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漆黑幽深的小巷如今被新装的大功率路灯照得灯火通明，甚至到了有点夸张的地步。艾峰哭笑不得地收回视线：
“市政这次行动力够强的，每个岔路口还给安了监控探头，不过这也装得太明显了吧，岂不是人人都能看到？”
冷建知道艾峰想法：“话不能那么说，不管怎样阻止那家伙，比抓住他更重要。”
“怕就怕他放弃已经形成的习惯，又换别的地方去作案。这样我们更被动……”艾峰站定在拉着警戒线的死胡同内，抬眼四下观望着，这时就见一人匆匆走过外面小巷，又突然停下抬头看天。动作过于用力，引起了艾峰注意，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打住话题，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
“抱歉，警察办案，请出示下身份证。”
那人转过雨伞，露出微微惊讶的脸孔，艾峰不曾想到那竟然是个他不久前刚见过的人：
“咦，这不是小杜律师？”
“你们认识？”说话之间冷建也已经追了上来。
“哦，他是季燃的师弟。周一我不是去法院作证，完事后看到有个在意的案子正好开庭，就顺道去旁听。这么巧在那儿碰到季燃，然后他又意外在人群里瞧见他师弟，就这样打过个照面。”
“呵呵，这么复杂？”冷建笑了笑以示寒暄，本来想问艾峰关注的什么案子，但想想有外人在，又不便岔开话题，“小杜律师住在附近吗，经常走这条路？”
“不住附近，只是搭同事的车，偶尔路过。”杜凯掏出身份证一一回答了问题，艾峰接过身份证转到一边登记核查，冷建则继续与他交谈。
“我看你刚才特意停下来看那个路灯，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咦？也没有很惊讶，只不过天色这么晚了，一路走过来都黑黢黢的，突然这么亮，觉得有点奇怪而已。所以我才禁不住看了看，这……有什么问题吗？”
“啊哈，当然没问题。其实我刚才也在看这个路灯，实在有点夸张。”艾峰很快将身份证递回去，接过话茬，“看你不是本地人，在这儿是租房子住？”
见杜凯点头称是，他又接着问：“住哪儿？一个人吗？”
杜凯说了小区名，又点头表明是一个人住。艾峰只稍片刻便说出，沿着小巷走出去，马路对面有个公交车站，坐3站公交就能到。杜凯便说自己正是要去车站。
艾峰不禁转头跟冷建交换了个眼神：“这条小路还挺偏僻，一般要不是附近居民都不知道可以往这里抄近道。”
杜凯镜片一闪，倒也不觉得他话里有话，递过手机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刚查了手机地图，app上说往这边走。”
这下艾峰又不免尴尬，只能赧颜一笑道：“对对，现在有手机，去哪儿都不怕。不过前不久这条小巷里刚发生过命案，你不害怕吗？”
“哦，倒是听同事提起过，没想到就是发生在这里。”杜凯不为所动地往两人身后的死胡同里瞟了一眼，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也不显得很惊愕，“我一个大男人，没什么好怕的。如果让我撞见凶手，那正好，我也许还可以抓住他。”
“哈哈，不愧是做律师的，遇事就是处变不惊。”艾峰哈哈一笑，此时已经打消了大半的疑虑，反而为自己的小心猜疑感觉有些对不住季燃的这位师弟。毕竟季燃的师弟也就意味着，他是同样具有高学历的名校毕业生。
不过这次他话才出口，杜凯倒露出了一脸为难：“其实我刚才就想澄清来着，我也不是什么律师，只是个没本事的公司小法务。”
“哎，上次你说不是检察官，我还以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关系，您是常规性思维，是我没能达到预期。那我可以走了吗？”艾峰被他的自谦搞得倍觉尴尬，杜凯却还淡定依然。最后艾峰只能草草放人离开。
“也是个怪人。”看着杜凯逐渐走远，艾峰突然转头问冷建，“你说学法律的是不是都那样一板一眼？”
冷建不觉好笑：“你是指季燃吗？不过这跟学什么没关系吧？他们那些人里不同类型多得去了，比如方坤，油嘴滑舌；沈默诚，唯利是图。”
“嘿，也对。只不过刚好这也是个认死理的。对了！”说到沈默诚，艾峰想到了另一件事，“知道季燃为什么会去那里旁听，因为被告律师是沈默诚，他自从上次输了官司，只要是沈默诚接的案子，都会去旁听，说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突然关注起沈默诚的案子了？”冷建正好提出之前的疑问。
“倒不能说是突然关注，其实我是先注意到那个案子，想了解审理结果，去旁听了才发现又是沈默诚在替黑心被告脱罪。”
“又是？”冷建经验老道，一下便抓住了关键词。
“你看啊，王民宇的官司是沈默诚打赢的。后来我又去查了下霍莉莉和顾严，你猜怎么着，当年帮他们两胜诉的人也是沈默诚。他这几年没少给那些摆明做了坏事的家伙脱罪，其中跟人命有关的三个人都遭遇了不测。”
“怎么你不会觉得王民宇、霍莉莉和顾严的死跟沈默诚有关吧，他费尽心机为他们打赢官司，然后好亲自动手，执行私刑？这也太牵强了。”
“我也知道，这很荒唐。三个受害者之间的这种关联也许纯粹只是巧合，可我总隐约觉得这层联系不容忽视。还有，我调查涂小溪时发现，她曾经报假警状告酒吧间客人QJ。但经警方调查核实，事情与其供述不符，她最终被认定为谎报，批评教育后未予立案。据酒吧间服务生反应，涂小溪曾不止一次以骚扰为由勒索客人钱财，可以说心术不正、劣迹斑斑。”
“她可没实力请沈默诚做律师吧？”
“是，她跟沈默诚没有交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不是一位完美受害者。像王民宇、霍莉莉、顾严一样，有可恨之处。”
“你不会怀疑涂小溪的死也要归入那一系列案件之中吧？这不可能，无论是作案工具、手段，还是预谋的充分程度、凶手的表现欲，两者都截然不同。”
“我知道，凶手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他们物色受害人的相似之处却让人没办法不在意。”
“你是说，模仿犯？这也说不通，无论是王民宇还是霍莉莉的案子，细节都从未对外公布过。更不要说顾严，我们甚至还没告诉他的家人他的车祸也许是谋杀。凶手要从何模仿？”
“我说不好，但如果说这只是两个动机不谋而合的陌生人，我实在无法认同。”
此时，雨声忽然哗哗作响下大起来，冷建不打算再这么无谓地争论下去：“好了，我们去周围走走吧，雨又下大了，如果今晚凶手真的再作案，我们至少得阻止他。”
这一晚他们还有辖区派出所的数名民警一直在附近蹲守到深夜，但谁都不知道，就在这同一片雨幕中，一双野兽般的眼睛正牢牢盯着某幢泛着点点微光的居民楼。然后当雨声再一次加大时，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楼栋漆黑的门洞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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