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罐头冰冷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着一丝不真实的触感。劣质肉糜混合着防腐剂的浓烈气味，透过铁皮的缝隙钻进鼻腔，在充斥着灰尘、汗臭和劣质油墨味的登记处里，竟显得有些奢侈。
苏衍看着被塞进自己手里的罐头，又看看凌烬手中另一个，最后目光落回凌烬那张依旧苍白、却线条冷硬如同刀削斧凿的侧脸上。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凌烬扣住王莽手腕时那冰冷如铁的力量和眼中凝练的杀意，仿佛还在空气中残留。而现在，他就这样沉默地拿着两个罐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拿着。” 凌烬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将另一个罐头塞给抱着小女孩的女生，又指了指桌上那点可怜的压缩饼干和浑浊水袋，对两个男生道，“你们的。”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解释，如同分配战利品的首领。那两个男生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食物的渴望，有对凌烬力量的敬畏，也有一丝被施舍的屈辱。他们默默拿起那点东西，没有说话。
王莽被两个手下搀扶着，一瘸一拐地退到门口，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剐过凌烬和苏衍，最终落在周凛身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周凛…还有你！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在打手的簇拥下，狼狈地消失在门外污秽的通道里。
登记处压抑的死寂被打破，人群重新开始缓慢蠕动，麻木的眼神扫过凌烬手中的罐头，又迅速移开，只剩下空洞和饥饿。
周凛看着王莽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眼神凝重。他转向凌烬，沉声道：“凌烬，你惹上大麻烦了。罗天虎是黑蝎的首领，手段狠辣，睚眦必报。王莽是他最忠心的疯狗。你当众折了他的面子，黑蝎不会善罢甘休。”
凌烬面无表情，仿佛周凛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天气。他拿起桌上那块边缘卷起、沾满油污的登记簿，随手翻动着，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潦草混乱的名字和信息，声音平淡无波：“登记。”
干瘦登记员老吴被刚才的冲突吓得不轻，此刻看着凌烬那冰冷的眼神，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和轻蔑。他连忙拿过登记簿，拿起一支笔头劈叉的圆珠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姓…姓名？年龄？灾变前职业？有无异能？等级？”
“凌烬。18。学生。” 凌烬报出自己的信息，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目光却如同实质般落在老吴脸上，“雷电系。等级…不清楚。”
“雷电系？！” 老吴手一抖，笔差点掉在桌上，厚厚的镜片后射出震惊的光！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烬苍白却冷硬的脸，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凌烬那被外套遮掩的右臂。强行吸收晶核没死…雷电系…难道真是…
“登记。” 凌烬重复了一遍，冰冷的语气不容置疑。
老吴咽了口唾沫，连忙低头，在登记簿上飞快地写下凌烬的信息，字迹比之前工整了许多。“那…那异能等级需要去A区研究所做能量检测才能确定，但…但雷电系很罕见！基地记录在案的雷电系不超过三个！”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讨好和试探。
凌烬没有理会，目光转向旁边的苏衍。
苏衍感受到那冰冷目光的注视，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他深吸一口气，报出自己的信息：“苏衍。18。学生。”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缠着厚厚纱布的左手手腕和右臂，低声道，“…治愈系。等级…也不清楚。”
“治愈系？！” 老吴再次失声惊呼，手中的圆珠笔彻底掉在了桌上！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苏衍缠着纱布的手！治愈系！整个铁穹基地，只有医疗中心有两位被严密保护起来的治愈系异能者！他们是基地最宝贵的战略资源！眼前这个苍白瘦弱、伤痕累累的少年，竟然也是…？！
周凛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之前只知道苏衍的血液似乎有特殊效果，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稀有的治愈系！他看着苏衍，又看看凌烬，眼神极其复杂。这两个人…一个疑似高潜力的雷电系，一个极其罕见的治愈系…难怪黑蝎会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抢人！这消息一旦传出去…
“登记。” 凌烬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老吴的震惊和周凛的沉思。他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老吴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捡起笔，在登记簿上写下苏衍的信息，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好…好的！马上登记！治愈系…天啊…” 他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偷瞄苏衍，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炙热。
很快，女生（登记名为李小雨）和两个男生（张海、王强）也完成了登记。老吴拿出几个薄薄的、边缘粗糙的金属芯片，递给周凛：“周队，这是他们的临时身份芯片。基础信息已经录入。贡献点…暂时为零。按规矩，他们需要分配到D-17区劳工营，明天开始工作赚取贡献点。”
周凛接过芯片，递给凌烬等人。那芯片冰冷粗糙，如同一个简陋的电子镣铐。
“劳工营？” 张海看着手中这枚冰冷的金属片，脸上露出绝望，“我们…我们刚来就要去挖管道、清垃圾？”
“不然呢？” 周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无奈，“铁穹不养闲人。没有贡献点，你们连明天的水都领不到。”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那两个罐头带来的短暂暖意，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冲散。D-17区劳工营…那绝对是蜂巢区最底层、最肮脏、最危险的地方。
就在这时，凌烬的目光再次落回登记簿上。他修长冰冷的手指，在粗糙的纸页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任务发布”那一栏。上面用潦草的粉笔字写着几条信息：
“D-3区通风主道堵塞清理。危险等级：低。贡献点：20/人。”
“E-7区废弃仓库物资搜寻（疑似LV1尸群）。危险等级：中。贡献点：50/人。”
“C-9区地下管道渗漏紧急维修（需攀爬）。危险等级：中。贡献点：80/人。”
“基地外围西侧废墟‘旧医院’侦察（确认LV2以上变异体活动迹象）。危险等级：高。贡献点：200/人。备注：需战斗异能者。”
凌烬的目光在那条“旧医院”侦察任务上停留了片刻。“200贡献点。”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周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一变：“凌烬！那个任务不能接！‘旧医院’是出了名的死亡地带！之前派去的三支侦察小队，只回来了一个重伤的，还疯了！确认有LV2以上的变异体，很可能是LV3，甚至有可能是智慧型的‘智脑’！200点贡献点，那是买命钱！”
“买命钱？” 凌烬缓缓抬起眼，冰冷的眼眸看向周凛，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谁的命，值200点？”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了周凛的劝阻，穿透了登记处低矮的天花板，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被标记为“死亡地带”的废墟，看到了那200点贡献点背后隐藏的、足够换取药品、食物、甚至…暂时摆脱劳工营的生存空间。
他不在乎危险。
他只在乎结果。
“这个任务，接了。” 凌烬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你疯了？！” 周凛低吼，“你伤还没好！苏衍也…” 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的苏衍。
“他跟我一起去。” 凌烬的目光转向苏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如同锁链般的命令。
苏衍的心脏猛地一缩！旧医院？LV2以上变异体？死亡地带？他下意识地看向凌烬，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冰冷意志的眼眸。那眼神里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有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决定。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带上自己这个累赘？去那种地方？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答案，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苏衍的心头——因为自己的血！因为自己那诡异的、能净化晶核、能压制异能反噬、甚至可能对丧尸造成伤害的血液！凌烬要带上他，不是保护，而是…利用！将他作为应对危险、获取晶核、甚至关键时刻保命的…特殊工具！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起，混合着被当作物品般利用的屈辱感，让苏衍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看着凌烬，看着他那苍白却坚毅的脸，看着他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我…” 苏衍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他想拒绝，想质问。但接触到凌烬那双毫无温度、仿佛能洞穿他所有心思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想起了储藏室里，凌烬那句耗尽生命般吐出的宣告：“你的命…是我的。”
想起了雨夜废墟中，那个独自面对尸山血海、只为守住他方寸之地的浴血背影。
也想起了刚才，那只在自己即将被王莽侮辱时、如同铁钳般扣住对方手腕的、缠着纱布的手…
屈辱、恐惧、冰冷、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依赖…复杂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凌烬不再看苏衍。他转向老吴，冰冷的命令如同铁钉砸入空气：“登记。任务：旧医院侦察。执行人：凌烬，苏衍。”
老吴被凌烬那视死如归般的决绝和周凛凝重的脸色吓住了，嘴唇哆嗦着，不敢下笔：“这…这任务需要队长级以上担保…而且…高危任务需要…”
“我担保！” 周凛猛地打断老吴，声音斩钉截铁！他上前一步，目光复杂地看了凌烬一眼，又深深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苏衍，最终转向老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巡逻三队队长周凛，担保他们执行‘旧医院’侦察任务！立刻登记！”
老吴看着周凛严肃的脸，又看看凌烬冰冷的眼神，终于颤抖着手，在登记簿上写下了凌烬和苏衍的名字，并在任务后面标注了“已接取，周凛担保”。
登记完成。
一份简陋的、标注着任务地点和基础信息（包括那张潦草的“旧医院”结构草图）的防水布地图，一个用于紧急联络（但信号覆盖范围极差）的旧式对讲机，被老吴战战兢兢地递给了凌烬。
凌烬接过地图和对讲机，看也没看，塞进外套口袋。他最后看了一眼登记簿上自己和苏衍并列的名字，目光在苏衍的名字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冰冷无波。
然后，他转身，没有任何犹豫，朝着登记处外那污秽、嘈杂、充满未知危险的通道走去。
“跟上。”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通牒，砸在苏衍的心上。
苏衍看着凌烬那挺直却略显虚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个冰冷的肉罐头。罐头上还残留着凌烬指尖的冰冷触感。
屈辱，恐惧，冰冷…还有那如同枷锁般的“命定”…
他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带着铁锈和绝望的味道，灌入肺腑。他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罐头，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最终，他迈开沉重的脚步，拖着虚弱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跟上了那个冰冷背影的步伐，走向那片被标记为“死亡地带”的废墟。
周凛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通道的阴影里，眼神极其复杂。他拿出自己的对讲机，调到加密频道，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沉重：“鹰巢，鹰巢，这里是巡逻三队周凛。目标已接下‘旧医院’侦察任务…对，两人…凌烬和苏衍…申请启动‘暗影’协议，远程监控…如有意外…优先确保‘治愈系’目标存活…重复，优先确保‘治愈系’目标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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