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船会挂上灯笼,这是航船的规矩,运河上一片漆黑,只有这样夜间才能保证安全,既可以提防别人撞上来,也能看见别人的船避开。
因此会有专门看灯的水手守在船头和船尾。
如今,李今流站在船头的位置,旁边的水手热情地打着招呼,“李公子怎么不去游戏,这不比岸上,晚上的风还是很冷的。”
李今流苦笑着点头,看向船舱的位置,愁到心底。
他想林绾又不是傻子,那个沈公子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让林绾直接问他真相,他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可话里话外就是告诉林绾。
真要查黄金案子,不用问别人,问他就一清二楚。
他想得没错,船舱里,林绾刚从床上醒来,这陌生的地方让她有些迷茫,她捂着脑袋捶了几下,好像才清醒过来。
可一清醒过来,就闹了个大红脸,她身上的衣服被叠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身子只堪堪挂了件小衣。
她咬牙切齿地吐出罪魁祸首的名字,“李…今…流。”脸红成一片。
她有心气恼,身上的药膏味又让她清醒过来,林绾看看身上的疹子,比起白天,已经变得暗红下去。清清凉凉的再不似白天那样难受。
她抓着衣服,难得看见女儿家的羞愤,脑海里却在给两人找补,说不定船上有女人,应该不是他上的药吧。
她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更害怕要是上药的人是李今流。
他这人,看着就奇怪神神秘秘地总是一个人。
想到这,林绾连忙穿上衣服,扶着墙柱就要往外走。
一开门,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变得奇怪起来,她没想到李今流就站在门口,正如李今流也没想到林绾会突然开门。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许久,听到屋子里有动静,踌躇着要不要敲门,此时却乱了心。
两人竟然同时开口,
“你…你…怎么…在外面。”
“我是闭着眼上药的,什么都没看。”
他这话不如不说,林绾此刻的脸像是煮熟的龙虾一般,她之前说服自己的理由被李今流一句话破灭,偏他还火上浇油的找补。
李今流眼睛不知往哪里看去,手上沉甸甸的重量也在提醒他,他来找林绾的原因,“你晚上没吃东西,船上粗茶淡饭先将就用些。”
“那药膏我放在床头,你若是痒,可多擦药。”
林绾点头,李今流又说,“船上有跟船的船医,他说你这是与食物相冲,好之前不能吃辛辣、海鲜。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林绾的头就没抬起来过,李今流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她只轻声地“嗯嗯。”末了便听见李今流说道,“那我先走了。”
林绾习惯性地嗯了一声,闻言不对,她还有话没问,可不能让李今流就这样走了,从前她一直认为有些话应当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现在看来,万万不能如此,着急忙慌地说着,“别…别…别走”等李今流停下脚步,又才端直身体说道,“我…我…我有事…问你。”
李今流叹口气,他心里反倒像是又块石头落地。
船舱里面,狭小的房间仿佛让人透不过气,林绾将小窗打开,夏日的星空璀璨得好像伸手可摘,微凉的晚风慢慢吹进来,船板上巡逻的水手四处走来走去。
她的长发被轻轻吹起,轻抚着下垂的睫毛,让她看上去温柔许多。但是她一开口,又变成了平日的那个林绾。
“你…你…曾说…过你在…朝中…没有…仇人,可…今…日看来…并不…是这…样。”
“你…究竟…为…什么…不说出来,那…个人…是…谁,让你…宁愿背…上…黄…金贼的…称呼也!不愿意…将…他说出来。”
李今流正要说话,林绾先说道,“你…不准…骗我!不然我…我…我就真…的…将你…抓起来。”
“你…知道的,我…说到…就要…做到!”
这话李今流相信,林绾有时候固执得像一头黄牛,他想过要和林绾分开,要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盗贼 。
天地之大,无处不可去。
但是现实往往和想法有出入,事不遂人愿。李今流还是绝对将真相告诉她。
“我确实知道凶手是谁!”
林绾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她迫切地想要追问,可面对李今流,还是决定让他慢慢说出来。
“是当朝天子。”
“皇…皇…皇…帝…冤枉你…偷…黄金?”林绾瞪大眼睛,惊呼,“你…和皇…帝能…有什么…仇?”
这话无疑是给了林绾当头一棒,她想过许多人,其中也包括一些皇室宗亲,可怎么也想不到李今流竟然说凶手是皇帝?
怎么,这年头皇帝还亲自设局冤枉人了。
不对。
林绾满脸郑重,“那…你是…什么人?”
李今流不会是偷了人家老婆,让天子怀恨在心吧!林绾摇摇头,赶紧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摇出脑袋。
李今流听到这么一问,泄气似的弯了背,他一直讨厌自己的身份,如今又要当着林绾的面说出来。
可不说,今日都说到这个份上,林绾很快就能查出来。
他不想说谎,只能墨迹地开口,“你听过金陵王吗?”
他问得小心,偷偷察看对面之人的脸色。见她脸色大变,心又陡然紧张。
这样很不像他,李今流清楚
面对林绾,他总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偏偏又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猜测自己是被林绾的正义折服。
“你…是…金…金…金陵王!!”林绾忍不住高声失语。
要说金陵王,京城里面无人不知,林绾还是个小捕快的时候就在学院听说过他的名声。
金陵王和当今陛下是先皇老来的子,两人一出生就受尽宠爱,当今陛下更是被先皇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其母瑜妃更是宠冠六宫,可惜红颜薄命,六年后瑜妃病逝。
先帝不久后便封太子,京城更出了一个金陵王。
天下人都在猜,这两人以后会不会为了皇位反目成仇。
然而事实上,当今陛下十七岁登基,金陵王辅佐皇帝扳倒内阁三大臣,主持新政,让女子也能出门经商,入仕科举。林绾就是那一年入选的捕快学院。
她只从一条条的新政中听说过这位金陵王的名字。
那时候她还是个成绩一般般的小结巴,对未来也曾经迷茫过,想过要是当不成捕快,不如去金陵,给金陵王当个护卫。
金陵王既然鼓励女子出门,那么应当也不介意有一位女护卫吧。
她从那个时候就想过金陵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定温文尔雅,就像学院里的高先生那样,诗词典故信手拈来。
开朗又儒雅,风趣又幽默。
林绾回过神,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好像重新认识李今流一般,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是金陵王?
一个热衷于当贼的王?
一个偷了就还,引领京城一大批盗窃风潮的不良分子?
他甚至…
他甚至看上去不太成熟,与她想象中在朝中雷厉风行的老狐狸完全不一样。
“那…你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李…今流。”林绾忍不住思维发散,难不成外面的那些传言是真的,皇家无兄弟。陛下终于要对自己的亲兄弟动手了?
可这也不对啊!那皇帝泼脏水的应该是金陵王,而不是侠盗李今流啊!
“这…”李今流沉默一下,
“因为我不想再做金陵王!”
“为…什么?”林绾一时间搞不懂这些他的想法,他出生就是皇室宗亲,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情,
更何况只要不涉及什么谋反的大罪,他就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甚至作威作福。
李今流不是第一次听过这个问题,问他问题的那个人以为他只是赌气,以为过了段时间他就会重新变成金陵王。
然而事实上从他离开那个权利斗场之后,他就再也不想回去。
现在面对这个问题,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告诉林绾,“并不是人人都喜欢那样的生活,朝堂上你做的多了,会兄弟阋墙,做了少了就是酒囊饭袋,还是一个…”
他眼神冷淡,吐出一句,“一个被圈养的猪。”
三年前他为了推行女子出门就业的,科举选拔的事情,受过多少人弹劾。
上面的那个人可以是他自幼一同长大的兄长,也可以是冷酷无情君恩难测的皇帝。
阿娘临终前曾经说过,她不想看他们兄弟落得那样的下场。
皇帝不可以不做皇帝,但是金陵王可以不做金陵王。
林绾愣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李今流。
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这个案子,说到底这是人家兄弟间的事情。
林绾听到现在,也算是明白了,皇帝说是李今流偷了黄金,那么就是想让他放弃这个身份。
那么之前所有的奇怪之处就有了解释。
这个案子为什么秘密下发,为什么逮捕的人会交到新人手里。
无非就是皇帝不想做得太难看,他想让李今流自己回去。
林绾心中顿时无语凝噎,她以为李今流是背负着被人陷害的冤屈惨案,实际是人家两兄弟之前在闹别扭。
她甚至在想,在他眼里,自己是不是像一只跳梁小丑,人家三番五次地一走了之,不让她掺和进来,自己偏偏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儿。
想到这,她兴致嫣嫣地叹口气,可心中到底有些不忿,于是干巴巴的对着这人说道,
“你想…不想做…猪我…不想知道,既…然这是你们…两兄弟…的把戏,我…这种小捕…快就先…告退了。”她面无表情地下着逐客令,“金…陵王,天…色已晚,你…还…请休息…去吧。”
李今流蹭站起来,想要开口解释,他最怕的情况出现了。
怎么说呢,这怪不到任何人。
这个糊涂的案子听起来确实像是一场闹剧。
他被推搡着出了门,有口难辩,林绾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害怕 。
他此刻看起来既不像是传说中的金陵王,也不像是万事不上心的李今流。
他站在门外,隔着薄薄的一扇木门,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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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鼠儿表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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