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要把版本回调10分钟？”研究员惊讶的看向傅遇青，像是不敢相信这么荒谬的命令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要知道厄变迷宫自开服至今，总共也就回调过1次，而那唯一的一次记录，也已经是快20年前的事情了。
后来所有新入职的员工在做入职培训时，第一个需要学习的经典案例就是那次回调。
“实际上不用把整个版本都回调，只回调局部就好。”傅遇青在研究员面前的屏幕上圈定了一个范围，这个范围只包括他们所处的这座警局。
和游戏内的大地图相比，这块区域确实小的可怜。
然而有的时候，小却并不意味着简单。
大概连说这句话的人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有多离谱，又或者他看见了研究院更加便秘的脸色，傅遇青加问了一句：“能实现吗？”
研究员黑如锅底的脸上颤抖两下，似乎脏话已经蔓延到他的咽喉，但凡开口就是口吐芬芳，所以他一句话都未说，像是正极力控制着自己。
边上比他资历更老的研究员委婉的表示，“难度有点大。”说完又担心傅遇青没听懂他的意思，进一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局部回调比整体回调难度还大。”
傅遇青点点头，然后就如每个在明知道自己在为难技术，也坚持要为难技术的策划那样，平静而坚定地拍了板，“好，就这么办吧。”
研究员：“......”
这种无耻的嘴脸，让在场的安礼都看不下去了，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他也是作为用无理取闹来压榨技术方的反派之一。但这次他确实有稍微良心发现一下下。
他放开捂脸的手，准备换个角度说服傅遇青，“可是这样做的话，咱们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何止是代价太大，如果没能按照预期取回数据，那么他们甚至无法向上面交代，是会被追责的。
这次傅遇青沉默了很久，他看向总屏幕的一角，画面中是两个相邻的游戏仓，仓门都开启着，无数管线从周围的治疗器上延申进去，维持着里面两位测试者的生命。
她们的心脏都已经停止跳动，为了维持身体的基本活性，血液只能改为体外循环，其中负责监控脑电波实时数据的屏幕上显示，姐姐脑内的神经活动仅剩5%，妹妹则更低，仅有1%。
她们俩都是隶属于安全监察局的员工，和他们是兄弟单位，也是他们在座所有人出身的地方。
所以其实每个人都清楚这次她俩如果在游戏里死亡了的话，那就是真正的死亡了。
傅遇青和一些研究员曾经看过她们的档案。
这对姐妹花是一年前考入安全监察局的，半年后就因为表现优异被选中参与到了厄变迷宫的项目中。
她们无父无母，自小一起相互扶持着长大，身世很是凄惨。
研究员们骂骂咧咧的开始敲击起了键盘，“回调是不可能回调的，只能想办法给你们开个口子，让最多两个人进到历史数据里...”
“正好你不是有那个线团吗？找个靠谱的人潜进去，我们给你们做掩护，不过你知道的，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返回，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电梯内，傅遇青看向手中紧紧扣住的绿线头，在他的视野里，线头边上有串一直在增加跳动的数字，是姬子都深入井底的深度。
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所有测试者深入的已存数据，完全达到了另一种维度，而且更恐怖的是，它竟然还在不断增加。
傅遇青作为唯一的入井辅助人员，只有他直观地感受到了姬子都的特殊。
看来这次力排众议选定姬子都作为入井人员的判断是对的。
到目前为止，阿里阿德涅线团的颜色没有变化，也没有回传的颤抖，这说明姬子都没有产生一点厄变，他已经进去半小时了，按照常理来说，傅遇青应该提醒他赶紧返回才对。
可也正因为姬子都过于突出的能力，现在就算发出通知，信息传导到他那边也会有时间延迟，具体能在什么时候收到提示，他也说不好。
傅遇青透过电梯玻璃窗，望向外面庞大诡秘的建筑群，轻声呢喃：“你可以的，姬子都...”
......
“赵黥！赶紧跟我来，我把我二姐骗回来了！”
被叫做赵黥的男人双眼一亮，像是立马来了兴致，“你二姐？真弄回来了？在哪儿？”
姬子都回头看向跑来的青年，对方看上去比他稍微小几岁，皮肤偏白，非常瘦，一双眼睛看上去略显阴鸷。
他对上姬子都的目光，有点忌惮地上下扫了扫，冲着赵黥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先跟他走。
赵黥跟着他的目光也打量了姬子都两下，面露嘲讽，“就这种豆芽菜你也害怕？”
“啧，谁怕了？”
赵黥也不再多言，“行行，走吧。”
姬子都手指动了动，在赵黥和他错身而过的瞬间，突然出声，“诶！你身上有虫子！”说着伸手拉开赵黥的兜帽，在那下面拍了拍，“掉了。”
赵黥回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跟着青年走远了。
姬子都右手蜷缩着，小心地将藏着手掌内的印章往袖筒里缩了缩。
他心脏哐哐跳，刚刚在突然而至的预感促使下，他急中生智地在赵黥身后留下了个监视之眼。
这俩人明显是要去干什么不好的事情，走的很快，他们脑袋挨得很近像是在密谋。
姬子都用袖口挡着闭上左眼，用印章也盖了一下，随之切换的视觉中一片黑暗，但却能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让你爸暂时帮我看着呢，你家店那边清净，没什么人，想干什么都方便点。”
三维化的眼球小心地用血管抓住兜帽，将自己隐藏在衣服的褶皱中。
这不是很难，毕竟一个眼球的重量非常轻，被监视者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后背上长出了什么。
“我那房子还差20万呢，大姐都留下了，凭什么她能去上大学。”
“真羡慕你啊，有两个姐姐，四个人赚钱供你，真他么爽。”赵黥语气羡慕的说：“要是我也有姐姐，这时候估计也能买房娶媳妇了。”
姬子都皱眉，这人竟然把自己姐姐绑架了？
不知怎的，他眼前闪过了那个在牛河店里遇到的拉着行李箱的女孩的身影。
不会被绑架的就是她吧？
“真是人渣，一群人渣。”靠在门口的女人从烟盒里倒出支烟放进嘴里，等人走远了才咒骂出声。
看样子她似乎也知道点什么。
姬子都看了她一眼，结果也就因为这一眼，被对方顺带扫射了，“看什么看？你也是个人渣！”
她另一只手从屁兜里掏出打火机，结果打了半天火都没点着，这让她烦躁的皱起了眉头，将嘴里的烟吐到了地上，用脚尖碾成了碎末。
“一家子人就只会在女人身上吸血...”说到这里，她的表情由愤怒转为了怜悯，可能是因为话语中的主体切换了，“切，都逃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听到这里姬子都更加确信她知道点什么了，再加上这个态度，明显是站在女孩这边的。
“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去对吧？”
“我不知道。”女人快速回答，几乎是在姬子都刚提问就拒绝了，她狠狠瞪着姬子都，语气嘲讽，“就你也想救风尘？千百年来男人就只有这么点爱好吗？”
雨水下的更急了，街面的水位开始上涨，已经没过脚踝。
“这是最后能救她们的机会了，你也是想救她们的吧？”
“救？谁去救？别告诉我就你一个人要去逞英雄。”女人大概很愤怒，走到姬子都面前，手指戳着他的胸口，质问着，“呵呵，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这里所有人都是从事皮条生意的，祖祖辈辈都烂透了，你想从成山的烂肉里找出一块好肉？”
“你以为烂肉是什么？是那么轻松就能从身上剥离出去的东西吗？”
姬子都闭着一只眼，另一半的视觉中，那两人正大声的讨论着刚才不能在他面前讨论的话题。
街边的邻里或坐或站，或面目可憎或慈眉善目的人，大概都听见了他们的计划。
但他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带孩子的带孩子，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推倒的麻将被重新洗牌码好，新一轮的牌局又开始了。
“你被邻里发现了怎么办？就算救下了人又能如何？你们要怎么逃走？别告诉我是用两条腿跑吧？”
女人的手指狠狠点在姬子都胸骨上，每个问题都像一个巴掌一样扇在姬子都脸上。
“逞英雄是需要脑子的，小兄弟，别以为自己□□有二两肉就是超人了。”
姬子都看着眼前愤怒的女人，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因为他知道她的愤怒实际上不是冲着他而来的，她愤怒的是这个世间。
“没试过就认输吗？”姬子都问。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女人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逃过？”
每个现在沼泽里的人都曾经试图自救过，有的人获救是因为他刚刚陷入一点就敏锐地发现了异常，及时跳了出去，有的是周围人听到了呼救，把他拽了出来。
但如果这个人是陷在了无人区的沼泽呢？如果他一出生就是在沼泽呢？一个婴儿，半个身子被淤泥裹挟着，他要如何用自己的力量逃离这里？
姬子都想明白这个花费的时间很短，他微微低头，诚恳认错：“对不起。”
女人的怒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在她眼前的姬子都就和所有之前玩笑般说要解救她们的男人一样，说的风轻云淡，问的风轻云淡，但是转头就会把自己的话给当屁放了。
她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吗？为什么还要为这种相似的剧情再发脾气？
可姬子都到底还是有一点和之前那些男人不同的。
因为他知道这里是游戏啊。
还有什么能比在游戏里更肆意的？
所以姬子都笑了笑，很平静的将女人的手指从胸口上扫了下去，轻描淡写地说：“都杀了不就行了？这还用问？”
另一半的视觉中，那两人回到了牛河店，店铺正门已经上锁，他俩轻车熟路地绕到后门敲了敲。
很快就能听见里面有人应声，再过几秒，对方从里面将门打开了。
姬子都控制着小眼球悄悄钻到赵黥帽子和头发的衔接处，往外看了一眼，开门的果然是那个老板。
他也叼着根烟，吞吐间懒洋洋地说：“进来吧，人我已经控制住了。”
他侧过身，让两人通过，后面昏暗的走廊深处，一扇紧闭的木门里，时不时传来阵阵撞击和沉闷的呼救，像是某人被什么东西，比如胶带或者布条什么的，缠住了嘴巴导致的。
她挣扎的声音不小，起码小眼球在门外是能听见的清清楚楚的。
“你脖子后面是什么？”牛河店的老板突然冲赵黥问，他视线落在儿子颈侧处，面露怀疑。
赵黥反手摸了摸，没摸到什么，疑惑道：“你看错了吧？”
老板却像是不信，亲自来到他背后，掀开兜帽看了看下面，那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眼睛图案的印花。
“大概看错了...刚才还以为有只虫子。”
赵黥耸耸肩，走在最后。
他兜帽下面的眼球图案过了几秒才再次开始转变形态，匆匆躲过一劫的姬子都重新控制小眼球爬了出来。
这里建筑的隔音措施显然并不怎么好，可周围还亮着灯的室内却没任何一个人试图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和她面前女人所说的一致。
小眼球又往后缩了缩，在进去前的最后一眼，只看见隔壁有谁出来往地上泼了盆水。
然而路面的水位并没有因为这点水而上升，因为那盆水太少了，多一盆不多，少一盆不少，在这马上就要被淹没的世界里，它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这里就是无人的沼泽。
而姬子都在思考怎么样能把这里都炸了。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原本的三岔路最左边的那条忽地暗了下去。
女人的目光闪烁了两下，嘴唇颤抖又逐渐恢复，“你确定吗？”
姬子都点头，“确定。”
他们目光相对，一方很容易在另一方的眼底看到认真和疯狂。
可是，感谢老天，对于早就疯狂的人来说，这点疯狂刚刚好。
女人笑着推开身后的门，邀请姬子都进去，“那我想你也许需要点趁手的工具。”
她带姬子都穿过客厅，来到厨房，拉出最底下的橱柜抽屉，那里放着两把弯头柴刀和一把一看就是谁手搓出来的土枪。
“都送给你了。”女人大方的说。
姬子都也没推辞，一边道谢一边将大自然的馈赠全装备到了身上。
俗话说的好，一切恐惧的来源都是火力不足。
而对于一个战斗类游戏主播来说，只要有枪有刀，他准保能还你一个奇迹。
姬子都这次再出门时，明显状态就不一样了，像只终于回到舒适区的豹子，迫不及待的要开始狩猎。
他看了看手中的绿线团，正准备顺着标记好的原路返回，却被女人拉住了。
她指向他们身后那条原本的三岔路，如今只有两个还亮着灯的路口说：“你那个方向不对，要走这边。”
姬子都其实早就发现这里的人是看不见他手上线团的，这也就导致他没办法跟她解释，他已经知道这俩人去的是那家牛河店了，而那家牛河店，就在他手中线团的起始位置。
只要顺着绿线往回走，他就能找到那个地方。
姬子都尝试着解释：“他们去的是牛河店你知道吧？牛河店的方向不就是这边吗？”
女人闻言却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们去的是牛河店，但这里不一样。”她环顾了一圈周围熟悉的风景，眼里有厌恶，也有怀念，“有的时候起点即是终点，你明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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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沼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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