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精神不稳定。
启动Plan B。
我听到有人这么说,但声音的来源距离我十分遥远,我无法分辨那是男声还是女声。又是否,我已经去往了天堂,同时我把那一个世纪的所有文明都带走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显然我还有呼吸。
还能思考。
不知道多久过去,我睁开眼睛,无数光线涌入我的瞳孔,我十分不适应。
“你好啊,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医生见我醒来,给我一杯水。
我的手上接着一根管子,有多余的动作很困难,而且那杯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似的,喝下水后我咳嗽了好几声,但仔细去看却看不出任何异样。医生并不着急,静静等待我喝下后,他拿出听诊器,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送到我视线范围之内。
“你……”
我抬头,正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蓝色眼睛:“我?我姓陆,你叫我陆医生就好。”
……我啊?我叫陆斯特,你就直接叫我陆吧。
脑子里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医生收好听诊器,在病历本上记下什么。
陆……陆斯特是谁?
我的记忆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支离破碎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重叠交错,光影在我脑中打架,最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胜出了,我眼前闪过无数个画面,都是那对琥珀色的眼睛,而这对眼睛的主人看起来总是很悲伤。
这是陆的眼睛。
脑电波叫我的心脏掷地有声地鼓撞,我把脸埋在膝盖间,眼泪不想被别人看见,然后消毒水味道填满了我的鼻子。
医生,我居然遇到了真的医生。在我无望的冬日,如果有一个医生来,那或许结局又会不一样。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告诉我他是医生,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要思考的东西太多了,不知是不是医院的被子压迫了我的心脏,我一下子难以喘息。在丢开那床被子后,刺眼的光线从窗外射向我。我张口,却难以发出声音:“医生……”
医生还没有走,他站在我面前,平静的脸上有一丝微妙的笑容。他就这样看着我,一丝询问的视线随着我移动,似乎运筹帷幄,根本没有什么病人能让他着急起来。
我好像又看到陆了。
他不是陆,陆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陆身形很像男孩儿,但陆的确是女生。
面对一张与陆完全不同的面孔,我脑中有无数重声音在交错回荡。
那个人。
这个人。
“你知道陆斯特吗?”我问有着蓝眼睛的医生,医生只是温柔地为我掖好被子。他说不知道,他只有我一个病人。
我希望这是实话,因为我不想去想那双悲伤的眼睛到底和我过去有什么故事,可是我又好奇,这次心脏好像是丢了,但是头部开始疼痛。
那刺眼的阳光明媚得不太真实,床位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窗外有小鸟,一切都像旧时代的慢电影。
无数个仪器连接着我的各个部位,输液管似乎把我绕成一件精美的礼品。我就像是一台大型机器的中枢系统,这让我感觉到新奇。
床头有一个用于叫医生的摇铃,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本子,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可是全是杂乱无章的数字,让人看不出道理。
它倒像是……我的倒计时日历。
那个世界,这个世界。
究竟哪个世界才是真的?
从后脑勺开始,阵阵的疼痛让人烦躁。
昏暗的房间里,照着夺目的光,实在让人觉得反常。而且这里的环境布置明显是落后于2179年的。那么现在是哪一年呢?
我死死抓着那个写着乱码的本子,抬头想问他。可最终无力地扶着额头,不知为何都发不出声音。
“你脸色不好,今天刚醒过来不宜过度劳累,休息吧。”
“你还会再来吗?陆……医生。”这句挽留却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
陆医生摇了摇头,拿起病历卡转身要走:“嗯?当然,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啊。”
在他离开后关上病房门的一瞬间,那道光消失了。
整个房间只剩下昏黄的无边的空旷和失落。
恐慌感交融在头疼中渗进我的血液,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我遗忘了,有什么事还等着我去完成,又或者,我不应该再醒过来。
我什么都记得,又什么都忘了。
陆医生又把我叫醒了,他把我从床上拖下来,我就像一具死尸一样任由他摆布。所有仪器被他整理在一个推车上推到了镜子前,我坐下来,又一次剧烈的疼痛让我感觉生不如死。
如果再也不会醒来就好了。
我眼前闪过一个自己狂奔在雨中的场景,我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可那种坚定的心情,有什么在等着我的心情,再也不会有了。
有着蓝色眼睛的医生给我披上披风,我问他要做什么。我被按在那张椅子上,脑袋十分不舒服。
医生把头凑到我的耳边,一股淡淡的花香萦绕在空气中。我不悦地蹙眉。
“我要给你剪发。”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头发长不长不重要了,可是陆医生把我的头发捧在手上,一下一下仔细地修剪着。
“我的技术还不错吧?”蓝色的眼瞳如水流淌着珍视,像西塞城天边的河贴向夜幕的边际,一眼望不到终点。
我想起了西塞城……头又开始疼了。
陆医生面前的这面镜子里的我,一点也不像我,倒像一个光彩照人的机器人。
剪完发后,医生带着我第一次走出了病房,他提着输液袋,推车上装着很多不知名的仪器,而这些东西都被连在我的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站起来,我的手脚都变成了重新拼在这具躯体上的机械臂,足足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我才能做到还算正常地走出第一步。
我还活着。
真可惜我还活着。
“哥哥!”
一个小女孩大喊着向我奔过来,强大的后坐力下我差点被撞到地上,幸好有陆医生扶着我,我感谢地望着他。如果这次摔倒了,可能没法再站起来。
她的眼睛是亮晶晶的,不是琥珀色,我说不出来是什么颜色。我疑惑自己为什么总是去看别人的眼睛,难道是还想找到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瞳的人吗。
有一双小手抓着我的深蓝色病号服,小手看起来那么柔软。
“哥哥,你真好看。”小女孩在我面前转了一圈,白色连衣裙的裙摆飞舞,像蝴蝶一样,“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却感觉那不像人的脑袋:“你也……很漂亮。”
白色连衣裙……
突然头疼发作起来,我不受控制地抱住那个女孩,我的双手似乎找到了什么目标一样,不停地撕扯着她身上那条超小码的裙子。
那是蕾丝做的裙子……
蕾丝做的。
我对自己说这样是不对的,但是有声音在反驳我,动作停不下来,好像有个哐哐作响的永动机器在我的脑部没日没夜地工作。
那些管子好像并不牢固,它们掉了一地,在我的身边撒出了各种各样的液体。满地无序的五颜六色。
小女孩在哭叫。
有一个人给了我一巴掌,我的身体被扇在地上。
脆弱的玻璃碎掉,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医院回荡着这巨大的叫喊声,我不相信这是我发出的。
声嘶力竭的我想要挽回和留下什么,可是直到嗓子干哑,都没有人回应我,只有碧蓝的眼睛给了我一杯水。又是那难喝的水,吞咽的时候我感觉就像喝下了一杯生涩的石头。
光都不敢眷顾我,这次醒来,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在我和陆医生面前摇晃着,明明灭灭,似乎就要灭了。
我头疼欲裂,连坐起来都很困难,被许多输液管子缠绕的我竟然还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那盏灯什么时候会灭。
或许就在下一秒。
陆医生坐到我身边,卷起了陌生的花香。肯定地说,我不喜欢这种味道。他把一个东西递给我,我屏住呼吸接过来才看清那是相机。
那和我在西塞城的相机一模一样,我敢肯定地说。
……那是我的……01!
“我猜你想找它对吧?”陆医生挑眉,他和我离得这么近,他垂眸看我。
“哦对了,你的相机叫……01?”
蜷缩在一起的我身体一震,心脏一下子揪起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连我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恢复的记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相机就放在我的面前,我的手指和发丝纠结在一起,连触碰它的勇气都没有。
情绪因子扰乱我的泪腺,眼泪又要开始工作,我向他大喊:“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的01!?”
“别哭了,如果是陆的话,她肯定会伤心的吧?”陆医生把相机递给我,我拍开他的手,抓紧了那只破烂不堪的相机。
“打开看看你忘了什么吧。”
我按下01的开机键就止不住地开始流眼泪,像是启动了泪腺开关似的。直到微微弱的光暗下去,世界陷入了黑暗。寂静的房间里面我才发现只剩了我一个人,不知道陆医生什么时候离开了。
房间里有冰冷的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
还有我带着很重的鼻音喘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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