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依旧阴晴不定。昨日方还晴空万里,今日便又狂风大作起来。
灵山公墓选址位置幽静偏僻,平日里来祭奠的人多时倒也还好,但今日天空阴沉,来人便少了许多,更显冷寂。
“小栀,又来看妈妈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对应栀和蔼地说道。
应栀左手抱着一束开得灿烂的洋桔梗,右手提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是呀林爷爷,今天是我妈妈生日,我来给她过生日呢。”
小姑娘白皙的脸庞随着说话浮显出浅浅的小酒窝,是长辈们最喜欢的乖孩子长相,讨喜极了。
林爷爷是灵山公墓的守墓人,应栀经常来看妈妈,人长得漂亮可爱有礼貌,林爷爷早年丧妻,膝下无儿无女,应栀有空便总是会陪林爷爷说上几句话,一来二去的两人便也相熟了。
“小栀啊,今天天气可是不太好的样子,看完你妈妈早点回家吧。”
“知道啦林爷爷,我就跟我妈说几句话,说完就走,爷爷你也赶快回去休息吧,我很快就好啦。”
应栀朝林爷爷招了招手,踏上因快要下雨而略显湿润的青石台,朝着妈妈的碑位走去。
应栀的妈妈叫应祯,应祯的墓是她生前自己定下的。在灵山公墓第一排靠近公路的地方。
因为这里相对其他位置来说没有那么偏僻,她怕歇在墓园深处女儿来看她时会遇到危险。
应祯的一生只有短暂的三十九载,这三十九年的每一年,她都活的极其不易。三岁丧母五岁丧父。之后她便被接到大伯家居住,之后一直到成年她都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大伯家里没有很宽裕,只经营了一家小面馆,收入只够维持最基本的温饱。而且也有三个孩子要养,所以应祯从小就吃最少的饭,干最多的活。
寄人篱下的日子总是艰难的,即使应祯已经很乖很懂事了,但她终归不是大伯和大伯母的亲生孩子,时日一长,原本对应祯还行的大伯一家便露出了真面目。
由于面馆生意经营日益惨淡,大伯夫妻俩便经常吵架,无外乎埋怨家里本就不富裕,还要接个小拖油瓶回来。不顺心时对应祯更是动辄打骂。
应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磕磕绊绊地长大。
应祯十分聪慧,一路靠奖学金读到大学,高考考了个很不错的成绩,也成功打消了大伯夫妻准备让应祯一成年就结婚的念头。
本以为自上大学之后,事情总会慢慢好起来的,但是,应祯遇到了让她此生最恨的人——周炳。也是应栀的生物学父亲。
就是这个男人,脚踏两条船,PUA应祯并让她大三意外怀孕,休学生下应栀,毁了她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
休学生下应栀之后的应祯再次返回校园,必然经受了许多指指点点。但是她通通不在乎。此后她的世界便只剩下应栀,和赚钱养应栀。
应祯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成为航天工程师,转行经商,凭借她的智慧和拼起来不要命的架势,最终干起了一番事业,给应栀了一个比较富裕的生活。但无论什么时候,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能经商成功可想而知有多么不容易。
可命运好似从来都没有眷顾过她。每当她的日子将要好起来时,老天爷仿佛针对似得总会再给她重重一棒。
三十六岁的应祯确诊胃癌晚期。因为长期的操劳和饮食不规律,再加上年轻时为了谈业务曾数次喝酒喝到胃出血。
应祯曾无数次在寂静的夜里望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流泪。
她的女儿,才十五岁啊她还没有看着她成年呢,她怎么就要死了呢。
她多么想陪着女儿长大啊。
可是她最终没有活到三十九岁。
她在那个寒冷的冬天走了。
——
应祯的墓离灵山公墓的大门入口并不远,应栀没过多久便到了。
照片上的女人因病重已然形如枯槁。但是不难看出她病前是如何地绝代风华。
常年的治疗已使她消瘦不已,脸上的皮肤没有空隙地紧紧贴在面骨上。但绝佳的骨相并没有使这个女人因重病而显得过于丑陋,倒是增添了一种病美人的感觉。
墓碑上仅刻着先母应祯之墓,孝女应栀叩立和她的生卒年月。
墓碑的前方摆着一束娇艳的栀子花。栀子花的花语,是守候永恒的爱。也是应栀的栀。
应栀了然。应当是顾叔叔来过了。
顾叔叔叫顾嘉然,未婚,人特别好,帮了应祯母女俩很多。他也是应祯的大学同学。
应栀小时候常听顾嘉然讲他们大学时的事。
顾嘉然大学是学社科的,而应祯是机械工程专业。他们俩相识于一个学校志愿社团组织的下乡支教活动。
当时顾嘉然被应祯善良坚韧的内在吸引,慢慢喜欢上了应祯。但是当时应祯已经和周炳在一起,便婉拒了顾嘉然。
再后来便是周炳以不上床就是不爱他这种话诓骗应祯,最终使应祯意外怀孕且始乱终弃,和他父母安排的女生订婚。
每每顾嘉然提及此事,都是想将周炳生吞活剥的语气。
应栀很小的时候问过几次应祯爸爸在哪里,应祯也只是温柔地对她说“爸爸做了许多对不起我们的事,所以妈妈觉得他不配成为栀栀的爸爸,我的栀栀可爱又乖巧,值得妈妈将世界上所有宝贵的东西都捧给栀栀。”
而应祯也真的做到了,无论是之前生活并不富裕的时候,还是成为公司高管生活富裕之后,应祯都将全部的爱和能力范围之内所能给的全都给了她的宝贝女儿。
当时年纪小小的应栀听不太懂妈妈说的这段话,只是鼓了鼓嘴扑到妈妈身上,用奶呼呼的声音说道“那让顾叔叔当栀栀的爸爸吧,顾叔叔对栀栀可好啦,会接栀栀放学,带栀栀去游乐园坐大马,还会把栀栀举高高呢!可好玩啦妈妈……”
“妈妈已经耽误你顾叔叔太久了,何况,真的有人真心爱我么……”栀栀跟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将应祯的自叹渐渐淹没。
……
应栀将两束花整理好摆放在墓前,她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拿出,点上蜡烛,放在应祯照片的正前方。
“妈妈,我来给你过生日啦。妈妈,我最近参加了一个省级的美术大赛呢,参赛的人都好厉害喔,但是我最后还是拿下一等奖啦,我厉不厉害呀妈妈...”
一阵风吹过,将蜡烛熄灭。
应栀欣喜“妈妈你在我身边是吗!你没有走对吗!我就知道妈妈肯定舍不得让我一个人的!”
应栀将熄灭的蜡烛从蛋糕上拿出,切下一小块蛋糕,“妈妈你知道我是用哪幅画得奖的吗,我画了你抱着小时候的我,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那天阳光特别好,照的人暖洋洋的,还有微风吹过,风抚过我的脸颊,舒服极啦。对啦,照片还是顾叔叔拍的呢。”
应栀突然顿住,泪水毫无征兆地滚下,落在地上,消散在泥土里,无影无踪。
似是过了很久,也似是转瞬即逝间,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妈妈,我真的好想你啊,为什么那个男人现在妻女双全事业有成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要将你带走,为什么要让你遇到那个人渣!我宁愿你没有生下我,没有被我束缚,轻松自由,长命百岁。”
应栀曾在十五岁青春期时偷偷跑去看过这个可恶的男人,当时应祯刚确诊胃癌晚期,整日地化疗,痛苦不堪。应祯怕吓到应栀,便让周围的人都帮忙瞒着。但是应栀最终还是从保姆阿姨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
应栀崩溃地抱着应祯大哭,只觉得世道不公,为何薄情寡义之人能顺遂健康得活着,而努力生存的人连健康都要失去。
所以气愤的应栀从医院离开后来到了周炳公司楼下,她静静地在一旁的咖啡馆内坐着,终于,她看到了这个男人。
不得不说那个男人确实有几分姿色所在,长了一张多情的脸,对涉世未深的女孩最具有诱惑力。而她的杏眼便是遗传了他。
财富的堆积使他看起来很年轻,应栀当时去的时候正巧遇到周炳和他老婆孩子其乐融融地一起去吃饭。
应栀看着这幅融洽温馨的场景,只觉得恶心,也更心疼起了妈妈。应栀本想在周炳公司里大闹一通,但是她想到了妈妈。
其实应祯也多次跟应栀说过,让她不要带有怨恨的生活,周炳这样的人不配再出现在她们母女的生活,她希望她的宝贝女儿无忧无虑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应栀不想让病重的母亲因为这个渣男而再次劳心费力,也不想妈妈为她再度操劳,最终,她只是愤恨地看了他们一眼,便离开了这里。
……
应栀轻抚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微笑着温柔地看着她,美丽的眼眸种藏着无尽的哀愁。
在说起爱的给予方面,应祯可谓是做到了极致。或许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应祯是一个特别缺爱的人。所以当初周炳当初能拿下应祯不仅靠死缠烂打,还有他当时追应祯是用真心去追的。
周炳也曾真心深爱过应祯,但是他爱自己胜过爱应祯。所以在他的父母为了家族利益给他安排未婚妻时,他最终同意了。
周炳不想跟应祯断了想让应祯给自己做小,但是应祯绝不允许自己当小三。给了他一巴掌后干脆利落的跟他断了关系。
分手后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曾无数次徘徊在医院附近,但她又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纯粹的爱着她了,男人不靠谱会随时变心,但是孩子无论怎样都是她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而且当时的她迷茫又自卑,她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觉得没有人需要她,没有人爱她。
所以她毅然决然地决定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她存活于人世间唯一的意义了。
生下应栀后,她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应栀。别的父母都只给自己的儿女一份爱,但是应祯给了应栀三份。一份母爱,一份父爱,还有一份是应祯对自己童年弥补的爱,她将这份爱也一同给了应栀。
应栀是浸泡在爱意里长大的小孩。她真挚,善良,勇敢,是应祯想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都堆砌在她身上的存在。
“妈妈,我爱你,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如果能有来生,我还要做您的女儿。”应栀轻叩头。
一阵风吹过,将应栀鬓角的碎发吹起,风声呜呜,似是母亲爱怜的低语。
突然,一阵惊雷闪过。应栀突感困倦,但还未起身,便倒在了墓碑旁。
我来啦[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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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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