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清尽管认识她这么年，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她的内心世界是一点也没有在她的面前吐露过。
所以对她的家庭也未曾了解过一点。
关鱼起身，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与清，谢谢你！”
林与清听到这里就知道她下一句好说什么，为了保留在她面前微弱的面子，他自己开口说：“我还有事，就不留太久，你趁着间隙也好好休息！”
关鱼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点点头，说一句“路上小心”。
她看着他的大衣上似乎有些水渍，连忙走到门边想要拿伞给他，但是发现门后面空空如也。
她恍惚间想起在机场遇到的男人，他身上布满野性，青筋粗壮的手臂，可惜没有能看清楚他的长相，不过他低沉的声音，要是唱着歌应该会很好听。
关鱼不知道的是，她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上勾着。
林与清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什么，她心情似乎变好一点，他开口呼唤几声，面前的人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一个活人站在她的面前，都没能让她有反应，心里有些气不过，直接伸手拍对方的肩膀：“关鱼——关鱼——”
她拧着眉反应过来，抬眸看着。
“好！”
林与清点点头。
海城的夜晚。
病房里的灯光闪烁，在不规律跳动，忽明忽暗。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关鱼的身影，房间被阴沉的夜色重重的覆盖着，只有窗外透进的月光，为这压抑的氛围带来微弱的明亮。
关鱼今天被医生叫到办公室：“程小姐，老人最近的状态比较稳定，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转去一些私人医院静养也会比较舒适一点。”
她的眼里有些不明所以，医生只好解释说：“医院接收的病人都是比较危急，您也看到最近的床位很紧——”
爷爷自从用了巴特先生建议的药，状态确实是平稳很多，她沉思一会说：“明白。”
她马上拿起电话拨打过去，对方的人很快就接起「不容易啊！你竟然能亲自给我打电话」
「海城有没有认识什么比较好的私人医院？」
对面的人明显迟疑了一下「你这是？」
她们之间都不是多嘴的人，她也没有在问下去，只是说「我晚点把联系人的电话发你」
关鱼回到病房里，看着爷爷已经睁着眼睛，脸上满是笑意地看着她：“满满啊——”
“来！”说着扬起手招呼着。
关鱼在床边落座，牵着手。
“满满，你晚点回趟弄堂，在老柜子里有些东西，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在那里。”
“不管以后如何，都要好好的。”
“爷爷想喝点热水，去吧！”
关鱼拿起一旁的热水壶，在饮水间打好热水，刚出来就看见医生疯狂地往那个房间跑去。
心中暗感不妙，但她却怎么也抬不起沉重的脚，后知后觉中，她意识到爷爷最近的状况是回光返照，想起巴特先生说药的作用就是最大程度上减少痛苦。
热水瓶落在地上，滚烫的热水流满一地，随之而来的就是灼烧感在小腿处散开。
她忍着痛，一步一步走到病房门口，她站在门口，里面一名医生正在紧急做着心肺复苏，很快就看到在一旁的医生拿着除颤仪。
那冰冷的仪器发出「开始除颤」的指令。
另一边的医生又开始做着心肺复苏，不断交替着。
她听见检测仪上发出滴滴滴——
屏幕上那些有着波动的线条，在吵杂的病房里显得异常的平静。
二十分钟过去——
三十分钟过去——
她清楚听见医生站在病床前宣告抢救无效，看着时钟说出死亡时间。
关鱼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平静过，她想她是不是应该哭出来，来表达内心的痛苦，但是她不太习惯用这种方式。
爷爷并没有在殡仪馆停留很久，她找了一个阳光很好又没有下雪的日子，按照爷爷的遗愿，把他的骨灰撒在大海上。
从船上下来，关鱼就随意坐在码头上，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
今天的大海很干净，很漂亮，但也许是因为冬季的缘故，这里人少的可怜。
阳光很平静地洒在海面上，海面呈现出波光粼粼，像极无数闪烁着的钻石，大海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色，很赏心悦目。
关鱼想到爸爸，他肯定是看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吧！
可是最终他也是葬身在这样的大海里，恍惚间意识到父亲已经离开十五年。
关鱼回家后，依旧按照往常一样生活，似乎日子还在继续下去。
她坐在地上，正拿着画笔，画着关于大海的画像。
房间的角落里堆满那一模一样的画，吵杂的闹铃声，反复几次，让她不得不停下笔，放在画笔。
接起电话「小意，我知道你爷爷的事。」
她心想爷爷的什么事，对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她并不想开口，便继续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关鱼听到妈妈的声音怔愣一下，有种幻如隔世的感觉。
「妈，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
对面的人明显是憋着怒火，静默很久才说「你又开始吃药了。」
语气是非常肯定。
关鱼并不在意她的想法，只是淡漠回道「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我会回去的。」
挂完电话之后，关鱼抱着头疼欲炸的脑袋，她怎么可以忘记那件事呢？
她在抽屉里翻出宅子的钥匙，摔门而出。
雪下得很大，满世界的雪花纷飞，可见的物体都被变得白色。关鱼的车快速地行驶，车灯在雪幕中划出一道道光。
一个男人刹车不及，怒气冲冲地按下车窗，朝着外面咒骂：“找死吗？不知道路滑吗？”
关鱼的额头狠狠地咳在方向盘上，肉眼可见地红起来，但是她无瑕顾及，重新启动车往前开去。
雪夜里的老街非常安静，街旁昏黄的路灯静静地照在着布满雪迹的石板街，偶尔有些人家的发出几声狗叫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发出嬉戏欢笑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温和宁静。
关鱼穿着黑色的羊毛开衫，脚上的半拖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落下的雪已经在她的头上，衣服上，鞋上都花开。
她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一样，没有知觉地往前走去。
脚步在木门前停下来，她通红发紫的双手握在门把上，迟迟不来没有扭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
没有做任何的停留走到老柜子前，伸手打开，看到里面红色的房本和黑色的日记本。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颤抖着手拿起。
这是父亲的航海日记本。
忽然门外面发出的声响，让她不得不往外走去。
“你是小意？”
关鱼看着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妇人，眼神里满是疑问。
她能猜到女人想问什么，但是她不想讲。
关鱼后退一步，直接把门关上。
妇人睁大眼睛看着被关上的门，满脸的不可思议。
恼怒得一句话都讲不出。
关鱼环顾四周，发现没有能用来包的东西。
她直接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把东西放进去包好，起身快速离开。
走出门口，隔壁的妇人看着她跑远的背影，不仅唏嘘一声，这姑娘怎么就摊上那样的妈？
如今却连阿爷爷走了，说着摇摇头。
下过雪的地面很泥泞，走在这样的路面，打滑是难免。
关鱼小跑的回到停车的地方，在拐角的地方，一个打滑，整个人扑腾的在地上。
她吃痛一声，扶着粗燥的墙面满满起身，她低头摸索着，幸好只是摔伤膝盖。
于林霖冒着大雪开车来到关鱼家，按了许久的门铃，发现里面应该是没人。
她捂着外套，在门口来回踱步，想这么冷的天，电话也不接，她去那里？
刚想起身离开就看见电梯门打开，面前的女人好不狼狈。
她浑身已经湿透，头发凌乱贴着额头，脸颊。
白色的打底已经可以清晰看见里面黑色内衣，脚上还踩着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居家拖鞋。
于林霖皱着很深的眉头看着面前的女人，以前见面她总是一副高冷干练的模样，但今晚见到没了之前的锋利，反而是一种我见犹怜，她看着都忍不住想要搭讪。
关鱼一瘸一拐地从电梯里面出来，边打开门，边问：“有什么事？”
于林霖冷笑着：“原来你还没疯啊！”语气里都是不满。
她听着话，但是并没有搭理。
径直回到卫生间，等再一次出来的时候，于林霖看着她已经收拾整理的样子，不过注意到她的手上还拿着药箱。
于林霖看着她撩起裤子，她的膝盖上一大片的伤口。
想起她刚才走路的样子，明白她应该是摔倒了。
她看着她消毒的手法，好像伤的不是她自己的腿一样，消毒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瞬间明白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行了，看到你没事，我就先回去。”
“等一下！”
于林霖忍不住回头看。
果然，她看见关鱼把她刚才穿的那一身的衣服都扔在袋子里。
“帮我把垃圾带下去。”
于林霖气不打一处来，想着她给自己的那个新闻，咽下这口气，用力接过袋子，摔门而出。
关鱼扶着书桌的双手在颤抖着，她内心是兴奋的，她苦苦追求多年的真相也许在此刻能得到一部分答案。
她掀开黑色日记本的第一夜，上面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日期是2003年」
那年她8岁，画面里的人都很开心，但是最开心是她。
她期盼到爸爸回来跟她一起过生日，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她们全家一起过生日。
关鱼微眯着眼，捏紧手里的烟，脸色瞬间沉下来，为什么周陆这个名字反复出现？
「周陆今天说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做这件事，但是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要是让满满知道爸爸有危险，她肯定得哭得山崩地裂」
她看着这些话内心如翻江倒海，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继续往后看「周陆说他之前待的地方是一个美地，我听着也是非常的心动，我想以后有空也带着满满去逛逛，她立志要跟妈妈一样当个画家，周陆说这里也很多来特地来画画」
关鱼的嘴里念叨着「云南昌宁」。
日记本里面提到的地方很多很多，她把烟咬在嘴唇上，在手机上订下明天最早一班的飞机去「云南昌宁」。
她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4个小时。
关鱼很快把行李整理出来了，看着桌面上的画图工具，原本合上的行李箱再一次被打开了。
她把行李一件一件拉到门口，最后站在门边看了一眼空荡没有人味的家里，“咣。”一声关门了。
坐上了计程车，窗外是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应在车窗的玻璃上，也映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整张脸非常素净，看不出一点血色，有些许的柔弱感，但耳垂直到下巴处显露出凌厉的线条。
关鱼找到休息室，看见服务台上有咖啡，随手拿了一杯喝起来，嘴里的苦涩感让她脑袋更加清醒，意识到她在持续27个小时睡不着后，又喝了让自己彻底不用睡的东西了，紧接着把剩下的都喝完了，找了一个边边的位置发起了呆。
她拿出手机跟着印象输入地方的名字，很多五花八门的信息弹了出来，她漫不经心的浏览着，突然她看到了......
“一个很大的窗户，外面是清澈的湖水，也许是因为日出的关系，湖面上波光粼粼，有着一辆单车，骑单车的男人后座坐着一个小孩。”这瞬间把她拉回到幼时的光景。
那是她小时候第一次学画画，回家后跟爸爸说她以后想要有这样的一个房子。
五岁的她，被爸爸抱在怀里，他们在画板前画下的他们的第一幅具像化的画作。
这幅画后来一直被爸爸带在身上，所以也一起葬在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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