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市区繁华的CBD中心，有一片十分破旧的居民区。周围高楼林立，遮蔽了日光，使这片破落的区域显得十分阴森。
破旧板房群基本都只有五六层楼高，灰暗的水泥墙面有绿色藤蔓植物蜿蜒而上，杂乱的电线成捆地漫布墙面，划破楼间的间隙。
最外层有一圈店面，但是最后一间还开着的店铺在半年前也贴出“旺铺招租”。虽然紧邻最高档繁华的商场，却无人问津，有些店铺的老旧招牌都已经坏了，斜斜地吊在门楣上。
居民区入口的正对面，新区最繁华的商场世贸天地的某巴克里，一个头顶微秃的中年人扶了扶眼镜，对着桌子对面的年轻人说道：
“市容市貌嘛，是我们目前最关心的问题。所以嘛，这片老旧居民区，必须整改成为符合周围地标性建筑风格的新时代社区！”
“是是是，一切听王局指示。”
对面的年轻人看似十分礼貌地点头，但声音沉闷敷衍，让王局眉头一皱。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办事人员！
眼前的小年轻染了一头棕发，左耳戴着一个蓝色耳钉，成天还戴着一副黑墨镜，见了领导也不摘下，看上去简直就像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
王局压下一口气，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继续满脸严肃地打官腔：“鉴于这个区域的特殊性嘛，局里开会一致同意，将这件事情交给你们居委会来负责！”
这十年，市里对这片区域进行了规划，附近的高楼陆续建了起来。原本这个居民区早就要拆迁，但不知为什么，每次都十分不顺利，不是机器坏了就是工人出事，邪性得很。
既然外来的工人办不了，那就只能交给这里的地头蛇来办了。
眼前的年轻人是这个篁竹里社区居委会的主任，对应付领导十分得心应手，只管点头哈腰地“明白明白”。
先不管明白了多少，至少态度看着很谦卑，把王局骂人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总之期限嘛，就定在半年。你们先提交个整改计划，局里会先拨款五十万！但是嘛，如果没能完成任务，年终奖金就取消！”
听到年终奖危机，司韶皱了皱眉，心里腹诽：给了个完全不对口的活，抠抠搜搜地拨点小款，现在还把年终奖做人质了？
钱是命根，不能没有。
于是他接过指示文件，点头哈腰送走了王局，转身回了对面的篁竹里小区。
———————
物业办公室的灯泡坏了好些年也没人去修，办公室里黑黢黢的，倒也不妨碍几人开会。
司韶依旧戴着他的黑墨镜，瘫在一张破沙发上干巴地总结陈词：“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为了保住年终奖，你们看看有什么建议？”
与会的几人面面相觑。
季子枫揉了揉太阳穴：“你觉得能有什么建议？”
“一个缺根筋的二百五。”他指了指坐在司韶旁边沙发上一个精壮的背头男，背头男正皱着眉，大概是没明白开会都说了什么。
“一个半自闭的死宅女。”这位死宅女手上拿着会议记录记得正欢，不过下半身却是一条长长的蛇尾，缠绕在屋顶的吊灯上。
“一只爱卖萌的大毛球。”他掂了掂手里的大胖橘猫，橘猫听他吐槽自己，娇滴滴地“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手背。
“一个办公室凑不出一半能干活的。”
他不好意思说的是，司韶你也是一个动不动摆烂的咸鱼。
“咳咳。”司韶咳嗽了两声，“要不，季子枫你来负责？”。
季子枫冷冷看着他：“我只有周末在这里上班，加班的话要加工资。”
司韶立刻低头，想了想，看了看面前记着会议记录的宅女：“危素，要不你……”
他话还没说完，危素就缩回了身子，整个缠在吊灯上，头都不露了。
司韶：“……”
剩下两个就更指望不上了。
季子枫叹了口气：“专业的事情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做。而且我早就想说了，咱们是不是该找个能干活的“人”了？”
司韶忽略那个重音的“人”，不死心道：“危素，名册呢？”
话刚说完，从吊灯上缓缓落下一本名册，飘到司韶面前后在空中自己打开，泛着绿莹莹的光。
司韶前后翻看了两三遍，最后死心说道：“好吧，还是去招个合同工吧……”
—————
韩添看到这个破旧小区入口的第一眼，就开始打退堂鼓。
他实在很难想象在市中心居然还有这么个衰败的小区。灰败的墙、残旧的窗，下午三点的斜阳照着，看着更加凋敝。
这个小区真的有人住吗？真的有个居委会吗？
不会是诈骗吧？
如果是之前，打死他都不会往这种地方来找工作。
但没办法，前几天他得罪了部门领导，直接被开。
他原本还很硬气地想，我一个名校毕业生，还能找不到工作？
没想到这个领导位置不高，本事不小，全市叫得出名号的大公司都把他的简历给拒了。
他还打算慢慢找，没想到昨天他爸回来，唉声叹气的。
在他妈的逼问下才知道，自家经营的小公司如今入不敷出，基本濒临破产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样的剧情发展简直比电视剧还狗血。
他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往里走。
按着对方给的定位，他走到靠近小区大门的侧墙上，一脸问号。
只见灰色的墙上有一扇老式铁皮门，大片空白的墙体上挂满了白底黑字的手写招牌：
篁竹里社区居委会。
篁竹里小区物业管理处。
海市公安局篁竹里派出所（特别事务处理中心）。
篁竹里民俗文化研究所。
篁竹里城隍文化交流中心……
名目各异的招牌琳琅满目。
如果不是招牌上面的名称都挺正经，看着就像夜市下沉店铺门口贴满的“□□”。
他站在门口踌躇许久，突然手机响了，号码备注显示：面试官。
“喂，你到了吗？”接通电话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到、到了……”韩添还在思考措辞，如何委婉地拒绝。
“那你快进来吧。”懒洋洋的声音挂断电话，然后“砰”得一声，铁皮门自己开了。
韩添觉得这个时候再转身走就有些不礼貌了，于是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阳光从身后的门往里投射出一小片亮堂，照出一张像是邮局柜台一样的长长桌台，从墙的一端延伸到了另一端。
桌台后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瘫坐在椅子上，戴着黑墨镜，棕色头发扎了个狼尾小辫，左耳的耳钉在阳光映照下闪着微蓝的光。
另一个一脸严肃，撑着胳膊靠在桌台上，梳着黑白挑染的大背头，右手有大片刺青。
如果他没看错，这个看上去像□□大佬的猛男，脖子上竟然戴这个皮质项圈？！
韩添整个人都有点不好，这哪像个居委会，这简直就像某些难以名状的地下产业。
“不、不好意思，我可能走错门了……”韩添弯腰道了个歉，慢慢往后挪着步子准备开溜。
“韩添对吧。”那个墨镜男懒洋洋地开口，听上去就像刚才的那位“面试官”。
韩添一惊，条件反射地答道“对，我是……”
这两人居然真的是居委会面试官？
墨镜男终于坐直起身：“我看过你的简历，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
韩添一头黑线，符合个鬼，我是软件开发的产品经理，你们招的是社区规划的项目经理。
我那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投的简历。
见他没有吱声，墨镜男继续说道：“我叫司韶，是篁竹里社区居委会的主任。”
说罢，他掏出一张合同和一支笔：“你可以看看合同信息，我们工资不高，但是福利很好，医保和公积金能达到本市封顶级别。”
封顶！韩添睁大了眼睛，他之前在私企拿着最底层的福利，一个月全加起来只有几百块，于是壮着胆子弱弱地问了一句：“请问，封顶级别是……多少钱？”
司韶继续用他那副懒洋洋的低沉嗓音说道：“加起来大概9000。”
如听仙乐耳暂明。
“好的，没问题！”韩添想也没想立刻答应。
这下轮到司韶惊讶了。
他从简历里筛选了几个生辰八字极阳的人，前面三个来面试时，看见破旧的办公室直接扭头就走人了，能聊到这的也只有韩添一个人。
他赶紧把合同递过去：“那就签字吧！”
为了年底的奖金，改造项目可不能拖，越早开工越好。
韩添接过合同，从头到尾仔细浏览，看到“工资3000”那一栏，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对面一间lofter租金都要3200一个月。
但又想到刚才提到的高福利，开始天人斗争。
司韶又适时补了一句：“我们是正规单位，过了试用期可以入编哦。”
韩添立刻拿过笔，在落款处签上了大名。
最后一笔写完，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签名似乎闪了一下金光。
他揉了揉眼睛，还是黑色签字笔的颜色。
再定睛一看，甲方的名称是：
篁竹里社区居委会
篁竹里小区物业管理处
海市公安局篁竹里派出所（特别事务处理中心）
篁竹里民俗文化研究所
篁竹里城隍文化交流中心
“……”
韩添疑惑地问道，“请问领导，我之后的工作职责，主要是隶属这里的哪个部门呢？”
司韶抬起头，嘴角弯了弯，透过漆黑的墨镜看着他：“全部。”
韩添一阵头皮发麻，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
司韶收好合同：“好了，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了，进到里面来吧，你的工位在这里。”
说完，他指了指长桌台里最角落的位置。
韩添十分疑惑地来回看着桌台，并没有任何能够过人的缝隙：“请问领导，我应该怎么过去呢……”
坐在桌台内侧的两人似乎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问题，愣了愣。
司韶戳了戳一旁的大背头，大背头会意，站起身，轻轻一跃，就从桌台内侧跳了出来。
韩添看得张大了嘴，没点才艺还不好意思在这上班了？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两位领导，而两位领导面容平静，似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那种理所当然的眼神刺激下，韩添哆哆嗦嗦地靠近桌台，在两人越来越惊讶的目光下，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自己的工位。
他一边爬，脑中一遍默念：“9000，9000……”
等他刚坐下，背后通往内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女孩露出剪着齐刘海的脑袋说道：“司韶，城隍司的差役带着……“人”来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有没有你找的？”
司韶闻言点点头，然后转身对着韩添说道：“你先加一下我微信，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办公，别乱跑。”
等韩添扫完他的二维码，就急匆匆带着大背头和齐刘海姑娘走了。
后门被关上，一整间屋子只有他一个人，满室昏暗。
突然手机提示音响起，司韶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对方的微信名就是本名，头像是一片蓝色的海。
看不出这位领导表面痞痞的，竟然还是个文艺青年。
一条咸鱼：“您好领导，请问我目前需要做哪些工作？”
对面很快给他丢过来一份文件，《关于篁竹里社区优化改进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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