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点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那浓重的消毒水味和血腥气，却关不住铁穹基地深处传来的、更加宏大也更加压抑的声浪。
周凛在前引路，步伐沉稳却透着一股疲惫。凌烬跟在他侧后方半步，脚步有些虚浮，脸色依旧苍白，但腰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柄强行归鞘的利刃。右臂深紫红色的淤痕在灰绿色制式外套的遮掩下不再显眼，但皮肤下那细微的麻痒和残留的剧痛，以及体内被强行压缩、如同休眠火山般的异能反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身的虚弱和危险。苏衍沉默地跟在凌烬身侧，左手手腕的纱布上又渗出了新的暗红，脸色比凌烬更差，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让他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那个女生抱着依旧昏睡的小女孩，和另外两个男生紧紧跟在后面，眼神惊惶地打量着这个庞大而陌生的地下世界。
他们正行走在一条极其宽阔、却异常压抑的地下通道中。通道顶部是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拱梁，支撑着厚重的混凝土穹顶。两侧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原色，布满了各种粗大的管道——锈蚀的蒸汽管、包裹着黑色保温材料的冷水管、还有嗡嗡作响、散发着热浪的通风管道，如同巨兽裸露的血管和肠道，盘根错节地爬满了墙壁，一直延伸向幽暗的远方。
空气浑浊而闷热，弥漫着机油、铁锈、汗臭、劣质烟草以及一种…人群长期聚集形成的、难以言喻的体味混合物的气息。巨大的、嗡嗡作响的换气扇悬挂在高处，吃力地搅动着沉闷的空气，却收效甚微。
通道两侧，并非墙壁，而是如同蜂巢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简陋居所！这些“居所”大多是利用巨大的管道间隙、废弃的设备间、甚至直接在通道两侧用铁皮、木板、破布和捡来的建筑材料搭建而成。低矮、阴暗、拥挤不堪。透过敞开的门帘或破洞，可以看到里面挤满了人，男女老少，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行尸走肉。孩子们赤着脚在污秽的地面上追逐打闹，哭声、争吵声、咳嗽声、粗鲁的咒骂声混杂着管道运行的巨大噪音，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生存交响曲。
污水顺着墙壁的裂缝和破损的管道滴落，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汇聚成一条条散发着恶臭的小溪。垃圾随处可见，腐烂的食物残渣、破布、甚至排泄物，无人清理。穿着同样灰绿色制服、但装备明显比周凛他们更破旧、眼神也更加麻木的巡逻队员，挎着简陋的武器，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穿行，维持着一种脆弱的、随时可能崩溃的秩序。
这里不是避难所。
这里是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巨大的地下贫民窟。是铁穹基地的底层——蜂巢区。
“这里是D区，‘蜂巢’。” 周凛的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显得有些模糊，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沉重，“铁穹有A到E五个大区，A区是军管会核心和研究所，B区是重要工厂和仓库，C区是普通居民和交易市场，D区…就是这里，收容所，也是劳役区。E区是隔离区和垃圾处理场。” 他指了指头顶那些巨大的管道，“整个基地的能源、净水、通风，都靠这些老古董撑着，随时可能出问题。D区的人，主要工作就是维护这些管道，清理堵塞，或者…去E区处理垃圾和尸体。”
他的目光扫过通道两侧麻木的人群，语气平淡无波：“食物、饮水、药品…一切资源都靠配给。贡献点决定一切。没有贡献点，在这里连呼吸都是奢侈。” 他看了一眼凌烬和苏衍，“你们刚来，没有身份芯片，也没有贡献点。按规矩，应该先去登记处录入信息，然后分配到D区最底层的劳工营。”
周凛的话像冰冷的铁锤，砸碎了苏衍心中最后一丝对“安全堡垒”的幻想。这铁穹，不过是另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绝望的牢笼。他看着通道两侧那些麻木空洞的眼睛，看着在污水中玩耍的孩子，胃里一阵翻搅。这里的气息，比外面的废墟更加令人窒息。
凌烬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周凛描述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扫描仪，扫过拥挤的通道，扫过那些麻木的面孔，扫过墙壁上巨大的管道和锈迹斑斑的阀门，最后停留在通道前方不远处，一个悬挂着巨大、锈蚀齿轮标志的拱门前。那里站着几个穿着和周凛相似制服、但气质明显更加精悍、装备也更精良的守卫。拱门上方，用红色的油漆刷着几个巨大的字母：C-12。
那里，空气似乎都干净了一些，噪音也小了许多。能看到里面更整洁的通道，甚至还有微弱的灯光从门后透出。
那是通往C区的入口。是“蜂巢”居民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上城区”。
就在这时，凌烬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眸，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瞬间穿透了蜂巢区浑浊的空气和攒动的人头，死死钉在了C-12拱门旁边，一条巨大通风管道阴影下的角落里！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D区常见的、洗得发白的灰绿色劳工服，身形高瘦，微微佝偻着背，似乎刻意想隐藏自己。他背对着通道，脸埋在管道的巨大阴影里，看不真切。但凌烬清晰地捕捉到了，就在自己目光扫过去的瞬间，那个男人的肩膀极其细微地、僵硬地绷紧了一下！那是一种被窥视、被锁定的本能反应！
更让凌烬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的是——那个男人看似随意搭在锈蚀管道上的右手！
那只手很瘦，骨节分明，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但让凌烬瞳孔收缩的是，那搭在冰冷金属管道上的指尖，竟然…在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如同抚摸情人般，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管道表面！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眷恋？
仅仅是一瞥，一种极其强烈的、混杂着危险和诡异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凌烬的感知！这个人…不对劲！绝不是普通的D区劳工！
凌烬的右手，在宽大外套的遮掩下，几不可察地握紧。皮肤下，那被苏衍血液强行压制的异能反噬能量，似乎也感应到了某种威胁，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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