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晴——谷雨倒春寒。
一抹残阳西落,狭长的官道上,一小队人马徐徐而行,这回不是驴拉磨,而是老牛拉破车,速度更慢了,因为一向单枪匹马的队列里多了一辆礼貌劫来的马车。
去往皇城盛京少说还有七八天的路程,万岁圣旨,要求陆家在十五之前必须送长子入东宫。
可陆凡两天来一直躺在车里还未苏醒,沈清明生怕自己唯一的小师弟在路上被颠死过去,行军速度是要多慢有多慢,恨不得走一步退三步。
“此乃云州节度使陆大帅的长公子!若有什么闪失,谁能负责?”
这是沈清明挺着腰板,拱手对苍天,鲜少一板一眼的原话,可是有理由继续拖延时间。
然而,这话过后,车厢里气氛有点尬,唐昊数落了沈清明一道,不是眼瞎就是脑袋当尿壶使了。
自己小师弟在亲里家寄养,被欺负得浑身是伤,瘦的像纸片人一样,呵口气都能刮跑喽,他每年去探望居然没发现?回来还舔着脸说好得不得了!
敢情眼睛长屁股上,那心得多大个的窟窿啊?这次幸亏赶来得及时,再墨迹一会儿,就让北凉混进来的探子给买回去糟蹋了……
沈清明自知没理,也不回嘴,他惦记着小凡,却离着人家八丈远的地方坐着,拉下一张鬼神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脸,心里憋着一股子恶气,懊恼得想咬人。
唐昊还念叨个没完没了,终于把他给惹毛了,大声吼道:“你可下长张嘴了,能不能出去说!”
唐昊剜了他一眼,也没惯着:“成啊,你沈将军这么硬气,那我就出去说呗!反正大家都无聊,听着乐呵!”
你……
罢了,我挺软的,容易受伤…
过了好久,车箱里静得只剩下车轴转动的轮毂声。
看去小凡一身瘦骨嶙峋像个萝卜头一样,似乎这两位年长了十岁的大哥都痿了,各自沉浸去了回忆中。
小凡是个难产儿,他出生的那天,正赶陆大帅回京述职探望家眷,深夜,盛京城一个百年不曾下过雪的城,突然下了一场暴雪,老天爷发了怒,狂风呼啸,鹅雪漫天,堆积的厚雪能埋过五岁高的孩童,似乎要把整个盛京吞噬掉。
大雪封路,婆娘生娃,云州节度使陆大帅急的满嘴起大泡,就算是战场杀敌也没说成了这个样子,派去的几个小厮去请郎中和接生婆,结果全被拍在了大雪中,一个都没回来。
倒也奇了,这样的大雪天郎中和接生婆子没请来,倒是不请自来了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和尚。
那和尚称自己是活佛转世,普度众生,专救人于危难水火,路径此地,眼见天际一束红光坠落贵府,掐指一算是有贵人降生,但不幸是,贵人逢生必有劫,恐有性命之忧,这才赶来救场。
陆大帅从来就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更何况瞧了那老秃驴,一手端着个铜钵,一手扶着擎天禅杖,哪里是来救命的,活脱脱像戏园子里的法海前来收妖的。
可偏偏又没了办法,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老和尚又是诵经又是作法,声称可保母子平安,结果折腾了一大通,陆家唯一的女主人还是去了,不幸的万幸中,留下了小凡这一个幼小的生命。
爱妻惨死,陆大帅伤心欲绝,可那老和尚转脸就改了说词,说这孩子天煞孤星之命,克父母兄弟,万不得留在府内,要将小孩收入门下,带去修行。
说得好像我儿妖孽一样无药可救,再说,我儿又不是江流儿唐僧,一出生就要皈依佛门?这陆大帅岂能同意,当时就把这老秃驴给轰了出去。
说来也怪,自从小凡出生后,陆家就接连发生了许多怪事,陪同待产的那些个侍女、丫头,老嬷嬷不是失踪就是投井自尽,陆大帅又对爱妻忧思成疾,大病了一场,险些丧命,以上这些就不得不引起对小凡的怀疑。
后来经高人指点,这孩子的命格确实不算好,但也不是无药可救,还是有起死回春之像的,只要将他寄养在乡下,待成人之后再将他接回府中便可破了这不好的命格。
哦,对了,这些很大一部分都是传闻,从头到尾具体什么样谁也不清楚,陆大帅也从未提及过此事。
总之,沈清明只记得把小凡送走的那年,他也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年纪,最喜欢的小奶团子要被送人,他抱着自己师父的大腿哭着不撒手,从里屋一直拖到大门口,最后还大逆不道地咬了师父一口,现在陆大帅腿上的疤还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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