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妇幼堂的林大夫?”钱捕快不敢置信地看着在风中颤颤巍巍的可怜男人,
“你见过毕家小姐?”
林绾可所有人一样一脸期待地看着这人,等待着他的证词,这个案子听到现在,如果有了新的突破口,在众多衙役的见证下,扬州通判为了政绩也一定会严查严办。
她神情微敛,却又忍不住看了李今流一眼,忽而身边传来了针尖的眼神,背后寒毛竖立,突然想起,在周明明眼中,她和这个白头道士只见过一次。
不觉按住佩刀,立刻收回眼神,回到这个大夫身上。
这个看上去白糯胆怯的林大夫听到钱捕快的话,立马摇摇头,嘴里念叨着,“没见过,没见过。”
眼看所有人失望下,“那你来这做什么!”他顶着众人的眼神,讪笑两声,往旁边的道士看去,
要知道他原本在床上睡得好好的,这人突然擅闯民宅,坐在他床头,问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还说让他一会如实地说出来,
他稀里糊涂地过来,想着道士之前的话,老实地说道,
“我虽没见过,却给毕小姐把过脉。”
毕耀文那颗原本放下的我心又突然吊起来,果然,这大夫又慢慢说道,“三年前,正是丁乙年,四月左右,我曾经上门给毕小姐把过脉。”
他擦了擦汗,接着说,“正是双月的孕相。”
“四月,那不是成婚前?”钱捕快惊得出了声,既然证实毕小姐确实有过身孕,那岂不是……
他回头望着大汗淋漓的毕耀文,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瞧中间的古怪妇人,忍不住说道,
“既然证实毕小姐有过身孕,这位…这位…夫人?不如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毕文君神情微动,来之前她就知道要将那些尘封的往事说出来,可现在她只觉得喉头发紧。
林绾神色担忧,“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瞒…着谁?”
“毕文君,这不是你一直以来要的机会吗!”李今流在一旁皱眉,在他看来,既要决心申冤,又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毕文君的神色比起之前已是平静许多,一瘸一拐地朝着毕耀文方向走去,旁边的人不敢再拦。
她说的故事真真假假,一直埋藏在她心底。如今回忆起来,却仿佛历历在目。
当年她年岁渐大,毕老爷到处相看青年才俊,她与莫怀空初见便倾心,只可惜造化弄人。
莫怀空因是女子身份拒绝了她,而毕耀文贪图毕家的家产,元宵节借着酒劲对她做下不轨之事,她因此忧思成疾,阴差阳错让毕老爷误会,以为她是犯了相思病,请来莫怀空与她治病。
不管多久,她还记得他的声音,
她在帘幔外,一身男装打扮,高挑清瘦的身姿透过帘幔若隐若现,温柔规劝她,她说,
“我父早死,寡母为了保护家产,便对外称我是男儿好撑起家业,这个秘密原本我要守一辈子,万万没想到让小姐误会,今日我将这些与小姐说出,希望小姐能解开心结,另寻良人。”
若说她先前的好感只有六分,听了这席话她却有了十分欢喜,她知晓心上人为难,而今自己又失了清白之身,便忍下心伤让她回去了。
缠缠绵绵在床上两月,她一直未好,平日里吃不下,睡不着,日渐消瘦。
毕父心疼女儿便请来了妇幼堂的林大夫为她看诊,谁知造化弄人,她怀了孩子。
而毕父以为是莫怀空所为,便教人绑了他来。
想到这,毕文君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她当日有了坏心思才会有此报应,累人累己。
在场人听到这一阵唏嘘,最开始以为是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后变成穷小子蓄谋已久,谋财害命,到现在又变成女扮男装,痴心错付。
“后来呢?” 周明明第一次听到如此纠葛的案子忍不住发问。
毕文君突然看向毕耀文,她恨他忘恩负义,毕耀文原本是毕父在余杭县老家的亲戚,因为母亲早死,父亲另娶,自幼在家中受到苛待,毕父可怜孩子,便将人带到扬州抚养,一直以来都当做接班人培养。
她恨他,更恨自己懦弱,若是她早和父亲说明这人的真面目,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初有身孕,毕老爷大怒。
可她当时却捂着肚子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既然莫怀空不能恢复女人身份,那何不与她成婚,一来她能保住名节,二来也能帮助莫怀空隐瞒,更重要的是,她经历这些,发现自己再无法对男子动心。
“莫怀空就这样同意了!”钱捕快皱着眉头问道,在这个故事里,这个女扮男装的假公子,是故事里最大的受害人。
“是,她同意了,她同意了。”她得偿所愿,当时哪能想到后来的事,想到这,早已泪如雨下,“你为什么会在中秋夜下毒!毕耀文!”她声声泣血,面目狰狞,
“毕耀文!我父亲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要毒死他!甚至连一直照顾你的仆人婢女都不放过!!你这个畜生!!”
她猛地扑过去,死死地扒住慌乱要躲的毕耀文,旁边的钱捕快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想要分开两人。
然而一声凄惨的叫声刺破众人的耳朵,林绾担心想要上前查看,却被李今流一把拉住,她正是不解,却听见钱捕快大喊,
“毕小姐,你有仇有怨,可去衙门,快放开毕老爷,莫伤了自己。”
“放开我!块拉开!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林绾揪心地甩开李今流,等上前时候,两人已经被钱捕快分开,只见毕老爷摔在地上捂着耳朵大叫,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洁白的里衣顿时一片血污。
而毕文君站在一旁,整洁的发髻在刚刚的挣扎中已是一片松散,额间的碎发一丝丝垂落,那双疯狂的眼神,此刻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那揭开伤疤,将那些羞于齿间的话全部说出来,又哭又骂,似疯似狂,她放肆在院中大笑,牙齿上的鲜血便是她胜利的勋章。
“通判大人到!”随着张先一声通知,所有人下意识地往大门看去。
门口三人,其中一人正是之前被支开寻找通判的张先,另一人上去是个侍卫,正中间那人穿着朴素的蓝色长衣,颜色已经被洗得发白,他面容严肃,一到现场,便先吩咐前捕快办事,
“原来此案另有隐情,钱捕快,现将两人看押,寻访当年与莫怀空相识的人将当年验尸的仵作及所有相干人等,一律在明日开堂之前找来。”
随着他的吩咐,现场在钱捕快的指挥下行动起来。
林绾想到白天吴大山说老爷调查民情,心里放心下来,这是个为百姓办事的好官。
接下来,这案子算是走上正轨途径了,
“林绾!你真的不打算解释解释吗!”一声幽怨的女声从旁边传来,明明是七月的天,林绾却觉得自己身子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僵硬地回头,正对上一双阴森的眼神,那四周仿佛冒着黑气,
林绾心里一咯噔,后怕似地咽了下口水,她又像以往那样磕磕巴巴地说道,“你…听我…狡…解…释!”
“说!”咚的一声,周明明的佩刀就这样明晃晃地杵着林绾前。
林绾顿时额头冒汗,她心里确实对周明明有种利用的愧疚感。
“两位小友,这案子多亏你们才能有进展,不过明日开堂前还需做一些补充,你们是如何发现这个案子,需要到衙门做个笔录。”
“她!”
“她!”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扬州通判诧异地来回看了两人一眼,这案子破获,怎么着两人也是有功,怎么还推脱上来。
林绾哪里想得这么多,她只觉得麻烦,这案子虽说是她发现的,可做笔录的话,怎么说?
难不成要将李今流扯进来,那可完犊子了。想到这林绾可怜兮兮地望着周明明,“冷…冷…月。”
周明明怒从心头起,她不知道林绾究竟隐藏了多少事情,这次出行她作为林绾的上司,没想到自己要处理这么个破事,咬咬牙,面露微笑地与扬州通判打着官腔,
“通判放心,其中缘故,我自会与衙门说清楚。”
她呵呵笑着,与通判一同前去与钱捕快交涉。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狠狠地冲着林绾白了一眼。
林绾缩着脑袋求饶,等周明明回过脸去,她才想起李今流。
今日这事,这厮可是帮了不少忙,一会还不知道他怎样臭屁地将功劳拦在身上,想到这林绾笑了一下,一会绝不能让他得逞。
可乍一看那地方,早已经空无一人。唯有温暖的风吹过漆黑的大门前,仿佛那里从未有人来过。
林绾愣住一下,心里突然怅然若失,她忍不住走了过去,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回头看着周围的一切,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毕耀文和毕文君已经被带离,捕快们开始进行安抚封控整个毕府,稀里糊涂的林大夫跟他们求情,想要先回家一趟被拒绝,钱捕快和通判在一边梳理着案子,周明明在一边进行补充。
林绾突然怅然若失,不知怎么着,觉着自己仿佛游离在众人之外,看着他人忙忙碌碌。她莫名有些害怕,想要说话让人注意到她,可张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片刻,她叹了口气,
算了。
他神情轻松又带着落寞,只看着眼前的人,
第二天,阳光大好,林绾睁着两个黑眼圈听着案子堂审,大堂里乌压压跪了一堆人,不知捕快们从哪里找出来,一夜之间将还留在扬州与案件有关的人一一找来。
堂前威武声一片,林绾寻了空离开衙门,她只负责将案子调查出来,至于怎么断案,那就交给衙门,她漫无目的,游荡在街上,偶然间又回到那个面摊,
摸摸肚肚,便让老板下了两碗面,一碗有葱,一碗无葱。
李今流找的这个面摊旁的面似乎不一样,老板的面下的极细,两根小青菜烫的半熟,绿油油的泛着香味。
林绾吃了一口,
嘶~
被烫得眼泪花花。
“你吃面怎么从来不吹吹!”
林绾一抬头,顿时喜上 心头,她就知道,李今流会出现。
他已经换成平时的衣服,一手将面端过来,细心地吹吹,淡薄的烟雾间,他眉目温柔得让人心头忍不住泛起涟漪。
林绾连忙躲开眼神,又忍不住委屈,“你…你…昨晚怎…么突然…走了。”
李今流吹面的动作顿住,他将面推了过去,只是细心说道,“好了,吃慢些,吃得快了容易胃疼。”
林绾努努嘴,想要再问,可李今流已经开始吃面,她犹豫一下,心想,倒不急这一时半会,吃完再问也是一样。
面摊上,两人一言不发地吃着面,她时常抬起头看他,眼神弯弯,觉着这样挺好,等李今流身上的案子洗清,两个人说不定能做朋友。
“喂!听说没,那个早就死去的毕家小姐,听说出现了!”
“怎么回事!”
“不清楚,听说三年前的案子是冤案,现在人在大堂上喊冤,结案时就撞死在大堂上。”
林绾猛地抬起头,与李今流的眼神撞在一起,两人皆是不明白,毕文君为什么要撞死。林绾心头一惊,毕文君不是知道保镖的事情,她要是死了,这线索可就断了。
想到这,她赶紧拿起佩刀,问李今流,“要…一起…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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