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一阵凉胜一阵,皎皎月华倾洒未央宫满院的茉莉花枝,落下斑驳花影。
按理说这个时间不该是茉莉的花期,可整个宫殿四处皆是茉莉幽香,能得此景致,只因魔尊陆忌用法力温养着满院的茉莉,使其不受四时变化影响。
每年良缘节,陆忌都会屏退宫侍独自待在未央宫,彻夜买醉。
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
因他的心腹大将寻到这处,向他说明妖族潜入阆京一事。
他听了并不在乎,甚至不满奉天的眼力见,挑这时候用无关紧要的小事来扰了他的清净:“妖界向我族开战却屡战屡败,坐不住耍些小手段是难免的,抓到人杀了就是,不必向本尊汇报。”
拎着酒壶重新躺回榻上,阵阵晚风吹来,透过窗子他看见外边的茉莉花落了几瓣,令空荡寂静的庭院多了几分凄凉
目光收回来时,不偏不倚瞧见奉天面上未来得及收回去的为难神色:“还有什么事?”
他这位大将,少有这般纠结的时候。
奉天如实道:“其中的一人......长得很像那位。”
他饮酒的动作一顿,抬头不确定地问:“谁?”
奉天定定望着他没说话,认真严肃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他脸色蓦然沉了下来,从塌上起身:“带进来,本尊要立即见人!”
见到莫离的那一刻,陆忌的反应与奉天如出一辙。
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丝毫不差的神态,笑着看人时眼尾会微微上扬,那股得意劲儿一下就把人的魂儿给勾了。
但站在面前的,分明不是那人。
他很清楚,那人已经死了几千年,不可能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故以,哪怕心中早已是一片惊涛骇浪,表面仍强装镇定,锐利的目光不善地审视莫离,戏谑冷笑:“区区一只三百多年的小妖精,也敢大摇大摆入我魔界,说说,来做什么?”
莫离淡淡笑道:“来见你。”
陆忌在桌旁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听闻此话大手一抖,杯中的酒水洒出来一点:“就凭你?”
“家父莫知山。”
陆忌杯中的酒水又洒出来一点:“小山的狐狸崽子?”
岂不就是......那人的孙儿。
“怪不得。”他仔细打量莫离,心中的疑惑终于有了解释。
怪不得会和那人如此相似,原来是他的血脉。
思及此处,他看向莫离的眼神中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慈爱:“你来找本尊,是遇到了难处?”
不怪陆忌会想到这层,当年银狐灭族一事传得沸沸扬扬,饶是他在魔界不理俗世,也难免听到了些风声。
莫知山是他看着长大的,初听闻此噩耗,他震惊之余感慨颇多。
想不到那人一手撑起来的银狐族,就这么没了,暗中派人去查探了一番,才知是天庭出的手。
天庭......萧震他疯了不成?竟对银狐族下手。
没成想银狐族还有幸存于世的族人,而今小山的崽子突然到此,想来是投靠自己来了。
陆忌觉得十有**是这样,失去族人至亲可不就是谁都能欺负吗?如此一想,不由得认为小狐狸崽子这些年来定然过得艰辛。
他怎么也算是小崽子的长辈,养只狐狸崽子倒也不难,正好他膝下无子......咳,错辈了,正好他膝下无孙。
至于族别歧视什么的,届时换个族籍即可。
妖有什么好的,当魔才自在。
于心中定下对莫离的安排后,他将自己的打算极其不委婉地告诉对方:“你这头小狐狸崽子本尊喜欢,认本尊做干爷爷如何?”
成了他孙子,就是未来的魔界继承人,统领一界岂不美哉?
陆忌自认为没人能抵抗得住这个诱惑,激动地饮下杯中烈酒。
正斟酌着该如何解释自己身份可信度能高一些的莫离猝不及防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姓陆的,当年没让我儿子管你叫爹,你现在又惦记上了我孙子?”
陆忌刚喝进去的酒喷了一地。
他方才定是幻听了,否则怎会从这番话中听出那人的口气。
“你、你......”他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前两步逼近莫离,一双星目恨不得把对方盯出一个洞,“......阿离?”
莫离简直被他气笑:“怎么,换了个壳子,陆郎就不认得我了?”
陆郎,陆郎......只有他会这般唤自己。
只有他。
陆忌仍是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因莫离在问出那句话后,又提了一句只有他们二人才知晓的一件秘事。
陆忌将今日设为良缘节,因着与莫离便是在这一日互明心意,实际上,二人真正互通心意的日子应是昨日,只不过当年陆忌醉了酒将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说那日不算,非要在第二日重新袒露一遍。
“你真的......回来了?”陆忌怔怔看着他,几番想要伸手去触碰,又怕这是自己日思夜梦结出来的幻境,一碰就碎。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令莫离心间刺痛了一下,缓下脸色:“几千年了,你,过得可好?”
陆忌一言不发瞧着他,眸色渐深,其中仿佛萦绕着万千情绪。
莫离只当他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心里存着气不想理会,讪讪道:“瞧我问的这是什么话,你身为魔尊,谁敢让你不舒……”
未说出口的“心”字,被淹没在坚实温暖的拥抱中。
莫离愣了愣,听陆忌颤着声儿在耳旁说:“告诉我,这不是梦。”
圈在身上的大手力道之重,似是想将他融入骨血,疼痛令莫离下意识蹙紧眉头,忽而又舒展开来。
“这不是梦,陆郎。”他伸出手环住陆忌的腰,靠在他肩膀,“我以为,你不会想见到我。”
“你很了解我吗!”陆忌的声音继续响起,“每一日每一夜,我都在想你,想你为何那般狠心,我不准你踏足魔界,你就真的不来看我一眼?赵渊那个家伙混蛋,你大可来寻我!你明知我拒绝不了你,可你为何不来?你就那么爱他?甚至为他……自戕殉情!”
最后四个字陆忌说得极为沉重,他一直都不敢相信,以莫离的性子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
偏偏人家就是做了。
当年避世,其实陆忌曾出去过一次,在听闻莫离的死讯后。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莫知山已将莫离下了葬,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对不住。”
莫离是真心实意觉得亏欠他,陆忌于他,终归是不同的。
“你对不住的人何止是我!”莫离的那些风流桃花债陆忌实在不想说,受害者名单录成册子,还得分成上下两册。
“还好,你回来了。”他没再继续抱着莫离,却还是舍不得松手,轻抚那张与原身极为相似的脸道,“赵渊那个烂人死了,这回你总不能再无视我选旁人。”
莫离欲言又止:“我……”
他不知该怎么说,自己一颗心早已完完全全给了那个人。
同陆忌,已是不会再有半分可能。
话说不出口,可那眼中流露出来的愧疚陆忌岂会不懂,他不甘心地抓紧莫离双臂质问:“阿离,赵渊都那般对你了,你还爱着他不成?”
莫离没说话,算是默认。
陆忌心中登时窜上一团火气:“你真是疯了!赵渊有什么资格值得你把他放在心上?”
既然道理说不清,那就索性不讲道理了,总归他也不是个爱讲道理的人!
他抓住莫离的手腕,扯着人往屏风后的内室走。
未央宫本就是为莫离单独修建,里边陈设一应俱全皆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往昔两人厮混时,莫离尤其钟情放在窗边的那张小榻。
铺着白色毛毯的小榻落入视线,那些令人面赤耳红难以启齿的记忆纷至沓来,莫离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忌……”
对上那压抑着浓重情意的双眸,涌上心头的惧意迫使莫离刹住脚步。
他太清楚这种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挣开陆忌的手,自觉往后退了一退:“陆忌,你冷静,这是我孙子的身体,论辈分他得叫你一声祖父!”
“那又如何?又不是我孙子。”手上一空,陆忌无奈转过身,朝他步步逼近,“阿离,我不想再失去你,你懂吗?”
莫离懂,莫离特别懂,只是斯情斯景,他多想自己不懂。
几千年未见,这家伙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连一个小辈的身体都不肯放过!
陆忌上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且退且道:“这是小山的儿子!”
“……”
陆忌果然停了下来。
换成小山的儿子……他确实,下不去手。
瞥见莫离如释重负的窃喜表情,他有一种自己被算计了的错觉。
错觉否?定是错觉罢。
他忍了忍,没能忍住,憋着满腔怨气一把将莫离捞入怀中,侧头在他颈间狠狠咬下。
莫离浑身一个激灵,从他怀里跳出来:“陆忌!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咬人作甚?你属狗的吗?”
陆忌恨恨道:“狼狗不分家!”
莫离劝慰自己罢了罢了,莫放在心上,陆忌这厮一贯脸皮厚,他又不是没见过。
被咬了一口而已,他肚量大,能忍!
可别人却不这么想,正当他要开口说点什么时,听到了赵麟的声音。
“魔尊,放开莫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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