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宫道上,是马蹄踏地的清脆响声,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马车出了皇城。
徐惜挽安静靠着车壁,双手叠放在腿上,心中起伏着不安。抬眼往正中去看,李黯正垂眸看着手中的信笺,是临上车前,曹福给的。
角落一盏羊角灯,光亮映照着他出色的脸。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她在看他,他眼睑一掀,摄住她的视线:“先前带你出去,后面让你受了惊吓,今次补给你。”
李黯淡淡说着,慢条斯理将信折起,而后塞进袖中。
徐惜挽琢磨着他的话,先前出去自然是指驿站那晚。说是带她出去走走,不过就是他想亲眼看自己布置下的陷进,而她,做为他手中最乖顺的存在,得了这个与他“共赏”的荣幸。
她注意到他的穿着,不是那身冰冷的玄色龙袍,而是一件平常衣裳。
“陛下想看灯?”她开了口,平静的嗓音娓娓流转。
同时,她还记着上车前,他说有了一个决定,莫非就是去宫外看灯?
此时已经能听到外面喧闹的人群,马车缓缓停下,在一处稍清净的空巷中。
李黯整了整衣裳,袖口捋的板正,随之抬手伸给她:“走罢。”
徐惜挽看着男人的手,知道他的意思。她没有把手给他,暗暗深吸口气:“陛下,钦元有话想说。”
“哦,朕想起来了。”李黯颔首,想起在安寿宫时,她要说什么,他道声路上讲。
方才看信,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陛下,”徐惜挽唤了声,神经认真,眼底印着认真,“你我不该继续如此下去。”
做了多日的决定,她终于说出来。即便她能活下来是因为他,可是这段不伦实在让她痛苦,她压抑在暗处见不得光,一点点的动静便浑身紧绷……
他的手还擎在那儿,她想给他推回去。男女牵手同游赏灯,可以是夫妻,可以是定情的男女,但绝对不能是叔嫂。
她手指收紧,指甲掐进手心,看着李黯那双深眸,是让她生出后退的压迫感。
“朝中也好,后宫也罢,陛下知道每一处都不能有闪失,”她又紧攥起手心,让自己不退缩的面对,“至于过往,那时我……”
喉间一堵,那些过往终究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讲清。
“过往怎么了?”李黯缓缓落下手,盯着车壁前的女子,柔弱纤瘦。
徐惜挽喉间咽了咽,垂下眸不去看对方眉眼间的凌厉:“有时候事情走到哪一步,并不是人所能控制,就像我不知道会在正和大殿里与陛下重逢。陛下要做的是史书上的明君,雄心壮志,海清河晏。过往,是挽娘不懂事,有些事利索了断,往后也不怕被人揪住当污点。”
她一口气说完,头微微低垂,相信李黯能明白其中意思。
车厢内很是安静,如此衬得外面更加热闹。
“说完了?”良久,李黯问了声。
徐惜挽木木抬头,看着他轻轻嗯了声,眼底几分希冀,似乎想要他给自己好的答案。
然而,李黯只是点了下头,便没再说什么。
他如此,徐惜挽猜不出他心思,又道:“陛下是天子,自然不会有人敢为难……”
“是有些道理,”李黯开了口,突然笑了声,“先看灯罢。”
徐惜挽一怔,就这短暂的懵然间,她被他带着下了马车。
天空圆月明亮,巷口外就是热闹的街市。皇宫因为守丧显得冷清,而外面却有一番热闹,虽然不准燃放烟火、鼓乐歌舞,但各式的花灯已然让人目不暇接。
两人走到街上,加入到热闹的人群中。
徐惜挽不知道方才李黯的点头,是不是同意了她?可若是不同意,他定然恼火,那还会这般走出来看灯?
“走这么慢,不怕丢了?”李黯在前面回头,隔着四五步道。
行人擦肩而过,他身形高挑,在人群中总能一眼看到,出色的皮相,引得路过娘子含羞相看。
恍惚,徐惜挽记起上元节,当初昏了头,追着他跑进了那条死巷。
她提步跟上他,始终落下一步的距离,至于看灯,实在没有那个心思。
街边不少小贩吆喝着叫卖,难得这样热闹的佳节,买卖不错。
这时,徐惜挽停在一个摊子前,看着地上摆的各种瓷娃娃。她蹲下,顺手拿起一个瓷美人,端详着。
正看着,身旁蹲下一个人,从她手里拿走瓷美人:“质地粗糙,人形模糊,姿态怪异。”
简单几个字,是李黯对这个瓷像的评价。
徐惜挽也只是随意看看,回了声:“论瓷器,自然是窑州。”
没有在摊子前久留,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出一段后,徐惜挽回头看眼方才的摊子,那个被李黯评价得一无是处的瓷美人,正好被人买了去。
“你想要,朕给你更好的。”李黯淡淡道,一些路边粗糙物什,自然摆不进皇宫中。
应该是提前安排过,走出街后,两人到了渡头,一艘灯火明亮的画舫停在那儿。
李黯走在前面上了船,徐惜挽跟在后面。
她不知道他还要在外面游多久,而她心中已是心急如焚,安寿宫,若是宫人发现她没在,传开来怎么办?
不过,他要是能答应自此断开,倒也不妨咬牙坚持。
才踏上画舫,船身晃了下,徐惜挽脚下一个没稳住,身形一斜。旁边男人的手适时一扶,掌心托上她的手肘。
“谢陛下,我没事。”她道声谢,手臂收了回来。
这时,岸上有人走来,一直走到船下站好,然后对着画舫行礼。
“臣南骁王参见陛下。”来的是个中年男人,朗朗一声。
李黯视线扫了眼来人,淡淡一声:“皇叔来了?好巧。”
“臣几年不回京城,抽空出来走走。”南骁王李高岑缓缓站直,看来舫上,“得知陛下在此,特意前来。”
叔侄俩一个船上,一个岸边,高下对视着,言语间并没有平常人家的那种亲情感。
“朕也一样,多年不在京,不知节庆日中竟是这般景象,”李黯道声,手里拍了下船栏,“皇叔上船同游罢。”
南骁王抱拳谢恩,遂踩着跳板上了舫来。
此时的徐惜挽还站在李黯身边,见南骁王上船来,便轻巧的往一旁站开,想不动声色将对方让过去。
南骁王上来画舫,瞥了眼安静站在一旁的女子:“陛下,不知这位是?”
徐惜挽料想自己此时无处可藏,但没想到南骁王会直接问,只能站在原地,余光中看去李黯。
“她?”李黯同样看着徐惜挽,拇指一下下磨着食指上的墨玉权戒,“在朕的后宫。”
最后的几个字,如同一记惊雷,震得徐惜挽两眼发黑,万没想到李黯会如此说她。他难道不知,这一句话就能将他二人的不伦事给扯露出来?
“是,”她更弯了下腰身,对着南骁王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一句下官,南骁王算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应当是任职后宫的女官:“听大人口音是京城人。”
在岸上,他可看见李黯扶了一把这女子,这位新帝登基以来一直冷心冷肺,传言身边并无女色,对一个女官倒是上心,深夜出行都带在身边。
徐惜挽稳着心神,轻声回答:“下官是京城人,知道几处仲秋节热闹的去处,王爷想去的话,问下官就好。”
这厢一说,便可解释为何她跟着李黯,因为她熟悉京城,是给李黯领路。
表面上平静淡然,然而此刻的内心是慌乱的遮掩,她怕被人揪开那块布,怕被人知道她与李黯的事,她也怕自己的事连累到阿弟和外祖家……
至于李黯,他只是站在那儿,间或看她两眼,看她如何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慌。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南骁王没有见过钦元皇后。是以,徐惜挽自始至终低垂着头。
“那就谢过大人了。”南骁王笑笑,见女子一身清素,大概真是宫廷里的女官。
“皇叔请罢。”李黯在此时开了口,视线却落在徐惜挽身上。
随之他转身,自己先进了船舱。
等两人都离开,徐惜挽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松缓,伸手扶上一旁的船栏。
步步惊心,说的就是她如今的日子。
船在河上前行,河面上飘着盏盏祈愿的河灯,天空中大大的月盘,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
徐惜挽独自等着船尾的舱房内,尽管岸上灯火璀璨,她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因为,马上就会天亮。
等有人来叫她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发青,河里生出些许淡雾。
她知道南骁王应该离去,于是朝着前面的船房走去。还未转过去,她听见了熟悉的男人声调。
站在拐角处,她看见年轻帝王站在船头,双手背后,身姿笔挺,双目望去前方。
身后,是对他忠心不二的崔震:“陛下,南骁王会不会暗里去查娘娘?”
“他查了又如何?”李黯语气清淡没有情绪,习惯的转着食指上的权戒,“倒是挽娘整日这般小心翼翼,不若直接给她个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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