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酉时,夜幕就将整个皇宫覆盖严实。徐蝉衣提着一只昏暗的灯笼走在红墙之下,风有些大,灯内跳动的火焰时不时灼上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一黄花梨三撞提盒,巨大的食盒让她拎起来有些吃力,徐蝉衣不得已走走停停。
没有人跟她一起,就连这平时应该不时有灯火浮动的道路此刻也寂静无声。徐蝉衣有些害怕,自从皇后处理了那个欺负她的人后,虽然已经没有人明面上再欺负她,但是她的身边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
同屋的宫女昨日有一人中毒死去,虽然他们处理的很快,但是徐蝉衣还是发现,那人喝了她杯中的水。
今日也是,晚膳各宫早已用过,偏偏掌事嬷嬷过来点明让她去给美人送饭。徐蝉衣不想去,但以她的地位没有不听话的权利。
黑暗中,徐蝉衣感觉自己好像撞上了一个人。
“啊!——”
灯笼摔在地上,白色的蜡烛挨着竹框瞬间燃烧起来,不多时,地上只留下一摊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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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八月十二,还有三日便是中秋,清晨,皇宫内上上下下忙成一团。椒房殿内,不时有节礼送来,多是些时令瓜果,绫罗绸缎。
“这群没眼见的,皇后这几日只是病了没管事,就敢拿这些玩意来糊弄殿下了。”李嬷嬷皱着眉翻看着宫人们递上来的礼物,就连皇帝那边送过来的赏赐,也只是些不算名贵的瓜果。
“还请皇后殿下恕罪。”端着红木承盘的宫女们齐齐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陈婉背对着众人,正坐在妆台前梳洗。半响,两名贴身侍女拢起流苏屏障,一绝美女子款款从室中走来。
陈婉身着淡蓝色宫装,三千青丝被挽成一个简单的随云髻,插上一支白玉芙蓉映日簪。眉裁翠羽,肌胜羊脂,眼含秋水,面若桃花。虽装扮素雅,但哪里有半分病容。
重生后,她尝试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刻关注长孙景衍的动向,因为他对各宫妃子的宠爱而嫉妒发狂,这使她居然有大把的时光流出。
心思不放在这些后宫争斗之中后,她梳理前世的一切,结合书中内容,竟发现自己处在很微妙的位置。
她娘家地位显赫,父亲宁州王是三代忠臣,兄长为官正直,官运亨通,小弟是边关大将军,手握十万兵权。前世若非为了长孙景衍跟那群女人争风吃醋,骄纵跋扈,惹得帝王越发不喜,她不可能是那般下场。只要安生当一个贤良大气的皇后,哪怕最后不是她的儿子继位,她也能安然退去。
但如果,她父兄不在了呢?她既无帝王宠爱,膝下也无子,前世就是她的下场。
可前世发生的一切,使她再无法笑着面对这个她憎恨的男人,也不想使下手段为他生子。
好在如今,她还是赤燕国的皇后,皇后该有的权利她都有,这一次她会保护好自己的家族,保护好亲人跟女儿。
陈婉坐在紫檀吉祥纹扶手椅上,吃着宫女奉上的清茶。她已称病半月有余,不止是中秋宴不管,就连一些日常请安都不顾。有人来问一概说病了,就连太后那里也不去。
太后常年礼佛,不甚关注后宫争斗,自己这个皇后近几年虽有些骄纵,但碍于陈婉的身份,太后明面上对她并不过多责备。
陈婉并不在意这些礼物,让宫人们退下后,自己捏了块儿绿豆糕小口吃了起来。
李嬷嬷凑到皇后身边,忿忿不平道:“殿下。陛下将陀罗国进贡的葡萄都送去披香殿了,还送了好多金银首饰。一定是宋夫人那贱妾拿肚中孩儿说事,这不存心给殿下添堵么。”
宋夫人已怀孕四月,这是景和帝第三个孩子,长女自是她所诞下的长孙月儿,次子是姜美人所出的长孙弘毅,今年才一岁。
陈婉垂眉,她这病是谎称的,只要细查就能查出端倪。长孙景衍居然丝毫不在意,除了那日来了一趟,后面连话都没问过。
陈婉不急不慢的喝着茶水,这个宋夫人虽然独霸恩宠,但此人还不是她的对手。前世中秋宴出了大事,宋玖的孩子当时就没了,后面虽然想办法依旧得宠,但多年都没能再怀上。
而如今中秋宴扔给了宋夫人筹办,经了这事,谁知道还能不能再独宠。
她思索了片刻,问李嬷嬷:“徐蝉衣那事办的怎样了?”
李嬷嬷瞬间顿住,有些踌躇道:“殿下恕罪,老奴已经下了两次手,居然都让那小宫女躲过去了。后面老奴又让阿绿去刺杀,但是……”
“哦?怎么了?”陈婉挑眉,难不成这女主真这么难杀?
“那晚一切都准备好了,阿绿正准备动手却发现有人跟那徐蝉衣在一起,阿绿看那人像……像陛下,就先撤了。”阿绿是他们陈家圈养的死侍,当初装扮成陈婉的侍女随她一起出嫁,专门在宫内保护她,有时也会是一把好用的杀人刀。
怎么会这样?陈婉眉头紧锁,她记得徐蝉衣跟长孙景衍的初见是明年春天的事。徐蝉衣那时终于当上膳食坊掌勺,每日为如何讨后宫嫔妃们欢心而费尽心思,夜里睡不着去御花园散心,这才偶遇了同样失眠的景和帝。
如今他们两个怎么会这么早就相见,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行为?
“女主是有主角光环的,你是杀不了她的。”旁白的话在陈婉脑中回荡,她抬手摁了摁自己的脑袋,最近她的头真的不时有些疼痛。
李嬷嬷见此赶紧上前为陈婉按摩,陈婉舒服的靠在李嬷嬷身上,她有些想念这个温暖的怀抱。
“先不杀了,尾巴都收拾干净了吧?”
“殿下放心,没有人能查到殿下这里。”
两人对话间,有一宫女来报,宁王妃觐见。
陈婉心中一喜,是阿娘来了。她本想等中秋宴后找借口回去一趟看望爹娘,中秋也备了厚礼家去,没想到阿娘居然来看她了。
“快让宁王妃进来。”
宁王妃身着朱红罗绮锦袍,外面披着一层淡粉色薄纱,头戴金丝镶嵌海棠钗。柳叶眉,双瞳秋水,朱唇贝齿,面若芙蓉,明艳照人,很难想象她已经快五十岁了。
“拜见皇后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陈婉快速上前扶住宁王妃,两人坐于榻上,随后让宫人们都退下,待殿中无人,陈婉才放松下来。
“阿娘,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爹娘这几日可谓是茶饭不思。”宁王妃握住陈婉的双手,抬起头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女儿。见她状态还好,这才微微放心。
“婉儿,你这都病了半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婉不知道怎么跟阿娘说这一切,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她并非觉得爹娘会不信她,只是宫内人多眼杂,至少此刻不是合适的时机。
她勉强笑了笑,心中措词一翻后说道:“阿娘,景衍他又封了两个美人。”
她从小就羡慕爹娘的感情,宁州王夫妇是赤燕国有名的神仙眷侣,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对她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宁王妃不是第一次听女儿这么说了,她叹了口气,也许当时不该同意女儿嫁到帝王家。那长孙景衍求亲前伪装的太好了,想来皇室这些人,哪有一个是真心。
可事已至此,他们夫妇能做的也不多。陈婉知晓爹娘对她的宠爱,可皇家之事他们多加插手,只会是前世那般下场。
“婉儿莫气,阿娘回去就跟你爹说,让你爹上折子。”
多少次,都是阿爹那里给长孙景衍施压,可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两人越行越远。前世的陈婉看不明白,直到贬入冷宫,体验到人情冷暖,她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她贴贴娘亲,像个小姑娘似的依偎着她。望着阿娘担忧的眼神,陈婉笑了,被贬后建立起的冰冷的心房,似乎融化了一角。
“阿娘不用了,婉儿想明白了,自古帝王多薄情,这宫里花开花落,春起又复苏,无用的。”她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松,似乎是放下了什么。
宁王妃心疼的搂住她,宠溺道:“苦了我儿,若实在不愿意,这个皇后不当也罢,爹娘从来都不在乎这个,只希望婉儿你能幸福。”
陈婉听到这话,狠狠心动了一下。若要说找个借口出家,带发修行,以她如今跟长孙景衍的关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阻碍,长孙景衍反而会求之不得。
可皇太后会同意么?
陈婉想了想,对着娘亲摇了摇头。
想她堂堂赤燕国皇后,只要礼法上不出错,没有人可以随意废了她的位置,包括皇帝。
更何况很多事情,不是靠躲就能躲过去的。
前世伤的她那么痛,就这样放过这些人,她也是不甘心的。
宁王妃温柔的抱着女儿,母女两人在一起呆了半日,等用过午食,宁王妃方才离去。
秋日的午后依旧燥热难堪,一盆盆的冰化成水被端下去,陈婉侧躺在美人榻上,左右宫人轻轻摆着羽扇。
她让宫女去将徐蝉衣带过来,既然暂时杀不死,陈婉便打算将人放在眼皮底下。此时长孙景衍应该还未向徐蝉衣言明身份,将两人分开一段时间,她不信美人无数的长孙景衍还记得一个小厨娘。
不多时,那宫女小跑回来,喘着粗气说道:“殿下,膳食坊宫女徐蝉衣,现在被收到云八子宫中。奴婢去要人,云八子不给,还扇了奴婢一巴掌。”
李嬷嬷听到此言,横眉一竖,当即就要前去好好教训一下那云八子。陈婉叫住了她,然后起身说道:“不过躺了半月,居然连云八子都敢动本宫的人了,本宫要是不去教训一番,怕是明日就有人敢来掀本宫的椒房殿了。”
“摆驾——平德殿。”一众人簇拥着陈婉,架起步撵,向云八子所在的平德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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