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我干什么?”
陆昀以狗趴的姿势躺着,双眼涣散地盯着前方。
闻言,嘴角扬起一抹笑,偏头戏谑地看着他,开口:“‘小喻啊,元旦跟我们一起来过吧’。”
程喻:“……”
“你去吗?”意思不言而喻。
陆昀扯身拉住他的手,在空中有气无力地晃,颇有几分卖乖的意味。
一通电话彻底将程喻想说的话扼杀于心。
陆昀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不要说话。
而后接手机:“喂。”
——这个电话是姜原打来的。
陆昀多半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他不想跟程喻说,跨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没有程喻。
只要他一说姜原会回来,程喻肯定不会多待,抢在她回来之前回去。
姜原惯例说道:“在干什么呢?”
陆昀扣程喻手掌心,散漫道:“刚睡醒。”
电话里的人没什么情绪地应声,一阵窸窣声响后,才道:“我回来,我们一起……”
“等一下,我马上回打。”陆昀突然脑子一热,挂断了电话。
程喻坐在旁边,原本一直盯着屏幕的视线现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陆昀起身,把他脸掰过来,直面自己,一本正经地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干嘛呀,”程喻不明所以,头恶意撞了撞陆昀的额,“刚才什么问题?”
陆昀又重复一遍:“你去吗?”
“不去。”程喻薄唇吐出这两字。
陆昀一喜。
溢美之词尚未冲出于口,程喻却再次启唇:“我回我自己家。”
这话语清晰传进耳朵,咔地一声截断了陆昀的理智。
他几乎炸毛:“为什么?!”
程喻被他的过分激动弄得哭笑不得,他另一只手覆上陆昀,一点一点地掰开他的手指。
“我知道你妈回来。”
陆昀长手一捞,把他揽进了怀,“你怕什么呀,又不是见家长。我就跟她说你是我朋友。”
“这是我们一起的第一个年,我们以后还会跨很多年。
但我每个年都想和你一起过。”
他不要脸的打煽情牌,见程喻表情松动,似乎有一线生机,便煽风点火。
嘴唇启阖数次,程喻终于败阵——
他起身,从陆昀手里抽走了手机。
陆昀愣怔:“你去哪?”
“打电话给稀饭他妈。”
“说什么?”
程喻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手肘微抬,将手机贴耳。
他趁着嘟嘟的间隙,转头看了陆昀一眼:
“我说,我元旦要看海。”
陆昀眼角漾着笑,忙不迭过去,颇有些幼稚地确认:“真的?”
程喻被他这个表情逗笑,食指勾住他卫衣的圆领,将他拽过来,吻了吻他的唇,欠揍地说:“假的。”
陆昀觑眼,注意力明显到了别的地方:“你敢勾.引我?”
程喻胸腔振动,忍俊不禁。
他手背贴着唇,无故咳了几声。
陆昀笑道:“你说话呀,到底是不是?”
“你敢勾.引我?”程喻说。
陆昀攒额:“啊?”
程喻正色,表情看不出一丝作伪地说: “你站我面前,就挺勾.引我的。我未婚你未嫁的,这么勾.引人很不好。”
恰巧这时,电话接通,程喻忙不迭敛了笑容,背对着他打电话。
交谈几句,电话就在一句“我有点事等我一下”中短暂失联。
程喻思绪飘到了刚才。
勾.引人很不好,哪怕他是程喻,对方是陆昀。
解决方法就两个——
他未婚陆昀未嫁,那就……凑一对儿,结婚。
另一个……
胡思乱想间,他莫名转头,启唇:“所以你知道解决方法是什么吗?”
陆昀抬头望他,摇头。
他嗤地一声笑出声:“你去死。”
——结婚这种事他怎么好意思说。
陆昀也不恼,耸肩戏谑道:“原来你还有这癖好。”
这回该程喻不解。
陆昀:“喜欢在阴间结婚。”
陆昀:“咱俩一起死,阎王爷当证人,黑白无常当伴郎伴娘是吗?”
这个人明明跟自己想到了一块,却装傻充愣,就等着自己跳下去。
程喻哭笑不得,推开了他的脸。
跟伯母通完话,他转头看沙发上刷视频的陆昀,奇道:“你不给你妈打电话?”
陆昀“卧槽”了声,把手机抽出兜,忙打了个电话过去。
他在电话里只字不提程喻的存在,这让程喻莫名有点惶恐。
这七八年里,过年过节,他从来都是在伯父家、税俊家、自己家连轴转,三点一线。
今年节外生枝,选择里多了个存在。
或许,这个选项经年后会成为最优选,会是唯一选项。
对于这个走向,他自然是满心欢喜,所以在象征“见家长”的事情上,他不由忐忑。
他再三跟陆昀强调两个“不许”:
今天不许跟他亲热;
不许含沙射影表达什么危险意思。
“知道了知道了。 ”陆昀耍帅表演颠勺,往后抻着脖子,唯恐那油溅他脸上,尽管如此顾头不顾腚,他嘴上却不闲着。
颠大勺结束,他将锅一搁,翻炒锅里的菜,“过来,我亲一口。”
程喻噎了噎,想说的话止于喉。
隔了一两米,他却不向前,倾身横过这个距离,将脸凑了过去,有些别扭道:“你妈来了,可不能再亲。”
他习惯性侧脸,陆昀想亲嘴,只能单手抱住他脖子,借力亲了上去。
这时,一道门铃声划破了这温馨的幕布,突兀至极。
程喻一愣,随即浑身血液僵了僵,习惯使然,他的目光投向陆昀。
——这个刚才还在亲他的人此刻好整以暇,抱臂看着他,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芒。
……这意思不言而喻。
门铃声未曾停止,大有看谁先败下阵的阵势。
气氛僵滞几秒,程喻败阵。
在与姜原四目相对的那刻,他的自我安稳溃不成军。
先前在脑子里反复练习的东西,在开门的那一刻尽数清零。
他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又想到,可能姜原连他以什么关系立场在这里都不知道。
这么一想,他略微放松,手很自然地触着裤腿。
姜原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仰头惊愕地看着这个“陌生人”,大脑飞速运转,才终于在信息库里识别到——
上次坐她车的,税俊的表哥。
……只是为什么在元旦这种日子里,他会出现在这里?
程喻平直的唇终于勾起了弧度,温和的一句“阿姨好”后,他贴着墙给她让开了道。
“哎,好。”姜原笑了笑,指着车子的后备箱,“去拿东西吧。”
捕风捉影这种事,她很少干。
多一个人也挺好,陆昀也会挺开心。
大冬天这么冷的,洗完澡后寒暄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程喻才不出声地呼了口气。
自己搬完了一大堆东西。
躲在厨房当聋子的陆昀听见脚步声,才兴致颇高地问:“怎么样?我怎么没有听到声音?”
程喻面无表情,“她什么也没说就上楼了。”
他眼底一掠而过的失望被人捕捉。
陆昀安慰道:“没事,她对自己儿子都没那么亲近,她人就那样。”
“你做得非常棒!”陆昀把脸凑过去,想着再占一次便宜,以迅雷之速飞快亲了口他的脸。
他很快就做好了慢慢一大桌的菜,期间程喻躲在厨房里不敢出去,抢着做了几个菜。
陆昀看着大功告成的一切,这才跑上楼。
路过二楼的楼梯口,他随意一瞥,楼梯转角竟然有玻璃碎片。
几片大块的,拢在一堆。
他一眼认出,这是姜原喝水的玻璃杯。
为什么会碎在这里。他暗忖道。
况且破碎声为什么他俩都没听到?
这两个疑问只占据了他的脑海短短几秒。
陆昀给予它的也只有蹙眉。
他跑到姜原门前,卧室门虚掩着,但他还是敲了敲门。
几秒后,一道闷闷的“进来”从里屋传进他耳朵。
姜原背对着他,衣服都还没换。
陆昀见状,说:“你没洗澡?”
——按照以往姜原的习惯,不论在什么时候,姜原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但今天,很反常的,她没有。
姜原的利落短发现在自然垂下,碎发几乎罩住了她整张脸,让她的神情晦暗不清。
她忙抹了把脸,“不想洗……你找我有什么事?”
陆昀哦了声,语气上扬,“刚楼下那个,我人,陪我一起过年的,你什么也不要问,他有点尴尬。”
姜原听着他那轻快的语气,只觉得一时酸涩。
她低头定定心神,沉声道:“嗯,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下。”
陆昀不由得蹙眉,欲语还休,最后还是将话憋住,出去了。
他在厨房跟程喻腻歪了一会,姜原终于下来了。
她洗尽了身上的风尘,肉眼可见的,情绪缓和了一点。
三人落座,陆昀却不知道去干嘛,起身离开了。
程喻和姜原面面相觑,彼此都揣着点心事。
还是姜原先开的口,问了他几句话。
她说着话,眼睛余光却时不时瞥前方的陆昀。
她这个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陆昀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板药,择几颗放进手心,进了厨房……
“该吃药了。”陆昀将杯子和药放在程喻面前的桌上,随后在他旁边落座。
程喻一愣,余光瞥向旁边时,带了几丝幽怨。
“你故意的”这四个字差一点就要冲口而出。
陆昀看着他的动作,忙不迭将手抵在了唇前,平直的唇勾起了一点弧度。
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药上,完全没注意到姜原的黯然神伤。
她食不知味,机械舀了几筷子后终于忍不住瞥向对面。
玻璃杯里氤氲的热气还在往上冒,无不提现着自己儿子的细心与丝丝缕缕的爱。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杯热水也能递到这个人身上。
凝神片刻,她拾好所有的心事,以笑脸回应着陆昀的“谄媚” 。
陆昀也算是有点本事,全程都没让气氛冷下来,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除刚开头的挑衅外,程喻在饭桌上再没有收到什么恶意。
这么想着,他察觉到自己的腿被人顶.了.顶。
随即,一双悬空筷子蓦然出现在视线里,自己碗里多了个花菜。
他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那笑里藏着多少挑衅与恶意就不得而知了。
程喻:“……”果然不能想太多。
陆昀看着他吃瘪的模样,内心的恶趣味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嘭——
一束烟花蓦然在空中炸开。
这声音震得程喻一惊,他这才认识到,他在跟别人一起跨年。
未来这一天他可能都会跟现在一样,坐在这里。
只不过,那时坐在对面的人应该会和蔼点,自己会没有约束点,坐在他旁边的人聊得会更随意点。
他发觉自己垂着的手蓦然被人攫住——
陆昀眸光微动,问姜原道:“我让你买的烟花买了吗?”
姜原抬头看了他一阵,才回神道:“买了。”
陆昀牵起一个笑,催促她道:“吃快点,我们一起去放烟花。”
姜原意外地笑了笑。
就在他儿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蓦然尝到了一点醍醐灌顶的味道。
她记得,他们往年一起跨的年,陆昀几乎不买烟花鞭炮这些东西,朋友叫他来玩他也不去,别人跨年拍无数张照,陆昀从头到尾都没拿出过手机。
两个人闷闷地吃完一顿饭,随后各回各房,各自纾解。
但今年不一样,陆昀话多了,他在努力找话题聊,他们接下来会一起放烟花,一起看元宵晚会。
姜原买的烟花爆竹不少,两个人搬了两三趟。
“你衣服呢?”
程喻一出来,陆昀的注意力就精准放在了他的外套上。
程喻身上套着他那件黑色的冲锋衣,见陆昀这么肆无忌惮的目光,他有种被人抓包的窘。
程喻笑了笑:“你别这样看着我。”
陆昀“啧”了声,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了顶,“见我大冬天穿短袖你就觉得自己也行了?不知道自己有多弱?”
“……真没多冷。”程喻作对似的把拉链又拉了下去。
陆昀:“……”
“我还治不好你了。”陆昀咬牙切齿地说着,利落地脱了自己的羽绒服,在程喻的冲锋衣上又套了一层。
衣袂飘飘,夜晚的陆风吹得陆昀打了个寒颤,单薄的白T衬得他身材清瘦挺拔。
“我不冷,你自己穿吧。”
程喻哭笑不得,就要上手脱下,却听陆昀说:“我只认你身上的冲锋衣。”
“那不行。”
陆昀肩膀一耸,披他身上的衣服就被抖了下去。
程喻眼疾手快,那衣服才没掉下去。
“你有病啊。”程喻两眼一翻。
陆昀被冷的只能蹲下去,将自己蜷起来,在程喻面前却镇定自若地摸出了根烟。
程喻盯着他的发旋,“我回去给你拿衣服行不行?”
陆昀猛地抽了一口,微微偏头,每一个毛孔都透出了嚣张两个字,一字一句,吞吐清楚,“我不。”
程喻忍俊不禁,内心把陆昀和怄气的小孩挂钩。
程喻边脱衣服,边打趣道:“我要是不疼你,你就等着冷死吧。”
陆昀套上那件衣服,嘴里哼哼两声,全然不在意他的挖苦。
“快点起来放鞭炮了。”
楠木区是真的冷清,元旦也没人出来,有些老人甚至都早早睡觉了。
王奶奶见他们两个在空地上准备放烟花,便出来围观,他们的动静越弄越大,围在旁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姜原买了不少,其中最有趣的就是烟花棒,用打火机一点燃,就滋滋地响,弄出点点花火。
谁都拿了几只来玩,霎时间,那片空地上一片明亮。
老人们像孩子一样顽皮地互相吓唬对方,笑得比这花火还要明亮。
“姜原――” 陆昀冲里屋喊了一声,“ 快出来!”
现在就差烟花没点燃,姜原迟迟还没出来——陆昀想等着她来了再放。
“来了!”姜原扯声喊了一句,穿着白色过膝羽绒服哒哒地跑过来。
陆昀俯身,点燃引线,几秒后,起伏跌宕的一声嘭后烟花在黑夜中绽放。
与此同时,一旁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鞭炮在地上欢脱跳跃,声音震得有些老人大喊“哎哟吓死人了吓死人了”,红色蕴出的袅袅烟雾盖住了人们的鞋。
一群人聚在一堆,该拍照的拍照,该聊天的聊天。
陆昀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什么,跑去了家里,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手机。
他忙不迭点开相机,想记录下这食髓知味的一刻。
“姜原。”
姜原闻声,见陆昀拿着手机在拍她,笑意毫不掩饰。
她有一瞬间的怔愣,鼻头一酸,随即笑着比了个耶,眼里氤氲着一层水汽。
陆昀在往好的方向改变——原因她心知肚明。
那种让她无法接受的关系,在这一刻,好像突然可以原谅。
陆昀一笑,镜头又扫过老人们,他们齐齐比耶看着镜头,上方的烟花刚好作背景。
姜原看着他,不免感慨,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事。
他们早早的吃完饭,各自回房。
夜里十一点多,她还在房间里看综艺。
声音太小,楼下引线点燃的声音清晰传入耳朵,随即,嘭地一声,巨大的落地窗里印入了一副转瞬即逝的画卷。
烟花无处遁形,绚烂地映入她的眼帘。
她迎着这般热烈,驻足在窗前。
路灯下的陆昀叼着烟,缄默地看着烟花,旁边停着那辆紫色电瓶车。
无边寂寥,或许就是这样,好像这就是他的所有物。
不过这所有物,未免有点可怜。
——应该像现在这样,有喜欢的人,有亲人,还有一些胜似亲人的人。
烟花经久,鞭炮爆竹震天的响,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震耳发聩。
纷纷扰扰中,程喻陆昀二人心有灵犀,彼此相视一笑。
姜原的目光再次投向两人,入目的便是二人十指相扣的手,视线上移,儿子刻意掩饰的笑意明晰至极。
他以为没有露馅,但他的表演实在拙劣。
所有喜欢与欣喜眉目清晰,脉络分明,一笔一划地镌刻下。
就不几号几号的了哈,写完放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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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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