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梦三茶
第一章，惊鸿。
中元至，鬼门开……
自是带着阴冷的寒意而来的，于长街之上，同人擦肩而过，难得恍惚………
而陆衡则正拖着行李箱，四处张望着，他又时不时垂眸看了看手机导航,“是这儿吗………”
忽地又闻有人打来了个电话,便是陆母:“你到你舅舅家没?”
“快到了,你确定是在公园边上吗？”陆衡边答着边后退了几步，恰是雨后初晴，地面的水洼也正散着点点阳光的彩………
“哎呀，在对面小巷子里头！”陆母叹了口气，又忙着叮嘱，“七月半了，晚上乖乖在屋里呆着，听见没？”
“这我都知道的，你放心好了。”陆衡已经猜到了母亲的话，忙趁着像灯穿行至马路对面。
也不知何处来的一滴水珠忽坐至他鼻尖，引得他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又下雨了？”
却不觉由此一刹，万籁俱静………
再回眸，才见街上行人车辆渐缓，薄雾渐起，将他团于中心………
陆衡不自觉地止住了脚步，望那长街尽头恍然而现的那行人……
花漫天而扬，伴铜铃声阵阵，拂过耳畔。
才觉他们是抬着木棺，同他擦肩而过………
也便由此一瞬，见那棺上斜团着的少年冲他淡淡一笑。
一身朱纱袍，衣摆轻浮，长发及腰，披散于肩侧，再走睛，才见他满头珠翠。
虽是少年人，也算得皓齿明眸，眉眼更若画中人………
那少年便垂眸倪着他，引得目光交错，便是闪过一点惊鸿。
陆衡不由地心漏一刹，呆呆地盯着那行人渐行渐远，又消散于雾中………
“小子，还在这儿发什么呆，你妈还以为你真找不到路呢！”舅舅已然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这，怎么了？”
“哦没事………”陆衡这才回过神来，缩了缩身子，“我是真的不太找得到路………”
陆衡是路痴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是有点儿数的，要不然舅舅也懒得出来接他………
舅舅上下打量着他，还是叹了口气：“行了，跟我走吧，也不早了，吃吃个饭。”
“好吧………”陆衡苦笑着，也只得跟了上去，当然他对他拿舅的厨艺也同样没有信任……
“咱俩这是多久没见了？”舅舅轻轻推门，又帮他开了灯，便坐了下来。
陆衡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有一两年了吧。”
“已经一两年了啊……”舅舅无奈地又摇了摇头，“也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没办法，我得来这儿上大学啊。”陆衡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脸看着舅舅，他也的确是不年轻了，脸上的褶子也多了不少……
舅舅也是哭笑不得，“你来这儿，便又有一劫。”
“那能有什么办法，是祸躲不过，你不是早该明白了吗………”陆衡故作坦然地勾了勾唇角，“竭心尽力，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顺其自然来得快活些………”
世间无可奈何之事本便数不胜数，他也应当坦然接受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做饭………”舅舅只得又有几分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空余渐暗的天色之下，映于窗间玻璃之上的一点微光，伴一人独坐。
又惹人困意上心头，也应尽坐了一天飞机的缘故，陆衡当反决定失睡一会儿，便钻进了被子里………
闭目，墨色渐浓，忽而幻作大雾茫茫，而于雾色尽头，观人影蒙胧。
不觉一步步靠近，再现一抹朱红，望少年回眸，一刹泪落……
“你便是这般待他的？”长剑轻转，便是无人胆敢上前！四周，足下，血染成片，斑驳了白玉阶………
而那少年昂着脸，咬着牙，步步上前，顾不得满手鲜血，一身伤痕………
而长阶之上，殿门之外，帝王者，毫无波澜，仍是居高临下：“人若是贪心的太多，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别再闹了………”
“是，他对陛下的心意，向来都是痴心妄想，不值一提………”
咫尺之间，四目相对………
“那我的心意呢？你是当真不明白，还是视若无睹？”他又一把拉过那少年肩头，“小舟………”
“你又何必自己骗自己………”白刃穿胸而入，又猛地被拔了出来，血珠飞溅，污了少年之面………而那少年向后一仰，便坠石阶而下，倒于血泊中，空余一阵痴笑………
“看够了吗？”
耳畔忽然响起的清亮嗓音惊得陆衡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
不出所料地又是一声惊叫！
他又猛地向后弹开，面色苍白………
而那红衣少年恰侧卧在他对面，冲他抿唇而笑，顺势也坐了起来，伸手抚上了陆衡的脸，才几边抬尖点绛，透着些凉意。
“你干什么？”陆衡不禁谨觉，又向后挪了挪，死死地盯着他那双眸子，那眸中轻绽的一朵金莲……
“你能看见我，数百个中元，只有你能看见我………我叫贺絮舟。”贺絮舟一本正经地道，一把拽住了陆衡的手腕。
“我叫陆衡………”陆衡虽然不知所措，但还是配合着他，“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啊！大哥，你这样真的很吓人的！”
贺絮舟只是看着他，腕间微动，那银色的铃铛镯子便幻了形，成了一条长锁链：“我是想让你帮我解开这个。”
陆衡眨了眨眼，张大了嘴，指了指那链子，又指了指自己：“你怎么觉得我做得到的？”
“你现在是做不到，但随我去个地方就可以了。”贺絮舟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恰也是皎月初升，正是满月之日，月光趋机溜入室内，扑在二人面上，衬着贺絮舟那一身红妆。
更似那痴狂的执念，危险且妖艳，而他的五官却是收敛的，有一种和谐且淡雅的美感……
“陆衡！来吃饭了！”
是舅舅的声音，倒是救了陆衡大命了。
他忙趁贺絮舟不注意，一个闪身已至门边，却听着肚子一声响亮的叫声……
陆衡犹豫了几秒，还是问出了口：“你饿了？”
他以为鬼是不会饿的，所以不觉也有些震惊。
“他做的饭有点儿香……”贺絮舟咽了口唾沫，委屈巴巴地瘫在了床上，分毫不见方才成逼他人的气势……
“啊，这…”陆衡尴尬地笑着，又露出了一丝大受震撼，但并不理解的表情，“你确定？可千万不能被表象所蒙骗呐！”
陆衡的舅舅做饭难吃那可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他当然也深信不疑。
先前有幸的尝过一次，险些没把前日的饭都吐出来……
“我有点儿饿了………”贺絮舟一直盯着陆衡，也难免让他有些不太好意思。
也便只得无奈地最后提醒了一句：“你可别后悔啊，我现在去给你拿一碗来。”
说着，又叹了口气，才推门而出。
虽然但是，好像………
真的有点儿香，怎么回事……
“舅舅，我盛一碗回房间吃啊！”陆衡边说着，便打了满满一碗。
而舅舅已然是凑了上来，上下打量着他：“你有点儿不对劲啊，以前我做饭你不都不吃的吗？”
“没什么，就单纯饿了………”陆衡随口搪塞着，又转身回了房间，才舒了口气，把碗放在了一边，“今天我舅烧的蛋炒饭，看着还行的样子。”
“你不吃吗？”贺絮舟还是先看了看陆衡。
“你还怕我给你下毒啊？”陆衡倒是笑了，在他边上坐了下来，“放心，我就是不喜欢吃我舅做的东西，有点儿心理阴影了………”
“哦………”贺絮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倒是吃得慢条斯理的，看来是的确不太好吃。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贺絮舟确实有异于常人的强大毅力，最后，还是把那一整碗都吃完了。
然后，还习惯性地站起身想往外走。
幸好陆衡眼急手快，一把将他拽了回来：“你要去干嘛，我舅还在外面呢，他可是道士，你不要命了？”
贺絮舟迷惑地瞧着他：“我就是去洗碗………而且，他也打不过我的…….”
“你就放在门口吧………”陆衡无奈地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妙一事…………
贺絮舟也倒是听话，乖乖照做了，但他似乎这才恍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吗？”
陆衡闻声不由地背后一凉，自言自语地道了句：“遭了……”
便连忙从他身边挪开：“亏我还好心请你吃饭………”
他嘟囔着，又忍不住瞄了贺絮舟儿眼……
而贺絮舟也正托着脑袋盯着他，眸中金莲微展着花瓣，又随着他的呼吸而缓缓有所起伏……
“所以，你想我怎么帮你？”陆衡还是问出了口，便见他忽地两眼放光……
而陆衡也有些不由自主地心疼起这个不知被向物束缚了数百年的魂灵来，他也总觉得贺絮舟是并无过错的………
大抵是他所做的那场梦的缘故吧，也便让他对贺絮舟并不反感……
“随我去下棺之地，饮三杯茶，立个契。”贺絮舟忙三言两语将步骤说明清楚，又往他身边凑了凑，似是怕他反悔……
“下棺之地？”陆衡已经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不由地微微发颤，“咱们能明早去吗？这三更半夜的，太吓人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贺絮舟挑了挑眉，依旧颇有自信，但他也不太想勉强，又补了句，“明早就明早，你可不许反悔！”
“我哪儿敢呐………”陆衡似是抱怨地长叹一声，“天色不早了，该睡觉喽……刚才都没睡好，今天累死了……”
言罢，又打了个哈欠，闭上了双眼……
“嗯。”贺絮舟也只是点了点头，又替他将被子盖好……
而他便在陆衡身侧躺了下来，不由地又将目光落在了陆衡脸上，看月光给他勾勒出的轮廓，看他起伏的胸膛，也便不免想起于乡间度过的那数十年，粗茶淡饭，却也潇洒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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