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一天阿筝从秦游那里回来时看见站在院子里的灵纷也觉得有些惊讶，要知道现在还是春天。
阿筝推开大门，就见到灵纷正站在梧桐树下的背影。她也换上了春天的单衫，头上挽了个松松的双鬟，在微冷的晚风里略显寒薄。
灵纷有个习惯同阿筝很是相似，她们都常常忘记时间。记不住这是哪一年哪一月，更没法计数哪一件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她们对于年岁的累计完全是凭借感觉而来的，因而也是模糊的。关于时令则往往要靠门前花树生长的情况来判断，如果树绿了、花开了，就是春天来了。接下来就是夏天。等到花落了、水凉了，但是菊花却开了，那么就又到了秋天了。再到菊花也落了时，冬天就来了。而在一日日里日影从东窗滑落到西窗，在她们卧室的墙上一寸寸地移动，那就是时光在流逝了。
曾经有一次，灵纷和阿筝说起她们的相识，也觉得时间的难以捉摸。她曾对阿筝说：“我们相识大概也有很多年了吧？”
“也许是的。”阿筝望着迟迟落下西山的落日，就那么模糊地回答了灵纷。
灵纷忽然说，也许是壬午年认识的也说不准，因为那天她乘舟来探望阿筝时见了一幅字画，题的就是这个时间。
阿筝听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壬午年，到底是哪一个壬午年呢？何况那幅字画又很难说就一定是灵纷看见它的那一年才画的，说不定是在灵纷看见之前它就已辗转多年了。壬午年是个什么时候她也无从知道，但是一定是很久的意思吧。她们相识原来这么久了。壬午年之前――或者说是她们相识之前发生的一切又该如何历数呢？当灵纷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虽然灵纷提出壬午年的说法，可是对于她们来说仍旧是说不清的一个年份，她们只知道太阳就要落山了，一天就快过去了。
这一天阿筝回来时就不太早了，虽然这一天没有夕阳，可是阿筝她们也知道时间不早了。也就是说灵纷其实就要走了，因为她从来不在阿筝家里留宿，无论多么晚她都要离开。她有个老舵公，她来看阿筝时就由老舵公乘船将她渡过河来，回去时也由他驾船再送她到河对面。
阿筝从未见过那个舵公，她只是从灵纷的口中得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灵纷高兴，老舵公都会渡她过河。
灵纷走了，阿筝仍旧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梧桐树的颜色因为天色不好显得有些陈旧。她想不起在无数的春去秋来的日子里有多少个暮暮朝朝，这个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独行独坐，看梧桐树上风吹叶落，听门前细水淙淙流过。冬天的时候她几乎不怎么出门，有时候也会穿过条条铺满白雪的无人的街道，去附近的街上喝酒。
也有几次直到很晚才回家，月光如水，青冷冷的照在白雪上，在已经醉了的阿筝眼里渐渐地模糊，不再是月光，仿佛是灯光。她听见鞋底下传来咯吱咯吱清脆的声音时，才恍然间如梦初醒，这不是灯光，灯光比这温暖。她心下明白，仍旧扶着高高的墙，往前走。前面也是铺着白雪的街，并不见一个人。阿筝觉得这条路她已经走过很多很多次了，许多年前某一个春天的晚上，还下了雨，她同如今一样地醉了，有人曾经扶了她一把，在她耳边告诉她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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