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我死了吗?”
“仙界。”
“哈?我不想在这里——”
“你先休息,我们明天再说。”
……
“到明天了,你可以放我走吗?”
“难得到天上来,你难道不想出去看看吗?”
……
“看过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再等等吧。”
……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才呆了几天就要走了?”
“四天了,我度日如年。”
“这里不好吗?”
“不好,我不要当神仙,”燕商一掌拍在桌案上,“慈玉上仙,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先坐下,”慈玉稳住玉案,“四天前我带你上来时和你说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是吧。”
燕商坐下来,皱眉道:“你说了什么?”
慈玉叹了一口气:“我说我看中的一直是你。本来五百年你若是与游息了却天命,你早该位列仙班了。”
“是吗?”
燕商仔细想了想,他好像的确和她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个时候,燕商根本无心顾及这位突然出现的上仙说了什么。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她也没有失忆,但是情况很复杂,燕商想不明白她到底死没死。
周晋将他的寿命献出来之后,燕商在应栖怀中安然闭眼。她想着,再睁眼应当是在地府,不曾想,却到了天上。
一群貌美的小仙娥围绕在她身边,薄纱环绕,如梦似幻,而在她们身后,就是这位一眼就觉得高不可攀的上仙。
慈玉告诉她,禾宁死了,是魂飞魄散的那种死法,而她飞升,成了慈玉座下的小仙娥。
燕商没想到她苦了五百年的好运气会留到这个时候,还是她完全不稀罕的那种。
“可是我不想当神仙,”燕商重复,有些卑微道,“上仙,我休息好了,外面见过了,也等过了,您什么时候才能够放我离开?”
慈玉笑笑:“燕商,我什么时候说过会放你离开?”
“你离开之后想做什么,”慈玉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想去找你的应栖?你别忘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你在这里呆了四天,人间就过了四年,你怎么知道应栖还会等你?”
“你们都未成婚,甚至都未定情,你跟他无名无分的,他为什么要守着你?”
慈玉戳着她的心,慢慢道:“凡人心易变。”
燕商逐渐黑了脸:“闭嘴。”
慈玉不听:“你若是那样想他,当初就不该选这第三条路。你们与禾宁硬拼,不一定会输。”
“呵,”燕商翻了个白眼,“然后让全天下人看着身边人一个个被禾宁制成活死人?我是不着调,但不至于没有心。”
谁跟你们神仙一样,就知道看好戏。
“那现在呢,知道自己没有死,又想着与他重续前尘了,”慈玉啧啧,扬手就弹了燕商脑瓜子两下,“你想得倒是好。”
慈玉替她感到可惜:“唉,你死之前就该让他为你殉情的。虽然我看不上他,就算他为你死,我也不会将他也带上来。”
嘶——
慈玉这两下可是没留情,燕商捂着脑门在心底大骂:殉你娘的情。
燕商强压下心里的火气,盯着慈玉的眼睛:“上仙,你这是在做什么,事后诸葛亮来挖苦我?我可没说过我离开是为了再去找应栖。”
“我到底当过人,也当过死人,虽然二十岁之前过得不怎么样,但是这一年里我也见了不少世面,相逢即是缘,我既然没死,去见见过去的缘分怎么了!你们做神仙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吗!”
“哦?你这么说的话,我信。”
慈玉说是这么说,但那副神情就是:你猜,我到底信不信。
燕商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先前那点火气又冒了回来。
不放是吧,燕商冷笑,往后一仰,看看周围有什么可以砸的宝贝。
地府都砸过了,再砸一次仙界算什么!
“行,”慈玉再一次预判了她的动作,咻地按住她欲捣乱的手,“今天就算了,明天我找谁陪你去人间看看故人。”
“说话算话。”
“当然。”
燕商这才满意地离开。
身后,慈玉轻飘飘出声:“不要去见应栖哦。”
燕商:“……”
这是燕商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仙童。
燕商弯腰,试图做一个和善的姐姐:“小弟弟,你几岁?”
小仙童正好衣冠,十分老成道:“燕燕小仙娥,我只是看着小,年纪比你大上许多,我生来就在仙界,已经有一千岁的年纪了。”
燕商:“……仙童哥你好。”
小仙童:“请叫我不急小仙。”
燕商:“不急小仙童哥。”
不急:“……随便吧。”
不急清清嗓子:“上仙让我来带你去人间看看,那么你想先去见谁?”
仙童哥看起来没有慈玉那么多的心眼,燕商:“我想去见红红——”
不急十分认真:“上仙说了,带你去见人,跟我念,人。”
“你——”好吧,红红和小宝都不是人,燕商不能反驳,只好道,“那就先去见一见吕圆吧。”
不急将她带到一座边陲小城。
刚站稳,身边就飞快地掠过两个人影,像是一阵旋风。
燕商:“唉?”
不急:“过去了。”
燕商:“什么过去了?”
不急:“你要见的人。”
吕圆醒来之后忘了很多事情,燕商的,周晋的,还有宋敏敏的。她只记得自己是吕圆,外出闯荡行侠仗义的女侠吕圆。
不急告诉她吕圆在这里找了一份铁饭碗,当上了衙门的捕快。刚刚飞过的那两个人影就是吕圆和她要抓的贼。
燕商:“他们看不见我们吗?”
不急点头。
燕商翻了翻自己的衣裳:“挺好。”
燕商继续问他:“说起来怎么只有吕圆一个人抓贼,其他捕快呢?”
不急:“这是一座在边境的小城池,居民少,执法者也少,但违法者很多,吕圆姑娘算是这里最英勇的壮士了。”
“这样啊——”
不急眯着眼看了看:“这个贼有点本事,后面藏着贼窝,她大概要吃点苦头,但是没关系,她能解决……唉,燕燕小仙娥,你别跑啊!我们神仙不能干涉人间事务!”
不急找到燕商的时候,她已经追到了吕圆身边。见不急到了,心虚地朝他笑笑:“我没做什么,我发誓。”
不急扫视了一圈:“呵。”
燕商眨着无辜的杏眼:“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她就是随手撒了一点石头,再就是伸腿挡了一下某人而已。
地上,贼窝里的小喽啰被从天而降的石头雨砸得眼冒金星,本该与吕圆一较高下的贼首也因为莫名被绊倒,摔断了大腿,在地上哀嚎不止。
唯有吕圆,叉腰站在中间,眉飞色舞地欣赏着这番杰作。
“我运气不错诶,果然,女侠就是牛。”吕圆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燕商不知道如何评判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她见着吕圆将这群贼人一个一个地缴获,昂首挺胸地在乡亲的雀跃声中走出来,带着满脸的骄傲与满足。
想来她应该过得很好。
燕商觉得这样就够了,拍去手里的灰尘,拱拱不急:“仙童哥,下一个吧。”
不急憋着气:“行吧,接下来你想去见谁?”
“唔……我们能去见死人吗,毕竟,死人也是人。”
不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燕商就差把地府两个大字贴在脸上了。
不急:“死人不行,地府更不行。”
“唉,别呀,”燕商这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说起来我忘了问,阎王那个老贼知不知道我还活着的事情?”
不急:“……燕燕小仙娥,你也太迟钝了吧。”
燕商急了:“你快告诉我。”
要是老贼知道的话,那是不是应栖他们都知道她还活着的事情?
不急板正小脸:“那位阎王资历尚浅,还不配知道仙界之事。”
“这样啊……好吧。”有些失落的,但是没关系,她现在去了也一样。那么就算这次她不能去见应栖他们,老贼也能为她传话的。
不急给她泼冷水:“上仙说了是带你去人间,不是地府,咱们要讲规矩的。”
“别那么死板嘛,让我过去看一看又不会怎么样。”
“不行就是不行。”
“不急小仙童?”
“不行。”
“不急仙童哥哥……”
“我不吃这一套。”
“……”
燕商离开的时候,吕圆若有所觉,偏头看了一眼空荡的路口。老县令见她呆着,拍了拍:“小吕,怎么了?”
吕圆心里好像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转瞬即逝。
“我好像看见了谁,”吕圆想不起来了,轻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燕商最终没能去到地府,一是地府的确不是人间,不急是个古板的小仙童,坚决不同意;二是他们在路上遇见了另一个人。
尚阳。
老了十岁,早生白发的尚阳。
他与燕商擦肩而过,拿着手里的画像走向下一个过路人。
燕商:“他在找谁?”
不急:“他在找你。”
燕商:“为什么,是应栖没能把尚家的事解决好吗?”
不急:“不是,尚家人的确失去了那一段记忆。而尚阳,他只是在遗忘之中,选择想起你。他对你的愧疚冲破了记忆的封锁,他一直觉得,他见过你,想再找到你。”
“他走了很多年,走了很远的路,找一个早就消失在人间的人,”不急走到燕商身前,“你想看吗,想看看他这些年是如何找你的吗?”
燕商没作答,而是问他:“尚家夫妇呢,他们又过得怎么样呢?”
不急瞥了她一眼:“因为尚阳一意孤行,他们断绝了关系。两年前尚老爷纳了小妾,竭尽全力伤了根本终于生了一个儿子,不过那儿子先天不足,生来愚钝,尚家现在鸡飞狗跳。”
“哈哈哈哈,”燕商大笑,“挺有意思的。”
不急:“你可怜他们吗?”
燕商苦闷地开口:“可怜他们,谁来可怜尚湮呢?”
“作为燕商,我死了五年,作为尚湮,我也死了五年,苦命的人一直很苦,有些人,不过是苦了短短几年。”
往事不可追,和过去作别,燕商转身:“我现在很难过,不急小仙童,想办法让我高兴一下吧。”
不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瘪着嘴巴:“那你想怎么样呢?”
燕商朝他眨眼:“带我去见应栖吧,我们偷偷的,不和慈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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