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就到了残灯末庙，12月份了。
今年的温城比往年还要冷点儿，一个南方，竟也过得跟个北方似的。
现在的他们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试卷和笔，不过对于陆昀来说，他可以忙里偷闲，谈一场恋爱。
还是暖的。
程喻到校时，班里的同学才来七七八八，全都把手揣在兜里，抖着腿，目光涣散，盯着于他们而言，只有白纸，没有黑字的书。
“妈，我知道了啊！一定好好学习，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成绩绝对不会落后……”徐冉内心有多不耐，表现出来的就有多乖巧，没办法，他妈一不高兴就会收他的手机。
程喻看他这副窘样，好笑地弯了弯嘴角，转头看到他桌子上躺的汉堡，才想起，今天周日，食堂不供饭。
他还没吃饭，想了想，下楼去买点东西，顺便等等陆昀。
陆昀进校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卫大爷板凳上的一个球。
程喻穿的全身黑，羽绒服的帽子罩住他整个头，手缩进袖子里，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陆昀都是搞他左手手腕上的创口贴认出的。
——徐冉前几天好玩似的在他俩手腕画“自残伤痕”，用红笔和黑笔画了一道逼真的刀痕。
陆昀一面笑，一面包了个创口贴在程喻手腕上。
程喻大腿上放着个法式面包，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用手指头撕了一小片放进嘴里。
陆昀笑了笑，走过去轻轻地踢了踢他小腿。
程喻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来，抬头往上一看时，是穿着件黑色冲锋衣的陆昀。
“先回寝室。”陆昀抢先一步开口，很心虚地回头看了眼门卫。
程喻颔首，等陆昀一凑近，便闻到了一股味道。
他鼻翼两侧颤动，说道：“怎么有股异味？”
陆昀做贼心虚地加快了脚步，让他紧跟上。
程喻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一到寝室，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看着陆昀微微鼓起，连宽大的冲锋衣都遮不住的肚子，程喻挑眉，颇为惊讶道：“ 你给我生的孩子？”
冲锋衣非常蓬松，盖住了盒子的边边角角，线条轮廓十分柔和，真的很像怀胎三月。
陆昀莫名想象了一下怀里东西的模样，脱口而出道：“滚，我才不希望我孩子是个畸形儿。”
说话，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从外套下方抽出来，从外面拉下拉链，露出了里面的红油抄手。
不知道他点了几两，汤都溢出来洒在了他的灰色卫衣上。
他手里像是捧着个稀世珍宝似的，把抄手放在了桌子上，才去收拾自己的衣服。
“趁热吃，我知道你没吃饭。”他含笑看了眼目瞪口呆的程喻，眼疾手快地亲了他一口，便去洗手间换衣服了。
“你还没吃？”陆昀换完衣服，打开门，就瞧见程喻坐在床上。
两条腿伸长交叠着，那碗他辛辛苦苦带进来的抄手还如刚买来的一般，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程喻将手机对着他，食指在醒目的时间上叩了叩，“才过了两分钟。 ”
“过来吃。”陆昀招呼他过来，拉过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吃。
他下巴抵着桌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程喻，说道：“好不好吃？热乎吧，这可是你男朋友的体温，我好不容易带进来的。”
程喻想起了门卫大爷看他一眼时，他那心虚样，轻笑道：“本来就热乎着，你体温要有那么高，就是医学界的奇迹。”
陆昀不高兴了，觑着眼睛，将脸凑了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厘米，呼吸彼此萦绕着，半晌，程喻笑出了声，啄吻他的嘴，又将头转了过来，悠哉悠哉地吃抄手。
陆昀这才将脖子伸了回来，喃喃道：“要不是因为你，我可不会那么早来。”
——学校周日不允许带吃的到学校，关门最后十几分钟校长会亲自在门前守着，挨个地检查他们的包。
陆昀平时除非不回家，否则都是掐着最后几分钟进来的，今天却提前了一个小时。
“我知道。”程喻莞尔，用筷子戳了个抄手，放在他嘴边，“吃不吃？”
陆昀就跟神游似的，定定地盯着那个能隐约看见肉馅的抄手。
程喻见他没有动，便一把将抄手塞进他嘴里，“我手举着累。”
陆昀白了他一眼。
“这个汤我不喝，你喝不喝？”程喻吃完最后一个抄手，将残羹剩汤推到陆昀面前。
陆昀冷冷瞥他：“…你觉得合适吗？”
程喻一面用纸巾抹嘴，一面忍笑说，“你连我口水都……过了，还嫌弃什么。”
陆昀瞥他的眼神更冷：“你为什么能把接吻这种浪漫的事情说得这么恶心不堪？”
“本来就是。”
陆昀想到什么，心念一动，喂了声，以手支颐，淡道：“那在你眼里，同.性做—爱这种事情算什么？以做—爱之名行艾—滋之实？”
程喻浑身血液僵了僵，擤鼻涕的声音在第一个“爱”那里顿住，戛然而止。
“你说话啊。”陆昀不耐烦，拍了拍他的手。
程喻佯装淡定地说：“你别因为一个吻思维就发散这么远。”
“可是就是发散了，”陆昀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你回答个问题就有那么难？”
“没什么想法。”程喻不咸不淡地说。
他忙不迭起身，囫囵拿了件外套，有意无意地背对着他，嘟哝道：“再不走迟到了。”
“等一下——”陆昀依然没动，出声道。
程喻喟然，觉得这事在陆昀这里翻不过去篇了。
下一秒陆昀出声道：“把垃圾倒了吧。”
程喻愣原地片刻，才嗯了声，折回去低身拾起垃圾袋。
他能察觉到陆昀肆意在自己身上逡巡的目光，但又实在没有任何脸皮与理由去摆扯，只好装作看不见。
“你还不走？”陆昀目光移开的下一秒，他出声问道。
陆昀莫名，攫住书包带子，一个鲤鱼打挺，欢快跃起来，“我不跟着你走跟着谁走……我刚随便说的，你别在意。”
“嗯，没在意。”
接下来的时间陆昀都证明了他真的只是说说而已，程喻也真没多在意，全当陆昀发疯。
晚自习突然停电。
老强在复习空间坐标那课时，停电了。
唰地一声，整个学校都陷入了黑暗，随即，整栋楼爆发出的欢呼与哄闹清晰地镌刻进了脑海里。
徐冉矮下身，掠过一排方位，跑到窗前，卯足劲儿，啊呜了声。
于是花果山开会。
回应他的是来自四面八方，异口同声的猴叫。
老强在讲台上气得跳脚：“徐冉！你个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徐冉见几声怒吼后，声音越来越少、越来越小的同伙失落地哎了声。
猴子又要回去当人了。
他转身，眉眼染上伤感，恹恹地回到了方位上。
老强还在叭叭：“不就停了个电嘛咋咋呼呼还没完了！就问你们在高兴什么？在跳什么啊？！”
罗旋扁嘴说：“不用上晚自习我们当然开心喽。”
老强冷笑道：“你们想多了，不会以为——”
手里的手机振了振，老强只能噤声接电话。
就在这时，楼道上亮起了应急照明灯。
与先前的光相比，这光照就等同于小猫抓痒。
不过，也够人在黑暗中锁定老强的身影了。
黑夜中的老强在发光，他穿的是荧光橙羽绒服，好不扎眼。
然后，隔壁（7）班就听到了一阵丧心病狂的笑声。
老强喂了几声，听不清，只好跑到门外去。
周围很吵，各种声音汇聚到一起，被黑夜吞噬了个干净。
程喻忽然感觉左肩被人一扯，陆昀扶上他脖子，借力倾身覆上了他的唇，与他绵长地接了个吻。
程喻瞳孔微微张大，根本没有心思去回应这个吻。
这个时候但凡徐冉来问问题，班里的同学往后看一眼，都会被发现。
陆昀啃咬一阵，很合时宜地结束了吻。
他脑袋搁在程喻肩上，手搭在脖子上，轻声说：“还是只敢在黑暗里亲你。”
程喻呼吸凝滞片刻，搭桌子上的手指蜷了蜷。
这个时候，后勤主任抱着个大箱子来给他们送蜡烛。
每人一支，每个班都有。
人群如同被扔进热锅般沸腾，真实到以后有人想起来，这种热闹与欢快能将他拉进来，置身事中。
喧嚣后，有人安静憩息。
不远处的程喻，还在因为无心的一句话而感到钝痛。
不远处的陆昀，还在因为警告不能亲吻而感到遗憾。
蜡烛很快发到他们手上，陆昀接过打火机，点燃，两个人融进了集体里。
四十四根蜡烛照亮每一寸地，他们被浸在朦胧的柔光里，剪影轮廓模糊不清，却又清晰地留着四十四个人的痕迹。
程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4纸，平铺于桌面，棕色铅笔不轻不重地在纸上划着轮廓。
陆昀探头想看——
他将手臂搭在桌上，指骨撑着下颌，刻意挡住视线。
头稍微侧点，对上陆昀的目光时，弯了弯眼角，眼里漾着笑意。
几分钟后，他将画推到陆昀桌子前，示意他看。
A4纸上只有三样东西：蜡烛、监控、两个人。
头上顶着“CY”两个字母的胖小人展臂抱住了“LY”。
监控还在时间长河里日复一日地工作，烛光也仍存于尘世间。
他们于其中肆意亲吻。
27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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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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