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冀已经安排人着手梅嬷嬷的入殓。
这皇宫里的宫人的下场,大多数就是死后尸体一裹,运出宫外,随便丢进乱葬岗的下场,然而,这也算个好结局了,毕竟最后还是逃离了这吃人的皇宫,有些冤魂,至今还被困在宫中的某口废井中,至今仍旧不见天日。
但因为有沈长冀的安排,梅嬷嬷最终逃过了这两种结局,最后可以长眠在城外风景如画的般若寺。
青令虽悲痛欲绝到精神恍惚,可还是在最后,亲自给梅嬷嬷擦洗了身体,换好寿衣,亲眼看棺材被封上。
而全程沈长冀都陪在他身边。
待所有事解决,已经临近傍晚,故而棺椁还会再冷宫停留一夜,第二天清晨再被送出宫。
梅嬷嬷去世得太突然,青令整个人浑浑噩噩,无论身边人说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听到惜月突然紧张的声音:“九殿下,您见着太子殿下了吗?”
青令木木地转头去看,却见惜月端着什么,正着急忙慌地寻找,他下意识转头,“殿下他刚刚不就在——”
原本始终会有道坚实身影存在的地方荡荡,青令脑子嗡了一下,而屋外的宫人也纷纷回禀说没有见着沈长冀。
惜月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并发动所有人去找,青令见到桌上的一碗浓黑的药汤,心一跳,抓住惜月:“这药是殿下要喝的吗?”
惜月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急切道:“太子殿下如果不喝这药,会出大事的,可太子殿下现在却又不知去了哪里……”
青令隐隐觉得沈长冀的突然消失有些不同寻常,耳畔又响起梅嬷嬷临终前的话,心愈发攥起来,颤声道:“我也来帮你们。”
惜月没有拒绝,发动所有人去寻,青令也去寻。
天色已晚,夜色侵染着入目所及之处,青令拿了一盏宫灯,与其他人一起四处寻找沈长冀。
冷宫实在太大了,又有许多地方已经几十年都没人踏足过,纵使惜月发动整个皇宫的人寻找,也无异于大海捞针,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青令心里愈发惶恐不安。
青令有天太黑就看不清路的毛病,路上险些摔倒,惜月还得总盯着他,道:“殿下,这边都找过了,我去那边再看看,天越来越黑,路上怕出意外,再说您今天也累了一天,先回去吧,我们会继续找的。”
青令也觉得自己拖累了他们,十分内疚,便只能先回去了,回去前:“如果找到了太子殿下,一定要告诉我。”
在惜月答应后,青令也没有让惜月再派人送他回去,自己一个人摸着黑,按照记忆走了回去。
一回到自己的院落,无穷无尽的冰冷孤独就瞬间吞没了他,因为不敢接受梅嬷嬷已经离开,青令有些不敢走进停放梅嬷嬷棺椁的房间。
而就在这时,青令突然注意到他原来放置柴木的棚子下传来动静。
往常柴木堆得不稳,会有倒塌的风险,故而青令刚想走过去检查,可当他打着灯靠近,发现柴木堆得整整齐齐时,猛地,一只手从黑暗伸出,将他一下子拉入一个滚烫极具占有欲的怀抱中。
“太子殿下!”
青令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正要询问沈长冀为什么会躲在这里不出来时,黑暗中却响起对方低哑发问:“青令,你嬷嬷临终前的遗愿,是不是与我有关?”
沈长冀单刀直入地开口打了青令一个措手不及,“殿下你为什么会知……”
脸被温柔捧起来,耳边落下沈长冀如蛊惑般的缱绻低语:“青令,告诉皇兄,好吗?”
“是……”
青令下意识想说,可马上却又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咬住唇。
沈长冀压下心头掀起的滔天巨浪,让自己尽可能平复语气,问:“是你嬷嬷让你不要再与我接触吗?还是要你为了报你父母的仇,杀了我……”
“都不是!”
青令脱口而出,望着男人火热的眸,他却逃避似地低下头,半晌,才濡喏道:“嬷嬷她只是让我求你,让你放我离开……”
竟是!
沈长冀瞳孔猛地一缩。他千算万算,竟没算到那老妪临死前竟交代的是这个!
难怪!难怪!难怪对方今天故意那么说!
自己之所以带青令从暮云山连夜赶回来,是沈长冀不觉得一个瞎了眼,命不久矣的老妪临死前,还能在做什么,所以才送青令回来见对方最后一面,可谁他万万没想到,那老妪竟然在青令面前,给他设了一个不能不跳的陷阱!
沈长冀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将死的老妪设计,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
倘若不是那个老妪闹这么一出,再给他与青令在暮云山几天时间相处,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彻底将小雀鸟的心收入掌中。
倘若那老妪留下的遗嘱是别的什么,哪怕是让青令给他父母报仇,他都尚且还可以用计,让这只天真的雀鸟心甘情愿留在他的笼子里。
可偏偏!
那老妪竟什么仇也不要报了,只是让青令求自己同意他离开皇宫!
而自己现在还迫于之前曾许诺的话,不得不答应,否则,他便违背了诺言,自然更无可能让青令为他主动留下。
他陷入了一个注定的输局,无论怎么办,都注定留不住这只雀鸟。
逼仄棚下的龙鳞琥珀信香浓到几乎能溺毙任何一个坤泽,暴虐狂乱到逼退任何一个天乾的程度,可唯独被天乾囚在怀中的纤弱中庸对此一无所知。
此前沈长冀一直觉得不受信香影响,也无法标记的中庸,比娇柔的坤泽要好用的多。
不单是性格上更加不缠人,即便自己再如何凶狠过分的标记,对方也会事后自己默默处理好一切,不给自己添任何麻烦,随用随取,更不会像坤泽一样反过来对天乾产生影响。
这也是沈长冀发现青令能有效安抚自己的信香后,决定把对方弄到手的原因。
然而,就在现在,沈长冀却第一次如此痛恨怀里的小雀鸟为何是个中庸,如果对方是个坤泽,只要他释放信香,对方就会从身到心都极度依赖他,并且再也离不开他。
可青令却只是个中庸。
沈长冀第一次如此痛恨这个事实。
但马上,沈长冀就恢复最基本的理智,并极快想到了另外一个方法。
“唔!”
头顶突然响起一声闷哼,顷刻拉回了神思在外的青令的注意,仰头望见沈长冀咬紧牙,满头大汗的痛苦表情,几乎是一瞬间,青令就意识到沈长冀发生了什么:“殿下,是你的信香又紊乱了吗?”
说完,青令就立马扯开自己脖子上的绷带,捞开脑后长发,向男人露出了自己“殿下,你快咬我吧!”
望着即便在黑暗中,也仍旧白得晃人眼的这截纤长后颈,尤其是那被自己反复咬过又反复愈合结痂的肌肤,夜色里,如渊般的黑眸翻涌起浓重的欲色。
如果是昨天,沈长冀会毫不犹豫咬下去,并且再度给这截后颈注入自己的信香,好让这个中庸再次成为自己的私有物。
可沈长冀这一次却强撑地咬紧了后槽牙。
而已经做好再度被咬准备的青令,因为迟迟等不到预期中的痛苦,也茫然地转回了头,问黑暗里的对方,“殿下你为什么不咬我……”
“我不能再咬你了。”
青令一愣:“为什么……”
脸却被温柔捧起,黑暗中,男人炙热的鼻息扑落,同时落下的,还要沈长冀似忍住莫大痛苦,却还竭力克制的一个问题:“青令,皇兄答应过你嬷嬷,只要为你好,皇兄愿意做一切的事,也包括放你离开。”
“只要你说你是真的想走,皇兄一定会放你走。”
沈长冀吸了口气,声音有些虚弱:“青令,皇兄我其实可以骗你,如果不咬你,我的腺体会极度痛苦,用你的善良来留下你,可我不愿骗你。”
“只因为,我想你留在我身边,不是为了善良,而只是为了我。”
“青令,我需要你。”
青令完全呆住:“我……”
沈长冀越靠越近,二人的唇在黑暗中似只有两指之距,如蛊惑般低语随炙热鼻息一同烙在唇上:
“青令,为我留下,好吗?”
“殿下,我……”
男人的一句一言实在太过情真意切,炙热用力的手臂将青令圈得又紧又晕,面对男人炙热的眼,他几乎下意识就要答应对方,说自己不走,愿意留在对方身边了。
看着怀里的人怜弱而神智迷蒙着望着自己,两瓣淡红的唇如夜里的梅花板般颤颤绽开。
这一刻,沈长冀竟生出了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而就在他即将吻上的瞬间,突然,他怀里的中庸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恐怖的事情,猛地直起背,清醒般大喊:“不!不可以!”
嘴唇吻了个空。
因为夜盲,而对方才黑暗里一切尤未觉察的青令,以为男人身体的僵硬是在气恼自己仍旧要走,胆子骤然被抽走,恢复往常的怯懦,小声问:“殿下,我其实不是……”
“我知道了。”
黑暗里的男人长长吐了口气,似恢复了往常的从容自若,但青令却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隐隐的寒意,忐忑不安下,他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却听到沈长冀在黑暗中恢复了冷静的一句:
“我会放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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