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风愈加凛冽，吹得帐帘起伏，白住持出去捡了一块石头压住帐帘，刚要放下石头，帐帘被猛然掀开，一个男性军士走了进来，这军士斜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尚文莉。
“大帅。”男子微微鞠躬，尚文莉摆了摆手， “何事？”
白住持见状要出去，尚文莉却留住了他。
“白住持，你伤还未愈，就先留下吧，别染了破伤风。”
“这……”王莽脸色古怪，抬起手又垂下手，袖子随着他的动作落下，掩盖其中的手指紧紧蜷缩着，握成了拳。
尚文莉： “但说无妨。”
王莽斟酌片刻，说： “先前那些被抓的那些妖，它们的言论证实了我们的线报。”
王莽侃侃而谈，白住持端坐在炉火旁默默诵经，尚文莉时不时问几句。
王莽： “那群妖怪说，妖盟盟主参与了妖族猎杀打更人的计划，据说是为了妖族的未来，而它们悄悄逃出来，就是为了不被打更人抓去利用。”
尚文莉点点头。
“不过，据说煌妖幡创始人煌祖茔说过，打更人是为了保护妖族才出现的，煌妖幡更是如此，为何它们不能理解呢？”
王莽继续道： “据说，那妖盟盟主有个计划，似乎与那些在军营里失踪的打更人有关，可惜的是，具体细节它们不知，就连那盟主长什么样它们都没见过，也不知他能力如何。”
白住持沉默许久，开口道： “人与妖怪不能共情，一方面是妖力与灵力同质不同源，另一方面，将妖怪收入煌妖幡，本就是剥夺了妖怪的自由。你们想想看，如果你们被迫被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受陌生人指使，干自己不想干的事，你们会怎么样？”
尚文莉与王莽皆看向他。
尚文莉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而王莽则更加鄙夷他。
“你也是人类，为何同情妖物？况且，只要足够强大，就谁也不怕!”
白住持微微一笑， “这也没错，所以，妖盟诞生了。我会同情妖物，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吧。”
王莽不解，白住持继续道： “战争，战场，死伤，业障也。”
王莽：……
尚文莉更加打心底佩服起白住持来。
“我想让人妖和平共处，这是我的理想，我相信，煌祖茔也是这么想的。”尚文莉肯定道。
白住持笑了： “确实是。”
王莽是个粗人，实在受不了他俩文绉绉的对话，又不想这姓白的可疑人士留在尚帅帐内，加之身旁炉火高温，他的脑袋七窍生烟，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一阵巨大的铃铛声响起，王莽条件反射冲出营帐，尚文莉也起身往外走，她皱着眉，掀开了帐帘往外瞧。
“发生了何事？”白住持捂住左臂起身，尚文莉比了个手势： “无事，探妖铃响了，应该是有妖来了，看这架势，还是只大妖。”
白住持缓缓坐下，对尚文莉说： “我一个人在这无事，你去看看吧，别让那位将士受伤了。”
“王莽？”尚文莉反应了一会儿，觉得白住持是在说他，噗嗤笑了。
“他啊，别看脑子不好使，武功高的很，一般妖物奈何不了他。”
尚文莉冲白住持眨眨眼， “我先去看看情况，一会儿回来。”
白住持看着尚文莉冲出营帐，帐帘落下，他的嘴角扬起了弧度，自言自语道： “叛徒，找到了。”
尚文莉与王莽追着探妖铃的异相奔出军营很远，探妖铃忽然不动了。
王莽： “尚帅，这是……”
尚文莉： “别追了，恐怕是地龙。要是被拖下去，就只能等死了，撤。”
大部队回到军营，尚文莉调整好心态，打开帘帐，刚要问白住持一声好，他倒在帐帘旁的身影就突兀的出现在尚文莉眼前。
尚文莉定住了，白住持艰难抬手，抓住尚文莉肩膀： “快，是调虎离山，它要杀你!”
王莽刚好赶来，听到此话，怒气横生。
“尚帅，此等妖怪交给我，我定把它捉拿归案!”
尚文莉看到白住持左臂伤口又裂开了，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又记起了战友的死，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尚文莉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小慧，王莽，与白住持都在营帐内。
小慧叽叽喳喳道： “尚帅近日过于劳累，需要休息，军中事务暂且交给王副将吧？”
王莽看着尚文莉，眼底露出心疼的神色。
白住持站在一边，不语。
小慧继续叽叽喳喳道： “要不是白住持及时发现，您可能就要没了呢~”
王莽锤了小慧的头： “瞎说什么，尚帅永远都不会死。”
小慧摸着头，吐了吐舌头： “王副将说啥都对。”
王莽站在一旁，这次却没有洋洋得意，尚文莉感觉很奇怪。
“王莽，是不是军营出事了？”
王莽眼神闪烁，摇摇头： “没，没有……吧？”他看向小慧，小慧踩了他一脚，他忍痛没吱声。
尚文莉看向白住持，白住持稍加思索，说： “有妖死了，妖盟盟主要找你谈话。”
尚文莉：嗯？？？
这些年，死了不少妖，怎么这时候忽然要找我谈判？
王莽： “尚帅放心，末将会去和谈，您就安心休息，争取早日……”
尚文莉打断了他的话。
“呸呸呸，什么不吉利的话都往外说。我能去，放心，没事，昂。”
王莽：……
小慧见机悄悄溜走，白住持捻着佛珠，道了声“阿弥陀佛” ，也转身出去了。
这一下，帐内只剩尚文莉与王莽。王莽看了看四下无人，凑近了尚文莉，吓了她一跳。
“王莽？你凑这么近干嘛？”
王莽疑惑： “末将有事禀报。”
而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脸刷的一下红了，立刻推开三步外，行军礼。
“对不起，尚帅，我不是……”
尚文莉叹了口气： “无碍。说吧，什么事？”
王莽定了定神，小声道： “你还记得白住持说他被妖怪袭击，然后我去追妖怪了吗？”
尚文莉点点头，王莽继续道： “我沿着他所指的方向去追，没有发现任何妖怪。”
尚文莉皱眉： “你是说……白住持在撒谎？”
王莽不表态，继续道： “我们一起追查的那个，引起探妖铃作响的妖怪，我们一开始怀疑是地龙，但是我派手下打更人去看了，泥土没有被翻动的迹象，似乎……引起探妖铃响的，只是一股妖气。”
尚文莉思索着，如果是妖气的话，这只妖灵智与妖力都很强，可能是妖盟盟主的手下。
王莽继续分析： “再加之我们刚提及那些逃兵妖怪，结果它们就死了，真是凑巧，巧的有些蹊跷了。”
尚文莉不语，王莽就这样站着等。不一会儿，尚文莉开口： “此事，莫要声张。白住持……我会查明此事。”
王莽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行了一礼便转身出去。尚文莉皱起了眉。
巧合……吗？
·
还有大约一个月之期，尚文莉斟酌着谈判内容，不知这妖盟盟主会与她谈论什么，顺便监视着白住持。
白住持依旧气定神闲，喝茶看书，偶尔出去溜达，王莽也随之而行，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白住持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又修养了几天，赶着谈判之前回到了寺庙，彼时快冬至了。
每逢此时，将士们都憧憬着早日回家，或者老婆孩子热炕头，或者陪陪老母，或者逗逗鸡鸭和猫儿，尚文莉心知肚明，可是，他们不能回去。
炊事班在冬至这一天起了个大早备置食材，据说要包饺子，众将士们为之鼓舞，干劲十足，而与妖盟盟主的谈判就在今晚。
尚文莉本想把白住持叫来一起过冬至，而后记起他在这不受待见，遂打发王莽给他送点饺子。
王莽自以为他的尚帅幡然醒悟，不再被那妖僧蛊惑，遂高高兴兴地去送了饺子。
白住持仍在看书，他看到饺子，只是淡淡道： “多谢施主，放下吧。”
王莽气出一头汗，涨红了脸。
“是我们大帅让送的，别给脸不要脸。”
白住持抬眼看看他，说： “那，祝她谈判成功。”
王莽：……
·
尚文莉伴着饺子的热气上路，前去与妖盟盟主谈判。
她看着那盒饺子，捧在手心里，暖乎乎的，真好。
等回来再吃吧。尚文莉这样想。
马车颠簸，来到了人妖范围分割线附近。
尚文莉从小就知道，第一次人妖大战时，人皇陛下允诺给妖族一些领土，让它们与人类一起生存，而这人妖范围分割线就由此而来。
当代妖盟盟主坐在分割线外，而分割线内也摆了一把椅子，尚文莉走上前坐下。
她打量着这位盟主，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尚帅，”盟主开口，是一个女声，细细的，像温婉女子那般。
“盟主。”尚文莉点头，也称呼了对方。
“我们那些可怜的小妖被您俘获，而后死在了您的军营里，这——该如何解释？”
尚文莉早已猜到，它会以此事作为锚点，来进行攻击，遂笑笑。
“我们听到了一些流言，所以加强了戒备罢了。谁知你们那出了叛徒，让我知晓此事。”
盟主歪了一下头。
“叛徒？流言？”
尚文莉眼睛弯了弯，嘴角却扬起嘲讽的弧度。
“盟主，您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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