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蜿蜒崎岖，初春的风尚且带着些微的寒意，卷着山间的清气，在凤无忧耳边轻轻呢喃，如诉说着不知名的过往。
她戴着那块黑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黑衣简单利落，衬得她的身形愈加瘦削，但那挺直的脊背和稳健的步伐，却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青石小路渐渐宽敞，凤无忧走出山林，眼前豁然开朗。远处，一座熙熙攘攘的小镇映入眼帘。炊烟袅袅，商贩的叫卖声隐隐传来，街道上人来人往，仿佛这人世间的浮华与烟火在这里尽数汇聚。
这是她多年未曾触及的人间烟火。
凤无忧迈步走进镇中。街道两侧，各式铺子鳞次栉比，布庄、药铺、酒楼……商贩们吆喝着，孩童嬉戏奔跑，空气中飘着烤饼的香气与糖果的甜味。
她放慢脚步，悄无声息地融入这份喧嚣中，宛若一片被风吹入凡尘的落叶。
“小姑娘！要买些什么？”一位年迈的糖画摊主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凤无忧脚步一顿，看着摊位上形态各异的糖画，眼中闪过一丝恍惚——记忆中，父亲也曾这样为她买过一只凤凰糖画。那时的她，捧着糖画高高兴兴地嚷着：“娘亲快看，是凤凰！我也要飞得很高很高！”
她微微垂下眼睑，将那些残碎的记忆压回心底。
“不要了。”她轻声道，声音淡淡的，透着一丝清冷，便转身走开了。
穿过熙攘的人群，凤无忧来到了镇中心的一间酒楼。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一名穿着华丽的年轻公子正在与几个侍卫饮酒作乐。凤无忧看了一眼，淡淡收回目光，脚步不急不缓地走上楼去。
此时楼上已坐满了各色人等，三教九流、江湖浪子皆汇聚于此。凤无忧找到一个角落坐下，低着头，任黑色的面具掩去了她的表情。
“姑娘，来点什么？”店小二迎上来，热情地询问道。
“清水一壶。”她淡淡说道。
店小二愣了愣，似是诧异：“姑娘，这……只点水？”
凤无忧抬起头，那双眸子幽深如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畏惧。店小二怔了怔，连忙赔笑：“好，好，这就给您送来。”
不远处，那名华丽公子打量着凤无忧，唇角挂着玩味的笑：“有意思，戴着面具喝水的姑娘，我倒还是头一回见。”
他旁边的侍卫附和着笑了笑：“这等小人物，公子何必在意？”
华丽公子抿了口酒，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只不过是寻个乐子罢了。”
凤无忧听着这些话，却仿佛未曾听见，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指尖轻轻抚着剑柄，目光微微垂下，似乎在思索什么。
酒楼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抓贼啊！快抓住那个小偷！”
凤无忧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从街角飞奔而来，手中攥着一个包袱，身后几名小贩挥舞着棍棒追赶着。少年动作极快，翻过一摊又一摊，像极了林中跳脱的猴子，灵巧却狼狈。
然而，他的好运似乎到头了。一名壮汉突然冲出，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少年脚步一滞，目光惊慌失措。
“砰！”
少年的身子被狠狠摔在地上，包袱也被扯了下来。围观的人群渐渐聚拢，指指点点。
“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人偷东西，真是没教养！”
“将他送官府，关个三五年，看他还敢不敢！”
少年倒在地上，浑身尘土，眼神却透着一股倔强。他咬着牙，声音微弱却愤怒：“我不是偷……我只是饿了。”
四周的嘲笑声更加响亮了：“饿了也不能偷，谁信你！”
凤无忧看着那少年，微微皱眉。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冷漠而指责的人，心头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世道之下，弱者本就如尘土，谁又愿意给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她抬手将桌上的清水轻轻推开，缓缓起身，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些看热闹的人群，迈步走了过去。
“够了。”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压住了那些喧哗与笑声。
众人抬头看去，看到那张黑色面具下的双眸时，心底不自觉地生出一丝寒意。
凤无忧走到少年身旁，目光落在那撕破的包袱上，包袱里滚出一块已经发霉的干饼。她蹲下身，将那块干饼拾起，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递还给少年。
“拿着。”她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莫名的温度。
少年愣愣地抬起头，眼神复杂，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你……你为什么帮我？”他低声问道。
凤无忧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有些时候，人活着不易。”
说完，她缓缓起身，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声道：“他若真是小偷，那我替他赔便是。”
众人哑口无言，之前叫嚣得最厉害的小贩们也不知道为何，竟被那双冰冷的眼眸盯得有些发怵，支支吾吾不再吭声。
凤无忧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随手丢给摊主，声音不容置疑：“够了吗？”
摊主愣了愣，忙不迭地点头：“够了，够了！”
凤无忧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而那个少年捧着那块干饼，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涌起一丝湿润。
当日夜晚，少年偷偷跟着凤无忧，来到镇外的林间。他站在树后，轻声喊道：“姐姐，谢谢你。”
凤无忧靠在树下，手握短剑，目光幽幽地望着月亮，淡淡说道：“人心险恶，若你下次还这般鲁莽，恐怕便不会有人替你解围。”
少年愣了愣，随即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姐姐，你是好人。”
凤无忧微微侧目，目光冰冷却复杂：“好人？我可从未将自己当作好人。”
少年的笑容一滞，却见凤无忧的目光渐渐飘远，声音轻得如呢喃：“我是来杀人的。”
夜风吹过，凤无忧的黑衣随风微微摇摆，她仰头看着苍穹之上的明月，眸底倒映着清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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