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要找慕君，这话让所有人心里都充满着紧张。
包括秦欢喜。
她连忙跟上前面急匆匆的荣管家，荣管家像拎着小鸡崽子似的拽着慕君的胳膊，慕君也不反抗，顺从地被他拽着跟着她的步伐。
进了家，看见坐在客厅地毯上的慕紫。
她看起来很悲伤很难过，慕励和姜医生都陪在她身边，姜医生一直安抚着她的后背跟她说着什么。
“来了来了。”荣管家拽着慕君心急如焚。
慕君鞋子都没来得及换，一步一个水渍脏脚印踩上地毯。
慕紫见到她，双眼一亮，跪在地上扑着到慕君身边，扑过去的瞬间秦欢喜一个箭步想要上前，然而下一秒自己又一个急刹车停住。
慕紫没有欺辱慕君，而是抱住了慕君。
双手紧紧抱着慕君，手指一直摸在慕君后脑勺上，脸上是失而复得般的惊喜。
“小君，小君。”
她笑着喊着慕君的名字。
秦欢喜扫视在场众人，大家对这一幕都很惊讶，只有姜医生是笑着的。
心理医生起作用了？
秦欢喜不敢武断下结论，看了一会儿这‘温馨’的画面，慕紫一直抱着慕君，看样子应该是没有打她的意图，身上衣服湿漉漉的很不舒服，秦欢喜离开了客厅。
慕君在老妈的怀里一动不敢动。
在看见荣管家怒火冲冲拽着她回家这路上她甚至都想好了，老妈这次要是打她，她得好好护着脖子，脖子上的伤还没完全消散，太疼了，吃饭喝水都有影响。
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挨打，是拥抱。
有记忆以来，这是老妈第一次抱她，好陌生的拥抱。
老妈怀抱很软，香香的，像是玫瑰花的味道，院子里种了不少玫瑰花，是老妈喜欢的花。
老妈抱得挺久的，她衣服湿的有些不舒服，这个跪着的姿势也不舒服，但是慕君不敢动，怕惹到了老妈随时会让她发病。
更多的是…这个陌生的怀抱她其实，并不想推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君感觉自己膝盖有些麻了的时候，老妈松开了她。
老妈手抚摸着她的脸，眼神似笑非笑。
这个动作她很熟悉，老妈经常这么做，对着她的脸看向那个她没有见过的男人。
“小君。”老妈喊她。
慕君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老妈没这么喊过她，每次都是连名带姓。
“回应她。”姜医生提醒慕君。
“嗯。”慕君回应。
“陪妈妈去画画好不好？”老妈语气格外温柔。
“嗯。”慕君点头。
慕紫笑着站起身，对着慕君伸手，慕君迟疑很久，在姜医生和姥爷的目光下，她牵上老妈的手。
老妈手不大，瘦瘦软软的。
老妈牵着她上楼到了老妈的房间。
老妈房间她不算陌生，经常老妈突然发病，她就得被喊来房间。
每次来都是被挨打，这还是第一次被老妈牵着进来的。
卧室外厅架着画板，其实家里有给老妈准备的单独画室，但是老妈这人随心所欲，想在哪儿画就在哪儿画。
慕君被老妈带着坐在画板背面，老妈坐到画板前面。
老妈说，“我给你画一幅画，你别动。”
慕君坐在凳子上，不敢动，只有眼睛在可动范围里四下看看，外厅有一面展柜，柜子里是老妈画的画，人物照、物品、风景画，什么都有，她没有鉴别画的能力，看不出好坏，只能分清这些画的特别像。
姥爷的画、舅舅舅妈和慕泽英一家三口在一幅画里的，上个家门前的那条河，有着彩虹的天空。
老妈画得很传神。
慕君突然期待起这幅画了，老妈会画成什么样？
这一坐就是很久，衣服贴身上冰冷，阳台和卧室门没关，行成对流风，吹的慕君不停地打摆子。
冷。
老妈长发吹的乱乱的，有种凌乱美。
老妈是好看的，很像早早过世的姥姥，可惜她长得不像老妈。
不知道坐了多久，应该是很久，天渐黑，荣管家进来说吃晚饭了老妈才终于停下了笔。
“去吃饭。”老妈对她伸手。
慕君没动，比起吃饭她更想去洗一个热水澡，好冷。
老妈却走过去来牵起了她的手，慕君抿着唇眼睛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如果老妈以后一直都这么对她，她冷一点儿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慕君被老妈牵着走到餐厅，已经坐在餐厅的舅舅舅妈以及慕泽英脸上的震惊快要溢出来了。
老妈让慕君坐在她身边，原本坐在老妈身边的是姥爷，姥爷倒也没说什么给慕君让了位置，慕君坐到了老妈身边。
“你喜欢吃什么？”老妈问她。
“都吃。”慕君说。
老妈眼睛扫视餐桌，每一样菜都给慕君夹了一些，慕君面前放菜的空碗堆满了才停下。
“吃。”老妈对她笑。
慕君在对面一家三口震惊下拿起筷子淡定吃着饭。
老妈没怎么吃，几乎都是笑着看着她，给她夹菜、盛汤，剃鱼刺，弄的慕君无所适从。
吃完饭老妈又带着慕君回卧室继续画画。
慕君又坐在了凳子上，吃完饭身上虽然暖和了点，但衣服早已经风干，在身上很不舒适。
老妈举着笔对着画板发了很久的呆，慕君也不好提醒什么，突然放下笔，扑到慕君面前，蹲在慕君身边仰头看着她。
她眼睛湿润，眼皮轻轻一眨，眼泪滑落。
“你去哪儿了，”老妈抱着慕君的腰，脑袋埋在她肚子里，“你到底去哪儿了，我给你生了个女儿，长得很像你，你知道吗？”
慕君屏住呼吸，一旦提起这个她从未见过的爸爸，老妈就很容易犯病，她大气都不敢喘。
老妈没再说话，抱着她轻轻抽噎，慕君双手垂在身边，这样脆弱伤心的老妈，她没见过。
要怎么办。
慕君抬起右手，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自己想这么做，还是脑子控制不住手，手轻轻放到老妈身后，手掌一上一下，轻轻地拍着她。
老妈哭了挺久，哭的累了就没了声音，慕君也不知道她是睡了还是停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的手还在老妈身后轻轻拍着。
“现在什么情况了？”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吓的慕君立马收回了手。
姜医生笑着走进来，歪头看了眼老妈，轻声说，“好像睡了，帮忙一起扶她上床。”
慕君跟他一起把睡着了的老妈扶上床，替老妈盖好被子。
姜医生指了指外面，慕君和他轻手轻脚走出卧房内室，关上门。
“她现在这样是不是好很多？”姜医生问她。
慕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于是没有回答。
姜医生说，“你妈妈心理问题其实不小，不过我觉得如果正确引导的话，她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少发病的，据我收集的消息来看，今天是她第一次这么对你吧？”
慕君还是没有回答，一双眼睛警惕看着他。
“作为家人你们一定要好好配合，”姜医生说，“不要刺激她，你今天这样就挺好的。”
风从阳台吹过，慕君又打了个摆子，她没说话，低头走出房间，小跑着回到自己卧室，站在门后脑子很乱。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慕君洗完澡身上舒服多了，不过脑袋变得有点儿重，坐在书桌前还想写会儿数学作业来着，沉重的脑袋让她想睡觉。
今天也没干啥，去动物园甚至都不累，还挺开心的，怎么脑袋这么重了。
还不到十点钟。
慕君躺上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很魔幻，去动物园玩，被老妈这么温柔对待，跟做梦一样。
好不真实。
“慕君！”门外突然响起荣管家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房门被推开，荣管家的黑影直接走到床边，捞起慕君，“起来，小慕总醒了。”
慕君鞋都来不及穿上，酒杯荣管家薅起来带到老妈房间。
老妈已经醒了，满眼无措和着急。
见到慕君跑过来抱住她，“你去哪儿了！”
“她回卧室了，哪儿也没去。”荣管家笑着回应。
“你吓死妈妈了，”慕紫捧着她的脸，“别回去，在我这里睡。”
慕紫牵着她走进内室，关上门，慕君紧张到不行，床虽然大，但真要和老妈睡一起吗？
别扭、陌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内心深处却没有想着拒绝，她很顺从地被老妈带到床上。
老妈的床少女心很重，床尾放着一排娃娃，不过床很大，娃娃不耽误睡觉。
慕君躺到床上，老妈侧睡看着她，眼睛笑眯眯的。
慕君平躺着不敢动，她头晕乎乎，躺着躺着瞌睡就来了，眼皮越来越重。
“我认识你爸爸的时候就比你现在大几岁。”
老妈说话的声音吓慕君一个激灵，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
慕君第一次听这些往事，听的小心翼翼。
“他特别喜欢骑摩托车，”老妈翻了个身也平躺着，嘴角带着笑，“我就经常偷偷逃课去跟他骑摩托车，坐在他摩托车后面，他带着个大红色头盔，头发挺长的，我喜欢给他扎小辫子，但是戴头盔就不舒服了，总是不愿意我扎。”
“他经常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摘下头盔甩甩头发，惹得一群小姑娘看他，”老妈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他长得帅…对了，你跟他长得特别像，很多女孩子给他写情书、表白，但他就喜欢我，还说我画画厉害，可惜那时候我画得还不够好，没来得及给他画上一幅。”
说完又陷入了安静，慕君等了一会儿，老妈也没再继续说，她睡意来临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房间里灯光变成了阳光，慕君坐起身，头还是有些晕沉。
老妈已经不在床上了，她打开内室门，老妈在外室，坐在画板前发呆。
画板上画着一幅没有完成的人物画。
“来，坐。”老妈指了指画板背后的凳子。
老妈看见她好像有了灵感，手里的笔开始画了起来，画的速度蛮快的，下笔如有神般顺畅。
慕君坐在凳子上腰酸背痛的，这凳子也没个靠背，坐得时间久了很不舒服，头也痛。
只能祈祷老妈画快点吧。
老妈画很快，没一会儿就放下了笔，不知道画完了没有，又开始对着画发呆，抬眼看一下画后面的慕君，眼泪从眼眶流下。
慕君顿顿，“妈…”
老妈站起身，朝着她走过来，在她脸上看着，手轻轻摸在慕君脸上。
“别哭了。”慕君想要安慰，出口又不懂，只能说这三个字。
脸上的手突然力道加重，啪一下，一巴掌对着她的脸扇了过来。
慕君毫无防备，身体往后从椅子上摔下，身后是墙壁，她脑袋在墙壁上嗑了一下。
在她还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后，老妈的脚对着她的脸就踹了过来。
慕君下意识弯下脑袋抬手护住脑袋和脖颈。
“去死！”老妈声音变得狠厉。
然而这狠厉的声音熟悉的挨打，却是慕君所熟悉的。
“去死，去死！你去死！”
老妈歇斯底里，好像之前那温柔的人，只是慕君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磕了一下，这会儿好疼，疼的慕君好想笑。
她突然想起昨天秦欢喜给她讲的一句话，鳄鱼的眼泪，此刻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只差一点点了，她就以为老妈是真的要对她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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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鳄鱼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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