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中的你我他，是做一个富贵精英，还是乡野春花开？——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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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要喝饮料，你陪我。”
右边传来年轻女孩的声音，活力十足。
“走吧。”回答她的是一道低沉的男声，听不出情绪。
这两人刚才没有随着人群出去，眼下灯光大亮，他们从江明茉身边走过时，她看清女孩卡其色外套上有着浅蓝色的条纹，再看到女孩胸前墨蓝色的领带，一端印着象牙白色的校徽。
一刹那间醍醐灌顶，江明茉意识到女孩身上穿的，不正是她以前学校的校服么。
江明茉微怔了片刻，也站起来朝着出口走去。工作人员候在门口给每一位出去的观众分发一张小票，相当于出入证。
江明茉接过后随手放到背包的外侧小口袋里，四处看了一眼，穿校服的女孩正站在一台自动贩卖饮料的机器前，她便走了过去。
自动贩卖机是左右拉门款式，两边的玻璃门上各贴有使用步骤和二维码，江明茉特意来到紧挨着女孩所在的贩卖机隔壁，微微倾身在五颜六色的饮料里挑挑选选。
“哥，今天是我离我的偶像最近的一次，我起初看到宣传海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赶紧上官网查了查，确认金夕颜学姐现在是首席，她那么年轻就能当上国外著名舞团的首席，真是太厉害了……对了，我听说你们是一届的，你们那届还真是人才辈出啊，还有风夏学长……”
身边的女孩叽叽喳喳，时不时挥舞几下手臂，像只激动的小海豹，可惜身边的男人似乎是没耐心继续陪她聊，直接粗暴地打断道：
“说了半天，你到底喝哪个？”
“哦……我喝橙汁。”女孩的声音顿时变得干巴巴的，失去了上一秒还有的生机。
江明茉倒是不觉得女孩聒噪，相反还挺可爱的，有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活泼，她勾起唇角，心情变好了几分。
看了一圈挑了瓶西柚汁，江明茉记住了饮料下面的编号，拿出手机扫描贴在机器门上的二维码，输入数字。
“滴滴——”开门提示音响起，江明茉伸手正欲开门，手背上突然覆盖上另一只手，体温比她的要高。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一愣，旋即迅速缩回手。
“呀！——哥，你开错门啦。”
两台自主贩卖机并列排放，中间密不透风，透明的玻璃门看上去毫无差别。不仔细观察的话，很容易按照惯性思维以为门是从中间向两边拉开的。
女孩连忙拉过黑衣男人的手往左边带，“我们扫的是左边这台的码，门在这边——”
男人对江明茉说了声抱歉，又去开自己那边的门，结果因为刚才的操作失误，两台机器的门都被锁定，需要重新扫描二维码再来一遍。
三人两两相望，女孩冲着江明茉露出甜甜一笑，露出八颗贝齿：“不好意思啊，我们第一次来这里。”
“现在的机器更新太快，我也不太会用。”江明茉怕女孩尴尬，主动换了话题，“看这身校服，你是清雅高中的？”
“哎！不会姐姐你以前也是——”
“对，我小学、初中都在清雅外国语，高中——”
“哇哦~~好激动呀！碰到直系学姐了，”江明茉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女孩打断了，她也不在意，由着女孩说。
女孩兴奋地抓住江明茉的手，开始自我介绍，“学姐你好，我叫池薇薇，你也可以叫我Vivian。”
“学妹你好，我叫江明茉，英文名是Jasmine。”
“明天是我们学校117周年校庆活动，我加入的戏剧社有一场大型演出，很隆重的，学姐你要来看一下吗？”
对上自来熟的池薇薇满含期待的眼神，江明茉点头，“放心，我明天一定去，我回国来就是为了参加校庆的。”
“这次的主题是什么？”江明茉问女孩。
“《罗密欧与朱丽叶》，戏剧社的经典流传大作，我们这次还融入了一些新元素，争取让观众有不一样的体验。”
“挺好，”江明茉表示欣赏，“我刚刚听你说你的偶像是金夕颜？”
“对对对，能把爱好变成工作，那得是多么厉害又幸运。”池薇薇一脸的羡慕加崇拜，“我小时候因为喜欢学了几年芭蕾，听同学说起过金夕颜学姐的故事，非常励志，我也想和她一样把爱好发展成未来职业，可我……没啥天赋。”
池薇薇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上高中后我就没再继续，加入了戏剧社。”
江明茉问，“那你喜欢芭蕾还是戏剧？”
“……都喜欢，”池薇薇有些犹豫，“但老师说我在表演上有天赋，所以我决定待在戏剧社发光发热。”
“噗——”江明茉看着少女一本正经的小表情，不禁笑出了声，“你有舞蹈功底，在表演上绝对比别人更得心应手。”
“不过——”江明茉凑到池薇薇耳边小声说，“金夕颜在芭蕾上没有过人的天赋，她是后天努力派。”
在池薇薇一脸写着“虽然我年纪小，但你别想骗我”的表情下，广播声响起通知观众回席，池薇薇刷地站起身，拉着江明茉步伐匆匆地往回走，边催着江明茉解释清楚，却被她一句“秘密”给堵了回来。
江明茉回头看了一眼，从刚才她和池薇薇两人在公共长椅上聊天起，黑衣男人就站在另一边倚着楼梯栏杆看手机，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看到他跟了上来，江明茉放心地转回身。
“对了，我哥也是清雅的，”池薇薇自顾自聊了半天，才想起来漏了身边没怎么说话的男人，热心地替他做介绍：“他叫宋休宁，和学姐你一样都是12届的，有印象不？”
”好像听说过，不过时间隔太久了。”江明茉皱眉，做思考状。
池薇薇也点点头：“确实，你们都毕业十多年了，而且我哥不是国际部的。”
“薇薇你和人家坐一起，方便说话。”
重新回到第2排时，一直在后面保持沉默，名叫宋休宁的男人再开金口，池薇薇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应了声“好！”，拉着江明茉的手就往里面坐，他自己则坐在了江明茉原来的位置上。
灯光再次变暗，第二幕开始。
背景已从詹姆斯家温馨的原木阁楼换成了郁郁葱葱的白色森林，后面是灰蓝色的天空，给飘飘仙气中增加了几缕诡异。
在冉冉升起的白雾中，女巫从药炉里炼制出一条白色魔法纱巾。另一边，众仙女伴随着詹姆斯和仙女这对情侣，在林中空地上翩翩起舞。
古恩带着众人寻找詹姆斯无果，女巫前来给他出主意，向艾菲求婚，伤心失落的艾菲被古恩的情意打动，戴上了古恩的求婚戒指。
为了永远留住仙女，詹姆斯找到女巫并听信了她的建议，将浸透了魔法药剂的纱巾披在仙女肩上。结果仙女的翅膀一片片脱落，凄惨地死去。
詹姆斯悲愤无比，他再次找到女巫，女巫说这是对他当初要赶自己出门的复仇。绝望的詹姆斯看到仙女尸体被她的同伴们带走，而古恩和艾菲的婚礼队伍正好经过，艾菲已经换上了和古恩家族同款的绿色裙子，詹姆斯悔恨交加，倒地而亡。
人群散了，女巫缓缓掀起裙摆的一角，隐藏在深灰棉布之下的，赫然是一截纯白纱裙……
曲终，幕落。
芭蕾舞者们纷纷上台谢幕，池薇薇和台下其他观众一样，拿起手机拍下激动人心的瞬间，让时光在这一刻永远停驻。
江明茉没有拿手机，她和大家一样做出鼓掌的动作，双手压根没有用力。她勾着唇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她直直盯住舞台上金夕颜的仙女扮相，姣好的容颜渐渐和那晚她走马灯的最后一页重叠在一起，恍惚间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潮湿阴冷的黑暗中。
江明茉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广播通知第二次幕休时，她率先拉着池薇薇去外面的走廊上呼吸新鲜的空气。
巨大的透明玻璃窗下，大城市的夜景繁华绚丽，如万花筒般灿烂的灯光像一条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汇聚在看不见尽头的远方，彰显出城市生生不息的命脉。
江明茉加了池薇薇的微信，让她把刚才拍的照片发自己一份，顺便夸她：“抓拍的时间刚刚好！你拍照技术真棒！”
池薇薇被夸得开心，又和江明茉聊了好多关于清雅的事，还有她身边的同学和老师们。
这会宋休宁没在附近，等到第二次幕休结束，舞剧再次上演了一会之后他才回来，身上还有股没散完的烟味。
江明茉闻不得烟味，从包里拿出纸巾对折，轻放于鼻尖。
第三幕是《堂·吉诃德》片段，合并了个别角色，压缩了小部分舞蹈动作，大概是考虑到布农维尔版的《仙女》除了女首席的炫技以外，男首席也增加了大量的跳跃和脚下击打动作，体力消耗太多。
敬业的男首席舞姿依旧标准、完美，没有任何失误，但江明茉就是觉得少了些在前面两幕中的那股蓬勃而狂野的生机，纯当个“赠品”观看也是挺不错的。
配乐一改适才曲终时的悲伤忧愁，节奏明快的音符感染着观众，台下的掌声如潮水般袭来，跟随着表演者的舞姿，旋转跳跃，释放欢乐。
宋休宁中途就离开了，直到表演结束也没回来，池薇薇看着芭蕾舞者的谢幕激动不已，双手握成圈放在嘴边大喊着：“Bravo! Bravo!”
江明茉看她兴奋得手舞足蹈，就差不能上台献花了，脑海中再次浮现起一只睁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睛，拍手叫好的软萌小海豹。
江明茉对着一旁满脸写着意犹未尽的池薇薇说：“你哥刚刚出去了还没回来。”
“没事，咱们去大门口等他，我哥肯定是接电话忙工作去了。”
“他做的什么工作？”江明茉好奇。
“警察，经常加班。”
“C市的？”
“对，春水区分局的。”
……
池薇薇挽着江明茉的手，两人顺着散场的人群从二楼的剧院沿着楼梯下到一楼大厅，池薇薇张望了一圈没见着人，又在大门附近走了一圈，还是没看到宋休宁的身影。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混合着微风滴落到人间四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微凉的湿意，江明茉把池薇薇拉回到大门内，找了个邻近的角落坐下。
“给你哥打个电话，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江明茉提议。
“对哦，我怎么给忘了，”池薇薇赶忙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啪啪按了几下。
铃声响了好几下，由远及近，宋休宁从门外走了进来，很快便看到两人，走到她们跟前。
“哥你去哪了？表演都结束了！”
“去周围的便利店里买包烟，外面下雨了，我回车上拿两把伞。”
宋休宁说着递了一把给江明茉，她一时愣住，抬手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给你就拿着。”
“哎呀——哥，你别这样说话，会被人讨厌的。”一旁的池薇薇急得跳脚。
“行，那谢谢了，”江明茉接过雨伞，对着池薇薇道别，“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薇薇，我们明天学校见。”
女孩嘴角下弯，流露出几分不舍，江明茉看了好笑，指指手机，“微信上继续。”
撑开伞走进雨雾中，江明茉步伐轻快地往地铁站走去。
其实她无论何时出门都会在包里放一把小伞，但当时她下意识地就想收下宋休宁递过来的雨伞，可能是后来《堂·吉诃德》的音乐让她心情愉悦，也可能是伞的主人让她印象深刻，追忆似水年华。
早在和他正面对视的那一刻，她就认出他来了，只不过他没认出自己。
其实这样也挺好，自己选的路不能奢求太多，江明茉在心中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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