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草还是绿了,尽管让盼的人久等。瓦当上滴下断断续续的雨滴来—— 一滴一滴落在人的心上,像悠扬的琴声一样好听。那情形是阿筝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追忆起来的。当时的阿筝没有注意这些,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后来记起当日之事最先想起来的竟然是这些毫不相关的事情呢?而那些重要的事情却又仿佛隔世一样的不堪忆起。
在那时候,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当时面对镜中容颜的她究竟以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仔细想想当初面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时,她想得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过是天气一天天的暖了,不会再整日整夜地听着不断敲落在窗棱上的扰人春雨了,这个春天的雨期即将过去。透过那面不太清晰的镜子,她看见秦游坐在窗前,雨滴在他身后落下来,落成长长的雨线,倏忽而逝。
“对不起。”
阿筝听见秦游在身后说。
虽然天色并不是很亮,虽然铜镜在暗处照的人并不是很清楚,可是阿筝还是看见了镜子里女人的脸上那醉人的红晕慢慢、慢慢地褪去,然后变得很苍白。客栈里清冷冷的,她可以听得见瓦当上的雨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柔和的声音。那声音尽管清晰,却又实在飘忽。
“是吗?为什么呢?”阿筝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前。
“对不起,我昨天喝醉了。”秦游侧过脸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某处风景,声音低沉。
阿筝听了,茫然立于窗前,仿若沉思,仿若入梦。她懵懵懂懂,忽然抬起手来,手起声落,秦游错愕的脸上留下了阿筝修长的指痕。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没有想到要打他的啊,是什么时候、如何决定的呢——要动手?为什么突然又要作出那样的决定呢?那清脆的声音使秦游感到错愕,也使阿筝倍感迷惑。但是阿筝知道秦游和自己迷惑的不会是一件事,他只是——阿筝想了又想,他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忽然那样,不会想到她原来可以如此的敏捷吧。
阿筝拾起因昨夜的缠绵而丢在地上的黄色衣衫,慢慢披上,慢慢走下狭窄的楼梯。
客栈的伙计都忙着打扫客人的房间去了。一楼大堂里就只剩下掌柜的一个人。这些日子来,阿筝是第一次看见掌柜的,从前来的时候,客栈的前厅里都没有什么人。掌柜的也是第一次看见阿筝,他看见这个穿黄衫的陌生女子从楼上走下来,思量着这是何时住进来的客人呢,为什么没有印象?那么她是来找人的吗,又为什么这样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那也许是因为最近连下了几天雨的原因吧?这些日子来,人们的脸色都不是很红润。
阿筝慢慢走到青石街面上,雨已经停了,天气没有昨天那么冷了。花要开了,花年年都要开的,人们一年年的都在做了些什么呢?很多年又是多少年呢?她看见垂在肩上的头发想,很多年是不是就是黑色的头发慢慢变白呢?她边想着边伸手去整着有些皱了的衣衫,可是却怎么也弄不平。
秦游坐在窗前,隐隐约约觉得就在外面的青石板路上,有黄色的花朵一晃而过。他将脸靠在窗帘上仔细去看,那窗帘因吸了宿雨而格外得沉重潮湿,他几乎断定是有黄花飘了过去,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接得到的,可是在他一恍神的刹那就错手而失了。
持剑的白衣少年用手掸了掸衣袖上的雨珠,抬起头时却看见前面正站着一位手拈桃花的女子。他四下里看了看,有些为难的说:“姑娘,能不能让一下?我有急事。”
拿桃花的女子说:“不记得了吗,你以前送过桃花给我?”
持剑的白衣少年想了想说:“记得的,那桃花开得可真早。”
“是很早。”拿桃花的女子说:“可是早晚有什么关系呢?”
“的确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姑娘你在这里,我就过不去了。”持剑的白衣少年温和的笑了,就是那笑容让拿桃花的女子——灵纷忘乎所以的,她想,是什么时候也曾经见到过那笑容呢?为什么这笑容让她倍感熟悉呢?让她觉得突然之间仿佛又重拾起了往昔曾经失落了的温柔旧事。
“我今天来想问你一件事。”灵纷含笑说道。
“什么事?”白衣少年不由感到好奇。
灵纷的眼角眉梢浮起淡淡笑意,若有所思,不知从何说起。白衣少年抬头却见前街上的那客栈,见她半日不说话,于是笑道:“萍水相逢,不知姑娘会有什么事问我。可我还有些急事,不如改日再说。”
萍水相逢——原来是萍水相逢,她沉沉的想着,笑靥顿失,忘记了前面仅容一人的巷口,忘记了巷口的少年,不觉得就微微侧过了身子,就在她仰望着雨后白色的天空露出说也说不出的笑容时,持剑的白衣少年就从她身边匆匆走过去了。
灵纷看见持剑的白衣少年已经走得远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们其实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可他送她桃花时,为什么对她那样地笑。那仿佛春日暖阳般和煦的笑容让灵纷在那个春雾空茫、水天一色的河岸旁边心里充满了宁静与平和。温软的东风擦过她的耳际,那一时她蓦地想起一个曾经相熟的人来。
她十三岁那年,有位骑白马的公子从远方来,他对她说他来自一个菊花满地的地方。
“什么是菊花?”她问他
“就是一种黄色的小花。”他温和地笑着,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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