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汉媳妇眼见情形不对,也不敢真跟庄杏浓掐架,万一被人报了官,那何泓材是举人,县老爷肯定会偏袒她,更何况,家里今天的活还没干,要是再耽误下去,只怕回去又得挨一顿好打,没办法只能揉着胳膊骂骂咧咧地走了。
庄杏浓放下扁担,人好像瞬间被抽光了气力,手脚发软,低头看了眼女儿,咽下委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青青别怕,有娘在呢。”
何青青倒是没怕,只是心疼娘亲,小小的身子往母亲身上靠了靠,母女俩个抱在了一起。
被葛汉媳妇这么一闹,庄杏浓今日都没什么生意,只卖出去俩双鞋垫子。庄杏浓也没了心情,索性早早收了摊,带着女儿回去。
回到家,何青青又去找石头玩。刚走到大枫树底下,就瞧见几个孩童围着石头,将他摁在地下打,为首的那个就是今日在集镇上遇见的葛汉家的小儿子葛权。
这葛权今年八岁,长得比一般男孩子高大壮实,他将石头压在身下,一拳一拳狠命地揍,口中还不停地骂着“小杂种”,旁观围观的几个孩子拍手叫好,喊着:“打死他,打死这个棺材子。”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何青青一声娇斥,那些小孩子一个个回过头来,其中俩个稍大些家境优渥的,是落霞书院的学生,何泓材先前又是落霞书院的夫子,因而他们一见着何青青,立马掉头就跑,其他孩子见状,也都跟着跑了。葛权不紧不慢从石头身上起来,转头看了一眼何青青,狠狠啐了一口,也跟着跑了。
何青青赶忙上前扶起石头,见他身上脸上全是伤,衣服也被扯破了,顿时气得要跑去找里正爷爷说理,被石头给拦住了。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村子里孑然一身,即便里正为他主持了一次公道,但日后那些欺负,只怕会更加变本加厉。
“葛家都是坏人,今早她娘在集市上欺负我娘,现在葛权又欺负你。”
何青青使劲扯着手中的狗尾巴草,似乎这样就能够宣泄心中的怒气。
“没事的,我都习惯了。你娘她没事吧?”
何青青摇摇头,“葛权她娘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被我娘一顿扁担打得都不敢吭声。”
想起娘早上在集市上的壮举,何青青内心不觉升腾起一股自豪感,但很快又耷拉下了小脑袋,“但我还是觉得很生气,凭什么他们可以欺负人?就因为他们家比别人家更有钱么?”
“这个世界不一直都这样么?”
石头嘴角青黑肿胀,说话的时候有些含混不清,就像这旷野中的蒲公英,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不,阿爹说过,‘公生明,偏生暗。’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石头没有说话,他不懂“公生明,偏生暗。”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从小到大身处的世界,就是不公平的,他也从来没有期待过所谓的公平,若说这个世界还有那么一丝唯一的念想,就是何青青。她是这个世界除了郝老头对他最好的人。
“青青,你不用担心,等你阿爹高中了,就会接你和你娘去京城过好日子,以后,你就是那些说书人口中的大小姐了。”石头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是低落的。因为那样一来,青青就永远离开他的世界了,从此以后,云泥有别,再无交集。
一说到阿爹,何青青的眼里瞬间又有了光,重重点头,“嗯,我相信我阿爹这次一定能高中,以后也肯定会是个好官。到时候,就有人为那些被欺负的人撑腰了。”完了看向石头,见他神情失落,又说:“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让阿爹也一起把你接走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真的吗?”
石头因肿胀而睁不开的眼睛出现骐骥的神采。
“当然。我们拉钩。”
何青青伸出一根小拇指,跟石头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完,俩个孩子都开心地笑了起来,蔚蓝的天空下,绿草如茵,野花招摇,俩个孩子的身影欢快地奔跑着,跳跃着。
话说那葛汉家有三个孩子,老大老二叫葛金葛银,小儿子葛权,这三个孩子长得虎背熊腰,是这一带的霸王。
自从葛汉媳妇在集市上跟庄杏浓起了争执打了一架,后葛权又跟何青青有了龃龉,这母子俩在家里一阵颠倒是非排揎,自此让两家结了怨。
葛汉夫妇不敢明面上针对庄家,毕竟怕万一何泓材真的高中,日后报复他们,但几个孩子私底下如何,他们却是不管,即便出了事儿,说一句,孩子还小不懂事,也就过去了,即便到时候何泓材回来,家里大人出面说几句好话,他也不能真怎么着他们,村里孩子野,有几个没有争吵打架的?那都是闹着玩的。
于是葛家三个儿子,成日里欺负何青青跟石头,何青青每每出门,都会被人使绊子,无端被人泼水,或是往她身上扔癞蛤蟆,陈氏上门去理论,葛汉夫妇明面上态度端正,不停道歉,当着陈氏的面狠狠训斥三个儿子,但一转头,又是照旧。非但如此,那葛汉还借此机会,故意领了鸡鸭,大摇大摆地上门,说是要赔罪,一双眼睛却贼溜溜地在庄杏浓身上不停打转。庄杏浓自是不会让他进门。那葛汉反跟乡邻抱怨,老庄家攀上了举人,眼高于顶,不把乡亲们放在眼里,因为孩童几句玩闹,就上门吵闹,他登门赔礼却又避而不见……
如此一来二去地,老庄家反倒成了被人议论的对象。
陈氏和庄杏浓无奈,只好将何青青关在屋内,不让她出门。
何青青好歹还有大人护着,石头那边却是更惨了。
他之前一直跟着郝老头倒夜香,郝老头去世后,里正看他可怜,就让他继续干这个。葛家三个儿子,每天算准了时候,在他倒夜香的时候,为难欺辱,往他身上淋屎尿,隔三差五就将他揍得鼻青脸肿。没几日下来,石头便连唯一的差事都没了。
何青青从家里狗洞偷溜出去找石头的时候,他已经饿了三天了。
她赶紧将家里带来的糙米窝窝头给他吃了,连家里仅剩的最后一只鸡蛋,也给了他。
石头狼吞虎咽地吃完,身上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
俩人坐在一块儿,将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相互说了一遍。
何青青越想越气,发誓一定要给葛家人一个教训。
下山的时候,何青青手上拿了根路上捡来的枯枝,一边甩路边的野草,一边咒骂,“坏人,去死。”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听见那人在告诫自家孩子,最近不要去野猪岭玩,说是张员外想吃野味,在那片布了很多陷进,他今早上山干活的时候亲眼看见的。
石头经常去那一片采菌菇,何青青怕他出事,想着回去转告他一声,谁知一转身,就看见远处一个比同龄孩子更加壮实的身影突然往路旁的玉米地里钻。分明就是葛权。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装作没有看见,往石头家跑。
到了大枫树底下那间破茅草屋前,她大声叫着,“石头,石头,快出来。”
石头连忙从屋里跑了出来,何青青一见着他就拉着他说:“石头,快,我们去野猪岭。我听见有人说,在那里看见了一株很大恨大的何首乌,我们要是找到了,拿去镇上卖了,能换好多钱呢,以后你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亲耳听见里正爷爷说的,你知道,他从来不撒谎的。已经有很多人去山上找了,要是去晚了,何首乌就没我们的份儿了。”
“好,那我们快去。”
石头话音刚落,就听见后头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何青青转头看了一眼,弯弯地眼眸里闪现出狡黠的光芒。
石头拉着她的胳膊说快走,乘天还没黑,或许能找着那何首乌,何青青却说,“不去了”。石头不解,她笑得天真烂漫,说:“傻瓜,哪有什么何首乌。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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