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灵纷来的格外频繁。阿筝从外面喝酒回来就常常见到她坐在梧桐树下。有时候灵纷并不同阿筝说话，因为阿筝总是很晚回来，总是觉得她来了不太久就走了。她仿佛不像是为了拜访阿筝而来。那么当然也不会是为了看菊花，菊花是要到了秋天才开。
阿筝有次打趣灵纷说：“总不成你来这里是为遇见什么人吧？”
灵纷脸上一红，侧过脸去隐隐笑了：“这里我只认得你啊。”
阿筝也没再说什么，不过要说灵纷频繁地来看她，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有时阿筝看见夕阳下那样默默无语的灵纷便会有些伤感。夕阳下的灵纷显得异常美丽，并不是那种倾国明艳的耀眼的美丽。而是每个女人都会有的那种，在某一个时候突然来临，悄然绽放开来的美。这种美自始至终悄无声息，也许还会在某一天悄无声息的突然消失――仿佛只是为了美丽而美丽，别无他求，如同每一朵花到了花期一定会开放，却不一定是为了给谁看的。如果只是这样无所求的话，那么美丽也会如花期短暂，在寂寞的园中独自开放，如花的岁月仿佛荡漾在水中，流水过处，水过无痕，不会再有人记起。
灵纷无声无息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阿筝想也许那与去年秋末忽然开放的菊花有关，也许与开的那般美丽的桃花有关。女人的心事大多与这些花花草草、月出月落有关。想起那日的桃花，阿筝忽觉那花红的使人莫名惊心。诚如她小时候读诗歌，读到过：“何如盛年去，欢爱永相忘。吾欲竟此曲，此曲愁人肠。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那是同样的说也说不出的清冷心境，就仿佛心在刹那流出身外，成了空荡荡的躯壳。
晚风吹着帘栊，绵绵不休，阿筝将手支在窗槛上，拈起薄如蝉翼的纱帘，那纱帘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寸寸、一寸寸逃离了她的手指，在阿筝眼前飘荡，遮住了一点点落下山去的夕阳。阿筝心头无端起了惆怅，胸中一片冰凉如水。
有时候，灵纷也会同阿筝说一些话，如果阿筝回来之后没有马上回到屋里去的话。那一天她就对阿筝说起最近有人送了她一朵桃花，那桃花开的很好，不过可惜谢了，她没办法拿来给阿筝看了。等到阿筝送来茶请她喝时，她也会夸赞阿筝的茶烹得很好。
阿筝没有说话，只是茫茫然想起，那桃花她是见过的呀，为什么灵纷就会忘记了呢？
从说起有人送她桃花那一日起，灵纷慢慢地就不大来了。正如她的到来并非阿筝预料的一样，当她忽然走了不再来时，阿筝也从没想过因由。很长一段时间阿筝甚至也没有意识到这些，因为灵纷本来就是那样一个人，来去都不会预先通知谁的。说不准秋天她又会来了呢。关于灵纷，阿筝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灵纷有个忠心耿耿的老舵公。在灵纷想来的时候会随时渡她过河。灵纷从来没有对阿筝说起过她的身世和家乡。阿筝所知道的仅仅是她那里水很多，因而菊花没办法开花。除了有一次，灵纷在落叶纷飞、菊花盛开的时节里忽然若有所思地说起在她十三岁的那年，她素未谋面的异母哥哥来探望他们的事情。她的哥哥骑着一匹白马从很遥远的菊花盛开的地方来，告诉她许多关于菊花的事情。可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那骑在白马上从远方来的少年郎是她的哥哥。
自从灵纷不再来了，阿筝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空想，这是何年何月啊，又是多少年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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