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脖子上的伤，上楼我帮你处理一下？”杰克将车停到他家楼下时，似乎并没有就走的意思。
“不用这么麻烦。”山人语气冷淡地避开那双伸过来的大手，径直拉开保险带，只想下车，好尽快结束这糟糕透顶的一天。
“不及时上药，会感染！”
杰克一把扣住他手腕，惯有的命令口吻，就像逼迫他演戏引开警察时一样可恶，他不自觉火气上涌。
“那就让它感染好了，发炎，化脓，疼死我活该！”
“……“车厢里顿时一片寂静，杰克盯了他片刻才开口，“我知道你不痛快，但没必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下车，你家有没有消毒水和纱布？”
与其说气杰克，不如说他更气那个不得不成为帮凶的自己。而今后这样的事情他还要做多少，也许会有更多超越底线，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等着他，这就是所谓的卧底吗？第一次，他对自己肩负的使命产生了怀疑，直觉得被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包围着喘不过气来。他不自觉将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转化成全力，推开杰克：“都说了不用你管！”
杰克轻哼一声，撞到车坐靠背上。山人这才发现杰克的肩头濡湿一片，自己的手上竟然沾满了鲜血！
杰克！……
山人蓦地睁大眼睛，一身冷汗从自己床上醒来。
床头电子钟显示，现在时间，星期六下午3:28。
昨晚杰克终究是没再坚持，只叮嘱了一句“回去包扎好伤口”，便一声不响地开车离去。
窗外的天空仍然阴沉，似乎又在下雨了。冷风无孔不入，房间里更觉阴冷。山人去浴室冲了热水澡，好歹让身体暖和了起来。只是这样一来，脖子上的伤口，仿佛重新被撕开了一般，火烧火燎地刺痛。
他龇牙对着镜子扯开昨晚胡乱贴上的纱布，纱布上洇开的血迹已经暗淡发褐。他将脏污的纱布丢到一边，检查了一下两道微微张着口子的刀伤，血已经止住，但红肿得厉害，只是轻轻碰到就火辣辣地疼。
身体的痛楚，却让山人第一时间想起杰克肩头的伤。那时，当看到自己一手鲜血，他才意识到杰克伤得有多重；意识到为了顾及他的安危，杰克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在冒险。那一瞬间他一直以为两人之间界限分明的立场，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了……
山人盯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一片茫然，这种想法是致命的，丁弈不是一直都在提醒他，不要忘记杰克杀人不眨眼的真面目。可是现在他竟满脑子都在担心杰克：
不知道他怎样了？有安全到家吗？有好好疗伤吗？也许不该让他带着那么重的伤自己开车回家……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艾峰站在门外没等多久，门便被哗啦一声大力推开。林山人脸上隐约的希冀，在看到是他后迅速消失于无形。
“艾警官？找我有事吗？”他挡在门前，满身满脸写着抗拒，应了那句翻脸比翻书还快。
艾峰在想，他原本期望看到的是谁？林山人头发濡湿，牙白色的皮肤仿佛透着一层温润的光，显然刚洗过澡，比之昨晚在昏暗中见到的更显几分清爽帅气。这样的装扮，这样的神情，还真会让人浮想联翩。
“看来你希望看到的另有其人？”艾峰笑了笑往前逼近一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恐怕不适合在门口说。”
林山人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抹极淡的颜色，虽然不情愿，但是无可奈何地让到一边：“请……进吧。”
艾峰早看到了林山人脖子上突兀围着的毛巾，趁他关门转身不备之时，迅速把毛巾扯了下来。
“啊……你怎么……”林山人倒抽着冷气捂住脖子，但被早有准备的艾峰一把拉开手腕，露出两道红肿的伤口。
“你果然受伤了，怎么弄的？这伤可不轻。”昨晚在火场粗略勘验之后，他很快追踪了大奔的去向，却并没有抓到异常。邢志杰可能是在监控拍摄不到的地方快速转移了车上见不得人的载客，最后只带着林山人回到小区楼下。两人在车上又耽搁了一会儿，之后林山人摔门下车，大奔则径直开回了邢志杰的别墅，再也没有离开。
艾峰猜测两人一定起了争执，虽然他始终无法确定，昨晚那辆奥迪在废弃厂房究竟发生了什么，车上原本的男人和少年现在身在何处，林山人又是如何卷入其中。但他可以肯定，昨天车上发生的事，并不是出自林山人本意。如果说弄清整件事情的真相还有一线希望，那么眼前这个人就是唯一的那个突破口。他必须牢牢抓住，所以他对谁都没说，直接来了这里。
“……昨晚……不小心，在车上刮到的。”林山人言辞闪烁，不自在地甩开他的手。
“哦，我可想象不出车上有什么东西这么锋利？你们昨晚真的一直待在车上吗，从一点多到我们到达的3点左右，近两个小时还刚刚只是开了个场，会不会进展太慢了点？”艾峰后来意识到，两人当时的反应，除了林山人的脸红，实则没有半分激情，衣着也太过整齐，只有林山人的外套被脱了下来，还是看似随意地摊开在邢志杰身前。这根本不是找刺激该有的样子，他只恨自己没能早点看穿这一切。
大出艾峰所料的是，他的直言不讳并没让林山人露出预期的紧张之色，反而是脸蹭地一下红了半边。
艾峰不禁皱眉，这小子到底想什么呢！难道这种情况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假扮邢志杰情人这一点，而不是帮着他隐瞒下的事件真相？
“要知道，有些人很擅长利用自己与生俱来的魅力，迷惑别人为己所用，而邢志杰就是这样一个天生的情场老手。你真正了解他吗？你恐怕正被他拖入无底深渊而不自知。”
“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也不会是非不分被他利用！”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山人此时突然反驳，言语之中倒更像是在维护邢志杰。他一句话冲口而出，马上认识到自己过激，缓和了语气，“……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私事，我们没必要讨论这个问题。艾警官，你来到底想说什么？”
“昨晚就在你们走后，在离你们停车不远处的废弃厂房发生了爆炸，我们发现了那辆在找的黑色奥迪。”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总不见得是我们炸了那辆车？”
“我有理由相信你们实际上并不是去那里寻欢的，你们的真正目的是停在那里的黑色奥迪对不对？”
“……这只是你的猜测，如果有证据，你大可以直接请我们回警局，如果没有，我请你现在就离开！”
艾峰竟然被林山人突然的牙尖嘴利堵得说不上话，他忍不住撇头轻笑：还真是小看了这个表面文弱温和的大男孩。
不错，昨晚的大火烧得十分彻底，厂房里本身还堆着不少可燃物，都被行之有效地利用了起来——想必这也在邢志杰的计算之内。以至于等火熄灭之后，废弃厂房内已经面目全非。所幸车子是空车，并没有如他最坏预期的那样出现焦尸，但车上曾经有过的生物证据已经不可能提取到。至于灰烬之中到底还能找到哪些残留的痕迹，那又将是一件费时费力的工作。
“……知道那时候我站在烈火余灰前想到了什么？新沪医院停尸房里同样被一把火毁尸灭迹的曾柯伟。”艾峰看着林山人，这句话终于让他在这小子眼底深处看到了波澜。
“不过同样的招数用多了，早晚有一次会出纰漏。今天中午，我们终于在厂房深处没被烧到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疑似弹坑……
“昨晚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枪战，那么近的距离，你们就一点没听见枪声？还是说你们根本就在现场？你脖子上的伤也是那那时候造成的？”
他注意到林山人的视线瞟向一边，一定是回想起了一些画面。艾峰抓住机会步步紧逼：“你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人伤亡？”
他目不转睛，等待着林山人的反应，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门又一次被人敲响！是谁，是邢志杰说曹操曹操到了吗！？
艾峰抢先一步拽开房门，便被门外人劈头盖脸说的话震住：
“我想了很久，这次不会再把你让给那个……”
这话里信息量太大，说话的人虽然不是邢志杰，艾峰倒也不陌生：
“徐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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