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思南从Shamash刚成立那会,就觉察到尹睢之对林移的态度不同,这也是她想签林移进天聆的目的之一。
尹睢之是一匹野马,他只凭自己喜好行事,Shamash还没这么火的时候就已经有脱离她掌控的苗头,这个人非常不驯服,说话做事都很不按常理出牌,心情好愿意配合皆大欢喜,心情不好就可以随时随地发疯。
坏就坏在他还特别受欢迎,这就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你们能把我怎么办,最后还不是要靠我赚钱。
林移可能还不知道,他无意中拿着一根缰绳,有他在的一天,尹睢之至少还能控制自己。
卢卡拍写真的那天,伍思南无意中接到了尹睢之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女人仿佛阴间女鬼来索命。
伍思南在一行干了十几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但每每想起那天黄女士的声音,都让她一阵不寒而栗。尹睢之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尹睢之平时很少跟其他人说自己家里的事,她只知道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和母亲一起生活。
他来安津读大学,大三的时候由于外形条件很好被公司选中,经过一段时间培训让他进了Shamash,和班凌他们成立男团出道。一路走来堪称是顺风顺水,连公司都没料到他们能红成这样,尹睢之不管怎么犯浑也有人为他买单。
伍思南承认自己大意,她丝毫不关心艺人的家庭情况,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总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她并不知道黄女士的精神状态已经糟糕至此,足以吓傻一个心智正常的人类。
她单独找尹睢之的谈话是希望对方能够开诚布公跟她谈谈他的家庭,他的母亲,她甚至隐晦地表明,如果尹睢之有什么难处,公司完全可以替他摆平。
尹睢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那一缕明显的情绪很快消失,转而是一个古怪的笑容。
他说:“你听到什么了?”
伍思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黄女士的话令她难以启齿,她始终认为黄玉姝是有问题的,在对待儿子的方式上出现了重大问题,有着极为病态的占有欲,如果尹睢之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又该如何自处?
尹睢之继续说:“你觉得我妈是个疯子,所以我也不正常,对吗?”
伍思南:“我没这么想。”
尹睢之嗤笑一声:“还是说你怀疑我和我妈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伍思南嫌恶地皱起眉:“尹睢之,注意你的言辞!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尹睢之无所谓地笑笑,用大拇指与食指比划了一个很窄小的距离:“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你放宽心好了,我虽然是个人渣,但也有那么一丁点道德和良知。”
那天的谈话不欢而散,尹睢之转身推开玻璃门离开,不多时就收到了一条扣款消息。
银行通知他某张银行卡被取走了二十万元。
他低头扫了一眼,然后漠然地走到路边,叫了一辆车,跟司机师傅说:“去叙阳。”
司机有些不解:“哪个叙阳哦,叙阳市吗?”
尹睢之点点头。
“啊呀那我接不了,这都出省了,太远喽,”司机很是为难,“你要不换辆车?”
尹睢之:“我出三倍的钱。”
司机果断闭上嘴,一脚踩上油门:“好嘞,您坐稳了。”
尹睢之头疼得要炸了。
上午的拍摄几乎让他虚脱,无论是倪越对他的敲打,还是林移对他的视而不见,以及那条扣款通知,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尹睢之闭上眼,脑中仿佛有一根针不停地扎着最脆弱的地方,他恨不得把自己压成很扁的一片,随便塞在什么密不透光的地方,一辈子就躲在里面。
他给班凌打了个电话,班凌没好气地问:“都在等你,你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两天后,帮我请个假。”他知道班凌要说什么,索性挂了电话,不听他的唠叨。
此时他格外想念林移,明明刚见过面,为什么会这么想他?
尹睢之早已经开始后悔,在去林移家的那个晚上,他反思了很长时间,过去的几年他明明有无数个机会,他是离林移最近的人,自然知道林移对自己的感情,可他只是一味地装作视而不见。
叙阳是一个很平凡的城市,没有什么知名人物,也没有闻名遐迩的景点,对于尹睢之而言只是地图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地方,冬冷夏热,楼房破旧,巷子狭窄,在他的整个青春期,他唯一的愿望是离开这里。
这与黄玉姝的想法背道而驰,黄玉姝希望他能一辈子扎根在叙阳,最好能陪她到老死,不和任何“贱女人”来往。
他如期付给司机三倍的车钱,司机这一路也反应过来了,他车上坐着的好像是个大明星,他经常能在路边的广告牌上看见大明星的广告。
大明星此时紧紧抿着嘴,看上去颇有些不安。
“谢谢。”尹睢之推开车门前,认真地对司机说。
司机心想,大明星素质还挺好。
尹睢之只是想做一些别的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远处就是他的家,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住着很多外来人口与老年人,他父母离异后,他和黄玉姝在这房子里住了十五年。
市区规划重点已经转移至东边,到处都是如火如荼的造桥铺路、盖高楼大厦和学校,唯独这里仿佛被遗忘,只有杂草一茬一茬地疯长。
这里和尹睢之记忆里的家没有丝毫区别,这些年,连出租车都能无人驾驶了,这里却似乎被树脂包裹成永恒不变的琥珀,纹丝不动。
他摸出钥匙打开家门,没有换鞋,客厅里空荡荡,尹睢之知道黄玉姝在家里。他打开主卧的门,没看见人,又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黄玉姝正躺在他的床上午睡。
尹睢之说:“妈。”
黄玉姝这才动了动,她像是陷入了一场梦魇,听见了有谁叫她,可她又睁不开眼睛,只是听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尹睢之继续说:“我刚给了你一百万,你干什么了,怎么又取了二十万?”
他静静地等,黄玉姝的手指动了动,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快速晃动,过了不知多久,她才从梦中挣扎醒来,周围景色像是褪色二十年一样发黄,连同她的儿子尹睢之也像是泡在橙黄的水里,她深深地呼吸,说了第一句话:“你还知道回来啊?我养了你那么多年,花你一点钱你就心疼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尹睢之平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黄玉姝,她无端暴起,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砸向尹睢之,尹睢之微微避让,台灯砸到了门上,塑料灯管摔得四分五裂。
“那你是什么意思?尹睢之,你可真是翅膀硬了知道飞了。”黄玉姝从他床上坐起来,她的动作有些迟缓,好像被按了零点五倍速,慢悠悠地坐直身体,她拢了拢头发,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又问道,“上次接你电话的是谁?你又换了女朋友?”
黄玉姝是从小美到大的那种人,她一直都是美的,美得非常客观,就算再讨厌她的人都不得不说一句她至少长得好看。美人总是会受到一些隐形优待,黄玉姝也不例外,她甚至会利用自己的美去获得她想要的东西。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利用美貌获得的东西需要多少代价才能够偿还干净。
“没有,接电话的是我经纪人,”尹睢之心平气和地开口,“女朋友还是之前那个,不过我打算分手了。”
黄玉姝视线中的黄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发稀薄,尹睢之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她站起身凑近尹睢之,伸出一只手捧起尹睢之的脸,声音轻轻的:“为什么分手?”
尹睢之却有些嫌恶地拉开她的手:“妈妈,你别这样。”
黄玉姝却笑了,她不知道尹睢之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总不至于是多花了他二十万他心疼。
她收回手指,懒洋洋地靠在门上,仰着脸,像是一个小女生那样看尹睢之。
尹睢之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件上等艺术品。
他继承了她的好相貌,又有出众的才艺,还是全世界女孩子追捧的偶像,而她们却不知道她们最爱的偶像实际上对自己又惧又怕,每每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好笑,又有种隐秘的快感。
“所以你回来干什么?”黄玉姝问。
“我以后不会回来了。”尹睢之说,“每个月我会让人定期给你打十万,但是我不会回来了。”
黄玉姝像是刚学会一门外语,努力地辨认尹睢之说的每一个字的含义,好一会儿她才皱起眉:“你说什么?”
“我——”
黄玉姝没等他重复,一巴掌扇到了尹睢之的脸上,尹睢之早有预感,但是他像根柱子一样杵在原地,动也没动。
“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黄玉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掌发麻像是有蚂蚁在爬,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声音不由自主地扬起来,几乎是朝尹睢之大叫,“你别想用钱打发我!你要是真敢这么干,我就去你们公司直播跳楼,你不是最在乎面子吗?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怎么样一副抛弃母亲的丑陋嘴脸!”
尹睢之的表情堪称平静,黄玉姝急促地喘息,他舔了下破皮的嘴角,莫名笑了一下:“你现在愿意当我母亲了?”
黄玉姝愣了愣,尹睢之继续说:“你说得对,我爱面子,所以才会被你牢牢拿捏在手里,现在我想通了,比起面子,我或许更爱别的。”
他眼里充满了哀伤:“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比起被所有人喜欢,我在乎的只有一个人的喜欢而已。”
如果他母亲是个正常人,他会很乐意跟黄玉姝谈谈他的感情问题,可黄玉姝从来不给他机会。黄玉姝只会粗暴地打断他,抚摸他柔软的发丝,告诉他这世上没有人会比自己更爱他了。
他生下来黄玉姝就这么告诉他,离婚后,黄玉姝变本加厉,给他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每天晚回家一会动辄便是打骂,甚至跟女同学多说两句话,回来就会被她扇嘴巴。尹睢之在学生时代没交过一个朋友,黄玉姝告诫他不要把心思放在交朋友上,那些人至多陪你走一段路,只有妈妈才会陪你一辈子。
只有妈妈会陪你,妈妈也只有你,你一定要记得,要永永远远记得。
他瞒着黄玉姝填报了安津的大学,拖着行李箱离开那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许多。
黄玉姝没有给他一分钱生活费,他就在外面兼职教人舞蹈,讽刺的是,他最开始学舞蹈还是黄玉姝带他去的,他风雨无阻学了八年。
大学报道那天,林移拖着行李箱推开了他们寝室大门。林移是被他父母送来的,他父母穿着朴素,笑容憨厚,一个劲的说他们学校可真大,食堂伙食真不错,帮林移把行李收拾好,又叮嘱林移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像是对待第一次离开家门的小孩。
林移偷偷瞅了他一眼,面容有些窘迫,搂着他妈妈说:“哎呀我知道了,你们不是要赶动车,再说就来不及了,我送你们。”
尹睢之不知道原来有人会那么自然地跟父母撒娇,他有些嫉恨林移,更多的是羡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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