钮毕竟还小,玩儿了一会儿,就由奶嬷嬷抱着去睡了。当其时,马车也已经停在坤宁宫外头,等着吴克善王爷。
孟古青和吴克善一道上了马车,说是要送一送父王。福临他们心里也都很清楚,吴克善南下京城的机会毕竟只会越来越少,这对父女见面的次数也只会越来越少,自然也就由着孟古青去了。
马车里,孟古青献宝一般将早就藏在马车上的食盒取了出来,里面摆着一小盘水晶饺子。她把筷子递给吴克善,道:“这是女儿早起做好的,他们都没吃过。”
吴克善握着筷子夹起一个饺子,一双眼睛却始终瞧着自己的女儿,道:“你这是因为父王就要走了,特意做的?”
“出门要吃饺子么,不过也不是寻常的饺子,点心啦。”孟古青挨坐在吴克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道:“父王这回北上,几时才能再来紫禁城啊?”
“不知道啊。”吴克善吃了一个饺子,便又将那盘子放回食盒,摸着孟古青的后脑勺,道:“父王不在,你姑姑是也会替父王护着你,可她毕竟不是父王。所以,在这紫禁城里……”
“父王的意思,女儿明白。”孟古青靠在吴克善肩头:“女儿也有女儿不会逾越的界限,虽然偶尔做事不那么靠谱。”
吴克善却道:“我的女儿,即便做事偶有荒唐,却也荒唐的不无道理,总是有可取之处。”吴克善拍了拍孟古青的手,言语间多有不舍:“你是父王捧在手心儿里养大的孩子,当年摄政王爷选中你做皇后,我是既高兴,又舍不得。高兴在于,博尔济吉特家族与爱新觉罗家族的联姻可以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舍不得的地方在于,紫禁城中,风起云涌,你一入得宫中,有些事,即便你不想掺和,也不得不掺和。”
孟古青微微一笑,道:“父王,表哥待我还算不错。”
“我知道。”在这一点上,吴克善还算得到了一些安慰,“其实,原本我以为你是多尔衮看中的皇后,皇上又素来与多尔衮不睦,你入得宫中,日子大概不会好过。看来八字之说,也并非全然子虚乌有啊。”
孟古青奇道:“你们真的算过我和表哥的八字啊?”
“那还有假!”吴克善想起当年的情境,思绪渐渐飘远了一些,“说起来,摄政王其实也是真心想要给皇上找一位合适的皇后,那个时候,咱们科尔沁草原上适龄格格的八字都被摄政王要去了,最后合上了一个你。”
“以前我只当故事听,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真的。”孟古青其实不信什么八字之类的,毕竟那么多次的过去,大概每一次的八字都很合拍,结局也都一样凄惨。
吴克善道:“真的是真的,萨满法师也说你合该入紫禁城做皇后。所以,父王也属实没有第二个选择。好在,你在宫里过得还不错,如今又有了大阿哥在膝下,父王该放心了。”
“只是,紫禁城与科尔沁之间实在隔了太远太远,我和父王这辈子能见面的机会,大概是屈指可数了。”孟古青说到这儿,眼睛有些红,不过她很快忍住。
吴克善轻叹:“父王总不能陪你一辈子啊。只要皇上待你好,父王就会安心。你也不必太过惦念科尔沁,这儿如今才是你的家。”
“科尔沁也永远是我的家。”孟古青这句话说得很坚定,“我会常常梦见,常常想念。”
“好。”吴克善见马车已走了很远很远,他就算再不想,也还是该让孟古青回去了,“别再送了,送君千里,又能如何?”
马车缓缓停下,孟古青仔仔细细瞧着吴克善那张脸,终究低垂了眼睑,掀开车帘。
吴克善毕竟是个大男人,见孟古青下了马车,他恨了狠心,催车夫快快北上。
看着一路向北的马车,孟古青终究还是落了两行泪下来。
随着马车走远,孟古青轻声叹息,耳边马蹄声越来越近,策马而至的是福临。那马很乖觉地在孟古青身边停下,福临朝孟古青伸出手。
孟古青有些诧异福临会来,不过转瞬,她又觉得他一定会来。握住福临的手,孟古青一跃坐到福临身前。
福临道:“还行,我还以为你会多哭一会儿。”
“我又不是孩子了。”孟古青和福临一起握着缰绳,缓缓带马往紫禁城方向走。
“舅舅也不愿见你哭的。”福临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孟古青闲聊着,“等牛钮大一些,我们可以带着牛钮还有额娘一起回科尔沁瞧瞧,我也很想看一看你长大的地方。”
“这可是你说的。”孟古青拽了拽缰绳,催马快走一些,“可别说话不算话啊。”
“自然不会。”福临玩笑道:“其实我方才还在想,舅舅不会头脑一热,带着你就往科尔沁去了吧,我这匹马也不知道追不追得上。”
“表哥你这匹马……”孟古青也笑,“千里良驹来着,追什么追不上呢。”
“索性你没走,还好舅舅没带你走。”福临凑到孟古青耳畔低声说着,“我很高兴。”
孟古青其实不知道福临怎么会突然这么想,便问:“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说是送送父汗,还把我自己也送走么?”
福临犹豫了一下,道:“我总觉得,你行事出人意表。所以,不论你做什么不合宫规的事儿出来,我都不觉得诧异。”
“放心啦。”孟古青原本握缰绳的手握住了福临的手,“父汗说了,紫禁城是我的家,不论我走到哪儿,总要回家的。”
福临‘嗯’了一声:“要记好你说的话,可别忘了啊。不论将来去到哪儿,发生什么,紫禁城永远是我们的家,是我们要一辈子生活的地方。”
孟古青笑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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