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天，秋天相遇，秋天相爱，秋天——物是人非。
林莎望着窗外的枫叶一片片落下，脑海里渐渐浮现去年岳静影说要带她去森林公园看枫叶雨。
“快看这个视频”
大风刮落了一树树金黄的叶片，像一团团蝴蝶起舞。
“确实漂亮”
“后年春天我们先去看樱花雨，秋天我们再看枫叶雨”
“为什么是后年”
“傻瓜莎莎，你明年要考研啊”
…
因为记忆的浮现而无形生出了一把刀子，扎的她心一阵阵发痛。
走在小道上差点撞到墙。
“林莎！”一个清透的男声。
她转过头，是她很久没见的同学——于白。
“好久不见”她露出笑容朝他打招呼，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你怎么会在这读研啊”
怕再遇到岳静影时，她装作从没认识过自己。
“离家近，方便嫁人”她忽然变得淡漠的神情里带着一丝嘲弄，开着刻薄的冷笑话，从去年回家开始父亲以及家中各种亲戚就开始提醒她，劝告她，甚至是半开玩笑式的警告“你再过两年就要下架了”一开始她同那些人说要照顾母亲，可现如今，母亲于上个星期出院了。
这一年多来，她痛失所爱，在两地间来回穿梭，在每每返程之际漫无目的的逛着这座城市，期望着在一片海中捞到那颗亮闪闪的，驱散她疼痛的珍珠，在人来人往的高铁里陷入沉睡，在梦中匆匆听见她再喊一句“莎莎宝贝…”
“你方便一起吃个便饭吗”
“好啊，你怎么会在这”
“哦，我来见一个朋友”
…
“怎么，这么严肃”岳静影喝着咖啡，这手磨咖啡的味道真不错…有点像林莎磨的。
她简直是个烹饪天才，不管岳静影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她都会尽可能复刻出来。
“要不你还是吃外卖吧，把你胃口养太好怕你一个人活不下去”
“不可以！你做的比原版更好吃，而且我不会一个人”
“你和林莎…分开多久了”宋玉菱为她切了一块蛋糕。
“一年多了吧？怎么了，你突然这么关心这个”
“…”她眉头紧锁，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前段时间陪我爷爷转院的时候遇到林莎了…她母亲癌症出院，你知道吗？”
岳静影正吃着蛋糕，瞳孔骤然放大，甜腻的滋味好似变了性，咽下去全是苦涩，她的心脏好像停止跳动了，她艰难的开口“林莎，母亲，癌症…？”
从未听说过。
她说不出话来了，一根长刺抵在她的喉咙里，一点点下坠，随时可能刺穿她的整个身躯。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咖啡一饮而尽，脑子里像一团团毛线打结在一起，有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其间响起。
“我们以后少提家里的事”
搬出去住，疲惫不堪的精神状态，没能打通的那些电话。
原来，谜底是这样的。
她满脑子，根本无法停止想象，接二连三的…全部都是林莎。
她一定很辛苦。
她一定很难过。
她一定对我很失望。
宋玉菱起身抱住她，她这才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是混蛋…”
宋玉菱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拍的背。有些事情发生以后，无论再多说什么都只是无济于事的徒劳罢了。
她边哭边想林莎是否也像这样嚎啕大哭过。
林莎的心美的如彩虹下熠熠生辉的玻璃器皿，她曾经那么小心的把它捧在手心上，可最终还是让它摔了个粉碎。
“我想去找她…”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带着呜咽声。
“不先打个电话吗?或者先加回好友？”
“我怕她会躲”
“那你…”
“我猜”她抬起头来，一点点擦干眼泪“她应该考的我哥哥那个学校，我月底去一趟”
“要我们陪你去吗”
她本想说“不”，但一种奇怪的预感又让她连忙改口“好，你们陪我去吧，到时候在酒店里等我”
22
“静影”
“怎么了，小凤阿姨，有什么事吗？我准备工作了”
“那个，你周末回家吃饭吗？我们吃烧烤”
周末？事实上岳静影根本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如果她想，或许她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以前她还会因为林莎平衡生活和工作，现在的她似乎除了磨练自己水平和赚更多钱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任何什么想做的事情了。
现在更是因为对林莎不可克制的，源源不断的心生愧疚而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工作。
或许出去透透气，见见家人会是个不错的解压方法。
“好啊，我有空。什么时候”
实际上她的单子已经排到明年了，但她一向相信自己的高效率，能在截稿日前化腐朽为神奇。
“明天下午”
“好的，地址发给我，我会准时到的”
“嗯嗯，那你先去工作吧，不打扰你了”她快速挂断了电话，显得十分上道。
岳静影坐在画板前神游片刻，她属于一旦进入状态就能全神贯注到精疲力尽但一般进入状态需要做漫长准备工作的那类人。
完了…不过说起来好像加了微信以后还从没看过白姨的朋友圈。
她还是挺好奇什么样的人让父亲爱了这么多年不离不弃的。过去她对她只有很模糊的印象，最多隐约记得她的长相，剩下的就只有她怯生生的说话语气了，她甚至刚知道原来白小凤只比父亲小三岁，如果没人提醒的话，说是小十岁她都是相信的。
小众电影…？有点意思。岳静影快速滑动屏幕，嘴角微微扬起。
啧啧，看着那么文静，居然喜欢玩超级恐怖类的密室逃脱？！
这不经让她想到林莎曾热衷于解剖，差点学了法医专业的事情。果然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可怕。
这些天来，她压抑的心情下藏着几分怪异的轻快。她有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或许下次去找林莎说开了，她们还有机会。
她知道这不是小事，但她相信林莎爱着自己，就会向着自己——脑海里一遍遍回放那天大雨里林莎的惊鸿一瞥，以此作为她爱她的佐证。
…
“我到了，小凤姨”
“你再往前面走几步，应该就能看见一个帐篷”
“好的”
红褐色的星星灯光闪烁，空气中透着若隐若现的肉香，烧烤架，琳琅满目的食品。她缓缓走向前去，这里只有一个人坐在旅行椅上，头发有些花白，眼神中有强烈的疲惫和沧桑——她的父亲。
她感觉他陌生又熟悉。
他抬头看了岳静影一眼，然后又瞬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你…还会做烧烤”岳静影轻轻的说，然后径直走到帐篷里。
“刚学的”他略微惊讶的看着她的背影。
岳静影在帐篷里看见了白小凤，拍拍她的背“喂，你该不会是想组个亲子局吧？其他人呢”
“嗯，很快就到了”她这样说道，但局促而慌张的表情出卖了她。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岳静影的表情严肃而认真，“就算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们只是出现在同一个地点也会争吵不休”
“为什么？”
“…”
她没有回答，脑海里浮现往日那些歇斯底里的吵架场景——
“是吗？但不过你要真是我的员工的话早就被我开除了”
“你真的很让人失望”
“你这个样子有半点我女儿的样子吗”
恍如昨天，如鲠在喉，历历在目。
白小凤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那个，你和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想说”她直接了当的回答她，“我能理解你的好心，但是我该走了”
她走到帐篷门口，岳仲苒先她一步说“你留在这里吧，公司喊我开会”
……
“你干点别的吧，别追着我问了”
白小凤在岳仲苒离开后，孜孜不倦的和岳静影攀谈，一开始还在聊互相感兴趣的领域，但越到后面套话的成分就越发明显。
“好吧，不好意思…那要不我们拍张照吧？我看你朋友圈好像很喜欢拍照”
岳静影无奈的看着她。
她这二十年实际上是缩成了两年吧？怎么感觉跟个女大学生似的。
“行吧”
原本只是想着敷衍式的随便拍拍，却意外发现拍的还不错。
凑了个九宫格发微博“白女士，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刚一发送就被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林莎看见了。
事实上岳静影叫白女士是因为没什么合适的称呼了，但林莎觉得这是爱称。
事实上岳静影是真的感到有些“无话可说”，而林莎觉得这是种宠溺的无奈，是在**。
事实这是岳静影父亲的老婆，但林莎觉得这是岳还未公布的新女友。
她把手机息屏，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脑袋里随之浮现岳静影和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的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的样子。
心又在痛。
铃声响起，她慌忙的去看第一反应以为是岳静影，结果是于白。
“喂，有事吗”这个时候的她实在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炸了毛的猫咪似的暴躁。
“那个，明天来这边？去学校外面吃饭？那天谢谢你了”
“哦，都可以”林莎不客气的答应了，虽说没太听清这人究竟在说什么。
那天重遇以后，于白忽然给林莎发消息变得积极起来。毕竟是认识多年的同学，总归面上得友善一点，林莎看到以后基本都友善的回复了。
第二天一早，于白穿这件蓝色卫衣靠在树下等林莎。
而恰好的是，林莎也穿了件一个系列的粉色卫衣，引得路过的同她认识的人调侃“男朋友？好帅喔”
“你们这卫衣好好看”
“不是嘞，高中同学，叙旧”她游刃有余的应付她们。
至于卫衣，上面的图案是岳静影设计的所以偷偷买了下来，还是第一次穿。
穿了今天就扔了，说不定是她为新女朋友设计的呢。林莎愤恨的想，这衣服上的“林中沙沙声，月下一片影”起初她还以为她是在怀恋自己，跃起的**让她夜晚里辗转反侧，费了好大力气才按捺下去。
现在看来或许是经常和那个什么“白女士”去山上烧烤露营，灵感突发写的。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偶尔有些疯癫的家伙曾和自己说“有个大胆的想法”——渴望在野外不为人知的时候干点特别的事情。
好啊，遇到愿意陪你干这种事情的女人了是吧？
她越想越气，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和冷漠。
“你没事吧？”于白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臂。
“哦，不好意思我没睡好”
“没关系，你要不要去车上睡会”
“你开车了？没关系嘞”林莎的注意力被他的衣服吸引“你也买了这个系列的衣服？”
“挺好看的，一个朋友推荐的”
“白月光”？衣服上印着的三个字格外扎林莎的眼。
她知道这件不是岳静影设计的，她不喜欢。并且如果是岳静影设计的，她会更不喜欢。
月字干嘛要和白字放到一起，看着就讨厌。
“走吧”她强颜欢笑，很僵硬。
她接受得了她离开变得更好，却无从想象她不爱自己以后搂着别人睡觉。
于白先她一步把车门打开，将一捧鲜花递给她，“送给你”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这娇艳欲滴的粉玫瑰。
怎么会想到送粉玫瑰…还帮人拉车门，和岳静影挺像的。
“哦，谢谢”她将花捧在怀里，坐了进去，心想这位老同学该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林莎”
她还沉浸在自己思绪，对方就开口“这花里有机密”他轻轻的笑着。
她剥开一众花朵，果不其然发现里面有张卡片“愿意做我女朋友吗，林小姐”
她垂眸看着这行字，风轻云淡的说“好啊”
就像是在回答一个无比稀松平常的事情，于白有些吃惊的看向她。她也转过头看着于白“你人挺好的，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找我？是急着结婚吧”
直言不讳的让人有些发颤。
林莎神色平常的时候显得冷淡严肃，带着点慵懒的无所谓，于白不自觉的有些恐慌，好像被看穿了一样。
“差不多，家里是催得紧，我挺喜欢你的”
“哦，是这样啊”林莎低过头去看手机，反正不是岳静影的话，是谁都无所谓了。她百无聊赖，视线落在一边的蓝色水杯上“你很喜欢蓝色吗”
“是啊，蓝天很美，大海也很美，蓝色给人平和宁静的感觉…你喜欢什么颜色”
“月色”事实上她喜欢粉色，但不愿意告诉于白。
“啊？你是喜欢月亮的颜色吗，淡淡的暖黄色，是挺好看”
“嗯”
“但不过我不喜欢月亮”
“哦？”
“小的时候我发现月亮会跟着我走，以为它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独一无二。后来发现它也会跟着别人走”
“这样的经历我也有，不过我还是会喜欢月亮”林莎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晦暗不明，百感交集。
“为什么？”于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他没想到林莎会这样回复他。
“我不是喜欢月亮会跟着我，我是喜欢月亮本身”
于白望着她好久没有说话，他差一点就问她为什么要同意，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根本不在乎？
“你和那个学美术的学妹分手以后就一直没谈过吗”
“没有”
“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他还是没忍住说了多余的话。
何必让一个人挤占自己的全部内心，最后弄的一点退路都没有。
…
“你要是只想和我领张证，就没必要搞太多无用的社交”林莎将五花肉缓缓夹到碗里。
她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做回了最真实的自己，说话开始变得异常不客气。
“你是认真吗？”
她的态度非一般人所为，如果不是认识多年，于白早在心中将她定义为是在故意诓骗。
“或许吧”
生活不是赌气，林莎当然知道。只不过有时候关于道理，人们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
…
夜晚，岳静影在犹豫再三以后终于决定拨打林莎的电话。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想了很多措辞，最终决定以“好久不见，过得好吗”开头。
但林莎没有接，第一通无人接听，第二通现在正忙。她每晚十点都准时拨打，但她都没有接。
“？”岳静影不理解，她本想发消息给林莎，但涂涂改改，重新编辑过不知道多少次也理不清思绪，最终决定月底直接去找她。
…
“小白…”
“嗯？”
“你找到了？”
“嗯…”
他喘着气，有些难以自控的回答岳云山的问题。
“她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他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在故意为难和挑逗他，但也无从阻止。
在这个人面前，于白从来都百依百顺。
他在忍无可忍以后拉住他想要他的吻，电话声却响起——
“听电话铃声，是我妹妹”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我妹妹很少打电话给我，你等一下”
“嗯…”他只是轻轻回应，但心中却烧起一团火，癫狂的嫉妒着。
“喂，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
“我二十九号想来你学校看你”
“哦？这么突然”
“可以吗”
他看了眼于白，“当然可以”岳云山浅笑。他们兄妹之间很少说废话，往往三两句话就把事情敲定下来。
“那我呢”
“又不是晚上不来找你了，难得她想来一趟，我带她去吃顿午饭，四处逛逛”
“我就干等你是吗”
那不然呢？
他原本想这么说，却看到于白的眼里有点点泪光“怎么，哭什么”
“没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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