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出宫玩了一天,扶摇很是尽兴,今天看起折子来也有劲儿了,没等表哥写好笺子,自己就先批阅了起来。
连续看了半个时辰,扶摇坐不住了,起身对着敞开的轩窗舒展筋骨,正左右扭着腰,眼角余光捕捉到门外表哥的身影,扶摇唇上扬起一抹笑,轻快唤道:“表哥。”
程执玉轻轻应了一声,几步走到御案前,翻了翻上面的折子,当看到朱红的御批时,对表妹突如其来的勤勉感到一丝惊讶。
胳膊被扶摇挽住,程执玉垂下眼帘,见扶摇脸上绽放着熟悉的慧黠笑容,程执玉不禁唇角微扬,抬手揉揉表妹脑顶,道:“你歇着,我来批折子。”
扶摇笑容明灿,轻松将一堆折子甩给表哥,心情愉悦地去寻安宜公主玩了。
安宜公主是已逝熙和帝的遗腹子,生母只是一名美人,生产时受了惊,没几个月就过了。
昭武帝登基后,安宜原本随熙和帝有生产的妃嫔们在离宫度日,直到扶摇出生后,昭武帝才命人将两岁的安宜公主接进宫,养在曹太后身边,为着扶摇有个玩伴。
御花园凉亭内,扶摇吃着荔枝乳酪,目光穿过初夏明媚的阳光,叹道:“不知今年还能不能去汤山避暑。”
安宜放下手中瓷匙,想到陛下不在,秦王或许不肯,毕竟宫中禁卫森严,而扶摇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在宫里也很好啊,过些日子天气热了,咱们将水房转起来,也很清凉。”安宜柔声道。
扶摇抬头,望见不远处飞扬的宫殿檐角,不满道:“宫里有什么好,小小一个园子,几步就走完了。”
安宜公主性子温和,凡事以扶摇为重,见她此刻面露不悦,便提议:“咱们到慈宁宫逗绿儿去?”
绿儿是曹太后养的鹦鹉,通体翠绿色的羽毛,扶摇给它取名绿儿,惯会学舌,每每惹得扶摇开怀大笑。
扶摇也有好几日没去慈宁宫了,闻言起身道:“那走着。”
在慈宁宫正殿见过太后,早得了消息的内侍将鹦鹉提前带了来。
只见金质桁杆上站着羽毛绿色、粉白、鹅黄的三只漂亮鹦鹉雄赳赳气昂昂,脚上系了条小金链,站在站架上。
绿儿一看到扶摇,便兴奋地展开双翼向扶摇扑棱过来。
年轻的内侍吓得忙拿杆子往后赶,生怕这畜生抓着殿下。
扶摇挥挥手,挡开内侍,绿儿也重新站到架子上,扶摇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照常道:“你好啊。”
绿儿鸟嘴张了张,也道:“你好啊,好、好……。”
扶摇笑起来,宫女内侍也配合着笑,扶摇又道:“绿儿坏。”
绿儿:“绿儿坏,坏。”
边上的两只鹦鹉也跟着叫起来,“坏、坏。”
扶摇拿苞谷粒喂它们,又说了几句话让它们学,三只鹦鹉咋咋叫唤,一时慈宁宫院子里响起扶摇的欢笑声。
这时一名小太监从门外走来,手里攥着张纸笺,就要呈给扶摇。
汪公公和沈兴瞧见,猜到这大概是秦王的笺子,忙使眼色让他退开,殿下正高兴呢,别来扫兴。
小公公也会意,将手背到身后。
却不妨扶摇瞥眼瞧见了,伸手招那内侍过来,问道:“什么东西藏着掖着。”
内侍只得将秦王写的纸笺呈给太女殿下。
扶摇拿过一看,见是秦王舅舅给她布置的功课,脸上的笑容倏忽收了起来,随即恼怒地将笺子揉成一团掷在地上。
扶摇:“真该把秦王发配到宁古塔。”
秦王战功赫赫,谁人敢答话,就连安宜公主也垂下了脑袋。
没人回应她,扶摇不得趣儿,伸手逗绿儿,“将秦王发配到宁古塔,你说好不好。”
绿儿:“好、好。”
扶摇重新展颜,内侍和宫女们却惊出一身冷汗。
午膳扶摇是和表哥一起用的,饭后小憩片刻,她又得去听课了。
想到下午是宋少傅的课,扶摇吩咐青棠拿一沓凤鸟暗纹花笺。
转身欲走,瞥见榻上方桌上的一碟凉糕,扶摇顿了顿,过去亲手捻了一块凉糕,展开浅紫色绸缎锦帕包好,收进袖中,这才往文渊阁去。
与先前一样,宋少傅向扶摇见礼,待扶摇坐下,便展开书页开始上课。
只不过今日扶摇一双乌黑圆润的眸子落在宋淮身上,眼底漾着笑意。
宋淮清润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目光始终落在书本上。
扶摇瞧了他半晌,但觉宋少傅这人甚是无趣,昨日好歹同游了一天,他也偶尔浅浅笑过,可今日就恢复成了冷淡自持的模样。
半个时辰后,宋淮收起书本,恭敬问道:“殿下可有哪处尚不明了的?”
扶摇望着桌上书页,道:“有的。”
随即又转头,对汪公公道:“都出去。”
沈兴和伴读女官云笺退出去,汪公公出去前,看眼宋淮,才退出门外。
等所有人都走了,扶摇从袖中拿出用帕子包着的凉糕,放在桌上展开,露出里面的剔透晶莹的海棠花型糕点。
扶摇:“少傅,今日御膳房做的水晶凉糕不错,我带来给你尝尝。”
少傅垂眸,望着熏紫色方帕中的糕点。
扶摇见他不动,催促道:“快尝尝啊。”
宋淮稍一抿唇,后退半步行礼:“谢殿下。”
而后才伸手捻起凉糕。
在扶摇的视线中,少傅并不急着吃,他左右前后观察了凉糕片刻,这才送到嘴边。
扶摇望着他启唇,轻轻咬下一小块,见他咀嚼咽下,关切道:“好吃吗?”
宋淮颔首,今日第一次将目光落在扶摇脸上,温声:“甚好。”
扶摇唇角轻扬,一抹笑意缓缓在她脸上漾开。
宋淮垂首,再咬了一口凉糕。
但听扶摇道:“秦王让我写二十篇《碧波潭记》,少傅能帮我写几张吗?”
宋淮手上一顿,深眸探向扶摇。
在他冷淡疏离的目光下,扶摇仿佛被看穿,本意让宋少傅写完二十篇的,又改成十五篇。
而在他不动声色的注视下,扶摇再让一步,“十篇,不能再少了。”
说完,便将自己带来的御用纸张放进少傅的竹匣中。
宋淮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未吃完的半块凉糕拢在手中,提起书匣,向扶摇躬身一礼,“臣告退。”
言罢,便直接转身而去。
扶摇望着他的背影,隐约感觉少傅似乎生气了?
扶摇扬声:“……少傅记得写啊,十篇!”
因为有人相帮,只写十篇字,扶摇便觉轻松许多,连带着自己写字时,手上都变得轻快了。
隔了一日,又是宋少傅的课,扶摇坐在御撵上,哼着小曲儿去上课。
可是半个时辰后,扶摇就不愉快了。
“什么!少傅你没写?”扶摇惊问。
宋淮:“……殿下要我写什么?”
瞧着他一脸平静淡然,扶摇望着他的圆润的大眼睛眨了眨,不可置信道:“真没写?一会儿秦王就要检查了。”
宋淮摇头。
“你!”扶摇抬手指向宋淮,气得说不出话来。
文臣们一向瞧不上她这个皇太女,本以为宋少傅不一样,但现在这一脸天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跟那些顽固老臣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殿外传来汪公公的声音,“殿下,秦王到武英殿了。”
扶摇深吸了口气,瞪一眼宋淮,大步朝外走去。
可恶!
恩典他陪自己玩了一整日,又特意拿凉糕给他吃,竟然这个小忙都不帮她。
当初又何必帮她写那四张字,让她心生期望。
.
毫无意外,扶摇又被秦王打了掌心。
程执玉在锦衣卫衙门听到内侍来报,赶紧进宫。
“你不是说都写好了么?怎么又挨打了?”程执玉翻开扶摇手心,就见嫩白掌心中的淤伤。
手心里灼热刺痛,扶摇怒意未消:“我原本让宋少傅帮忙写十张字,我自己写十张,可是他却一张也没写!”
程执玉皱眉,一边给扶摇上药,一边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扶摇遂将前日与宋少傅的对话讲给表哥听,末了,扶摇气道:“你让锦衣卫去查查,少傅为官若有不妥之处,就将他下到大牢打一顿,然后发配到宁古塔去。”
程执玉都不用去查,便知道拿不住宋淮的错处,他自高中状元以来,从未在各部任职,五年来,只担任扶摇的授课先生,若是罗织罪名,也只能身为皇太女的扶摇治他一个不敬之罪。
夜里,扶摇躺在宽敞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撩开帷幔。
守夜宫女朝颜知道太女殿下没睡着,也不躺下,只坐在地坪上,见殿下起身,忙站起来轻声问:“殿下是不是渴了?”
寝宫里远远留着两盏小灯,微明的橙光下,扶摇将脚放到床架外,道:“我要给父皇写信。”
朝颜忙为太女殿下穿上鞋。
扶摇散着发,穿着明黄中衣到了次间,宫女们重燃灯火,明亮的宫灯将整间屋子照亮。
晚间守在外头的沈兴进来研墨,扶摇执笔,委屈地控诉秦王打她,又控诉宋少傅不守约,害她挨打。
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都是对秦王和宋少傅的不满,最后扶摇写道:“父皇,您和母后何时回宫?冉冉撑不下去了。”
十天后,远在陪都游玩的昭武帝收到扶摇的信,看完后立即提笔写回信,先是大骂秦王过于严厉,又骂宋淮迂腐,不肯帮自己的宝贝疙瘩作弊。
骂了半晌,最后却道:“秦王在功课上严厉,父皇也无法降罪于他,只能想法子让宋少傅帮忙写功课。”
看到最后,扶摇瞪大了眼,父皇的意思是,让她去求宋少傅帮忙写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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