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裴之最终还是没有收下林晚婉的礼物,看着面前摆着的装画的匣子,林晚婉整个人都萎靡了一般。
此前,正当陆裴之与林晚婉僵持之际,府中下人来报陆崇回来了。陆裴之借口有事找陆崇便先离开了,林晚婉则跟着陆筝宁到了芷兰院。
一路回到芷兰院的路上,林晚婉的眉间的愁态就没有消减过,陆筝宁看着这样的林晚婉,似乎很是在意大哥的态度,于心不忍:“林姐姐……”
“陆易之他有病啊?”只是陆筝宁的话未说完,林晚婉就突然大声骂了出来。
陆筝宁一愣,扯了扯嘴角:“原来林姐姐你在意的是这个。”
林晚婉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袖子下的拳头也是越握越紧:“我要不是看在陆易之是你哥,我今日一定要他好看!”
“对了,芳菲,你去把我准备的东西拿来。”林晚婉突然回过神来,吩咐道。
等芳菲去而复返,陆筝宁这才知道林晚婉口中的东西是什么了。
林晚婉看着芳菲拿过来的几个青釉瓷瓶,兴奋地同陆筝宁介绍道:“这可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在外面千金难求呢,我本来想着带过来和你们一起喝,谁知道陆易之那么讨厌,咱俩喝,到时候再给裴之哥哥留一瓶就好了。”
被林晚婉说得好奇,陆筝宁拿过其中一瓶,打开盖子轻轻闻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问道:“这是什么?”说着便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谁料有些呛鼻,但滋味倒是有一股淡淡的梨子清甜,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酒味。
见陆筝宁如此直接,林晚婉笑道:“这个叫画堂春,怎么样?味道不错吗?”
“画堂春?”陆筝宁又喝了一口,独属于梨子的清甜之味淡了些许,随之更浓的是其中的酒味,“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诗。”
林晚婉又托知夏寻来热酒的工具,开始慢条斯理地操作起来,听到陆筝宁的话,也来兴趣:“什么诗?”
“不是诗,是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陆筝宁想起纳兰性德千古留名的名篇,其中一首正是画堂春。
林晚婉热酒的动作一顿,慢慢咀嚼着陆筝宁所说的那句词,有些恍惚:“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
“林姐姐别误会,这词可不是我写的,是筝宁偶然间从话本上看来的。”生怕林晚婉误会,陆筝宁慌忙解释,自己可不想做那欺世盗名之辈。
林晚婉看到原本有些喝懵的陆筝宁,突然如此清醒,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不过这词写得倒是让人没来由地伤心,倒是和这画堂春相得益彰。这画堂春的原料之一就是要取晨间刚盛开还带着点露水的梨花,梨花开时,已是暮春。暮春之景,确有几分伤心之意。”
陆筝宁闻言又要喝自己手中的酒,却被林晚婉抢了过去,道:“今日这么冷,一直喝冷酒怎么行,等我给你热一热。这画堂春热了之后更甜一些,酒味也要淡一些。”
“我倒不觉得冷,反而感觉喝完有些热。”陆筝宁笑笑,却也乖巧等着林晚婉给自己热酒。
林晚婉看着两颊已经泛上轻微的红晕,便知陆筝宁有些醉意了,道:“你年纪小,喝完这半瓶就不许喝了,要是喝出什么事来,我可不好向裴之哥哥交代。”
陆筝宁撇撇嘴,道:“林姐姐也没比筝宁大多少。”
“你怎么能和我比。”林晚婉说这话时,神情里尽是骄傲,“我八岁时就和陆易之一起偷酒喝了,不过陆易之那小子不行,每次被发现时跑得贼慢,还要被陆伯伯罚。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筝宁你爹藏的酒,我这画堂春虽然好喝但不够烈,你爹私库里的酒才烈呢!
我记得有一次陆易之好不容易偷了一坛出来,他抢着喝了大半坛,结果睡了三天!哈哈哈哈,当时我都吓死了,以为他醉死了……还是裴之哥哥安慰我,我才放心来着。不过你二哥真没用,就他那样,还想着和陆伯伯一样上战场。”
林晚婉说完还一脸不认同地摇摇头,十分嫌弃陆易之的模样。将热好的酒递到陆筝宁手中,道:“尝尝,这热了的酒是不是更好喝些了。”
陆筝宁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确实如林晚婉说的一样,酒味更淡,梨香更浓。
很快陆筝宁就把手中的小半瓶喝完了,只是喝完仍有些意犹未尽,看着剩下的几瓶有些跃跃欲试。
林晚婉也看出了陆筝宁的小心思,道:“今日不能喝了。”
看到林晚婉认真的样子,陆筝宁忙道:“不是要给大哥送吗?这会大哥和爹肯定说完话了,林姐姐你快去吧!”
林晚婉听到陆筝宁的建议也有些意动,只是看着已经有些醉态的陆筝宁,心里有些不放心。陆筝宁看出林晚婉的担心,继续道:“我这有知夏呢,林姐姐你快去吧。”
林晚婉这才放心,从一模一样的几瓶中挑了自认为更好看的两瓶去找陆裴之了。
林晚婉的身影刚出院门,陆筝宁就有些意动。知夏见状连忙劝道:“小姐,林小姐都说你今日不宜再饮酒了。”
自己穿书前早就成年了好吗?又不是真的小孩。陆筝宁有些气闷,对知夏吩咐道:“知夏,我有些饿了,你去后厨看看有什么吃的,拿点过来。”
知夏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领命出去。
这样一来,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陆筝宁正欲再喝一口,随即又停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寻梅踏雪去!”陆筝宁说着就随手拿了几瓶画堂春,大步大遥地走出了院门。
只是,对于家中哪里有梅花,陆筝宁还真不太清楚。不过虽然做不到寻梅,踏雪却是可以。陆筝宁专挑人少地方走,反正是在自己家里,也不可能迷路。
一直走到一处无人的偏僻院落,大概是少有人来的缘故,这里的积雪要稍厚一些。陆筝宁看着尚无人踏足的雪地,兴奋在上面留下自己的脚印。
梅花没找到,却看到仍是一片绿色的桂花树,每一片树叶都厚积着一层雪。
陆筝宁伸手去碰那宽大叶片的成形积雪,只是稍微一不小心,那积雪就碎落在地上。再去碰另一片,依旧是同样的情景。
见此情景,陆筝宁突然痴痴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酒意上头还是怎么的,陆筝宁直接倒在桂花树下的雪地上,手边是早已被喝光的酒瓶散落在一边。
陆筝宁觉得自己的脑子懵懵的,想要想一些东西,却不知道具体该想什么,总觉得自己此时脑子里迷迷糊糊,总有些东西挥之不去却又抓不住。陆筝宁干脆什么都不想了,专心享受着这一刻的万籁俱寂。
不一会儿,天空竟又飘起了细雪。陆筝宁仔细感受着雪花落在自己脸上,又迅速消融的感觉。
陆筝宁索性翻了一个身,蜷缩着躺在自己的斗篷里,这样,雪花就落不在自己脸上了。白色的斗篷将陆筝宁的身体隐藏在雪地里,远远看上去,似与雪景融为一体。
雪还在下,那雪花实在是细微,落在人手上一点感觉也没有。更何况落在人高高的帽檐上,早已铺满积雪的地上,被打开窗户的窗棱上……
姜宅后院,亦被风雪掩盖。
“这都几日了,也不知道这二小姐究竟是死是活……”
“嘘!现在府中最忌讳的就是她了,就你傻不愣登的,还叫人小姐。”
“可是这几日林小姐送来好些珍贵药材……”
“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攀上林国公家了,不过,就算攀上了又如何,夫人本就不喜欢她,老爷现在更是厌弃她。我要是她,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充满恶意的讨论声夹杂着风声,还有飘落的细雪,一齐落到了屋子里昏迷的女子耳中。无人关上的窗户被风撞得作响,一下又一下就像昏迷女子薄弱的心跳声。
寒风穿过窗户,落在只盖了一半锦被的女子身上,即便还在昏迷中,女子也下意识皱起了眉。
突然,昏迷中的女子突然猛吸一口气,瞬时睁开了双眼。睁开眼后,女子仍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等气息平稳,姜妙锦才开始观察四周的景物,只是眼神中充满了陌生。
姜妙锦目光落在没有被关上的窗户,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层薄被,眼神才逐渐清明。姜妙锦将被子拉上了些,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看着远处桌上的茶水杯,这才挺着虚弱的身子从床上起来,走到桌旁,想给自己倒一杯水润润喉。
只是刚提起茶壶才发现里面早已空了。
“翠儿……翠儿!”姜妙锦强撑着努力喊出自己最信任的丫鬟的名字,只是叫了半天,却不见人应。
姜妙锦晃了晃自己仍有些昏胀的脑袋,再次朝外面喊道:“来人!来人!”
一连喊了好几声,才有丫鬟慌慌忙忙地跑进来,怯生生地看着她:“二……二小姐……”
姜妙锦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丫鬟,再次忍着嗓子的疼痛,问道:“翠儿呢?”
“翠儿姐姐……翠儿姐姐她……”丫鬟看着姜妙锦,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妙锦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话,就听到屋外传来声响。
下一秒,姜妙瑜就带着一众仆妇闯了进来。姜妙瑜略带嫌弃地打量起现在连站立都费劲的姜妙锦,冷嘲热讽道:“姜妙锦,没想到你竟然没死,命可真大。”
听着姜妙瑜不带一丝善意的话语,姜妙锦唯有沉默。
姜妙瑜看着姜妙锦如往常一样的软弱模样,嗤笑道:“姜妙锦,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还撞柱,这不还是没死吗?”
说话间,姜妙瑜又走近了几分,神情甚是倨傲。
“翠儿呢?”姜妙锦抬头,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红血丝,冷冷地看着姜妙瑜。
姜妙瑜被姜妙锦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随即便扬手给了姜妙锦一巴掌,呵斥道:“你那是什么眼神?翠儿?那个帮你烧纸钱的丫鬟吗?一个吃里扒外,分不清谁是主子的奴婢,自然是打杀了。否则,就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姜妙瑜说完还不忘用眼神警告刚开始进来的丫鬟。
那丫鬟被姜妙瑜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抖,不敢说话。
姜妙锦被姜妙瑜猝不及防地扇了一巴掌,脑中还有些发昏,嘴角更是溢出鲜血。听到翠儿被打杀的消息,姜妙锦激动道:“翠儿虽是奴婢,但你们如此动用私刑,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姜妙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姜妙锦,你撞柱了又如何?即便是圣上知道了,也只是罚了我爹半年俸禄,你以为你的命很贵吗?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不得好死的贱人!”
姜妙锦听到姜妙瑜如此侮辱自己的娘亲,瞬间便掐住了姜妙瑜的脖子,连带着自己一起倒在了地上。
众人见此情状,慌忙上前要扯开突然发狂的姜妙锦。
即便被姜妙锦掐得呼吸困难,姜妙瑜仍然梗着脖子,艰难出声道:“姜妙锦,你……咳咳,你有这个胆子吗?即使……掐死我,也依旧改变不了你和你娘是,咳咳,是贱人的事实!”
姜妙锦本就昏迷多日初次醒来,身体十分虚弱,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依旧抵挡不了那些身强力壮的仆妇。看着自己掐在姜妙瑜脖子上的手被一点一点地掰开,姜妙锦似乎又看到了那日被无情打翻的参汤,还有娘亲临死时那双含恨而终的眼睛。
众人将姜妙锦拖到一边,姜妙瑜则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看到躺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姜妙锦,道:“姜妙锦,攀上林晚婉又怎样,你早就该死了,十二年前你就该死了!你就不该出生!你和你娘一样!早就该死了!”
“不许给姜妙锦送吃的,也不许给她送水,谁敢违背我的命令,就和之前那个奴婢一样的下场!”姜妙瑜环视一周,走时还不忘踹了姜妙锦一脚。
众人离开,这间房间再次恢复它该有的沉寂。
姜妙锦躺在地上,双眼无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悲该喜。
悲娘亲与翠儿的死亡,还是喜自己的重生。
上一世,自己眼睁睁看着陆筝宁这个皇后的死,即便所有人都觉得晏深爱极了自己,可是待在晏深身边,自己感受到的,只有帝王的喜怒无常和自己的如履薄冰。
然而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重生了,重生在十二岁这年。只是与上一世相比,这一世似乎变了许多,上一世去广济寺并没有遇到出家的晏深,也没有得到了善大师的赠药。虽然娘亲和上一世同样因周婉韵的刻意磋磨而死,但自己也并没有做出撞柱的行为。
或许,这一世的自己要比上一世的自己要勇敢些吧。
只是,刚刚从姜妙瑜口中听到的,即便自己为娘亲的不公付出了生命,却依旧没有为娘亲换来应有的公道。原来,半年的俸禄,就可以换来一条人命。
姜妙锦头发散乱地躺在地上,突然大笑起来,笑中带泪:“原来,半年的俸禄,就可以换来一条人命……”语气嘲讽,却不知嘲讽的是自己,还是这个无情的世道。
寒风刺骨,姜妙锦却感受不到丝毫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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