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提灯轻轻朝前抓了一把,触到的却唯有牢笼铁壁般的灵墙。她抿了抿唇,说:“对不起……”
巫白月眸光微动,只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少顷之后,她伸手穿过泛着粼粼波光的结界,将巫提灯拥进了怀里。
巫提灯一言不发,侧头倚在巫白月胸膛,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感到一阵刺痛,极轻地“嘶”了一声,呼吸在那瞬间都粗重了几分。
巫白月愣了一下,但迅速就意识到了什么,忙按着巫提灯的肩膀前前后后查看了一遍,果然在她后颈找到了两块淤青。
“怎么回事?”巫白月问。
巫提灯捂着后颈,不语。
“……还有哪儿伤到了?”巫白月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不久后又在她头上找到了几个发红的肿块。
伤口埋在头发里,没有及时处理,又沾了水,如今不仅不会痊愈,甚至都要开始恶化了。
巫提灯不以为然,“不碍事,很快就会好的。”
巫白月没理会。她扶着巫提灯的头,将灵力渡入她的伤处,那几处伤口转眼便修复如初。
“与姒姎有关吗?”
巫提灯摇摇头,说:“没。”
但事实上,那天拿小石头砸她的人里究竟都有谁,她也不知道。
巫白月叹了口气,只道:“罢了,你一贯如此。”
巫提灯浅浅苦笑了一下。
巫白月道:“我走了,这些日子要委屈你了。照顾好自己。”
这最后一句话落下后,清越的脚步声便在石窟中响了起来。从近到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样数着,差不多到了洞口的距离,巫提灯叫住她:“族长……”
巫白月回头看她,“嗯?”
“没有。”巫提灯说,“就是很想知道,下次见到你会是什么时候。”
是几个月?几年?还是……
巫提灯的指尖摩挲着衣摆,没敢往下想。
或是太过纠结,亦或是太过怅惘。她脑子里既在嗡嗡个不停,又像是一片空白。
以至于下一刻巫白月究竟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属于另一人的脚步声重新响起,叮叮当当的银铃轻响回荡在空旷的石窟中。洞外的天光通过头顶的裂隙透进来。巫提灯再度伸手,仿佛在这无边漆黑中抓到了一片藏色的衣角。
但那清影就如弹指间的一场幻梦一般,很快便离她远去了。
……
巫提灯敲打着竹竿,往石台另一边行去。她在石壁上摩挲着,无意间摸了个空——原来这石台上还有一个洞口,通往更深的地方。
那洞窟内仅有一张寒冰床、一方石案。不过对她来说,足够了。
从此以后她只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床边,什么话都不必说,什么事也没法再做了。
既不伤了族长,也不牵连旁人。对她这个邪神化身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这时,巫提灯耳朵一竖。似有一个人边跑边跳地从洞外奔进来,跨过那条石路,步子伴随着一阵清清脆脆的、空灵的回音,在石洞中清晰可闻。
纵然是如巫提灯这般耳力不佳的人,也很难听不清楚。
她顿然警惕起来,“谁?”
此人走路一蹦一蹦的,步履轻盈,显然不可能是巫白月。
这时候闯进来的,还能是谁……?
“母亲!”
正在巫提灯犹疑之时,一位好似比她还要小上那么两岁的女童操着一口稚嫩的童音在山洞中接连唤了数声,“母亲!你在哪儿呀!”
也许是那石台实在太大,里头大大小小的洞口又太多,她在上面转了几圈,才走进这个洞口,把脑袋探了进来,“母亲?”
巫提灯朝洞外偏了偏头,“你的母亲不在这儿,你找错地方了,快走吧。”
那孩子“咦”了一声,非但不听,还又往里踏了几步,“母亲,你看看我!我终于找到你啦!”
“什么?”巫提灯心道奇怪,“你莫非是在唤我?”
小女孩四处张望了一圈,“是呀,这里也没别人了呀,阿母。”
巫提灯噎了噎,心中倍感震撼,一时竟不知作何应答。这妹妹是在同她做什么游戏?
“这里有结界,你如何进来的。”
那小孩丝毫不觉得有甚么不对,“嗯?直接就进来了呗。”
巫提灯不觉后退了一步。
巫白月走前分明没有收回结界,这幼童却能轻轻松松从石台下穿进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暗暗握拳道,“你究竟是谁?”
那小孩一脸纯真,“我是你的孩子呀,母亲。你还没有给我起名字,我当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啦。”
“你最好说真话。”巫提灯神情肃然。那张永远冷淡平静的脸上此刻显露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凝重,“我不想与你绕弯子。”
小孩似乎被她这副脸色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委屈道:“我说的就是真话啊,阿母……是你把我生下来的。”
“你——!”
这小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
巫提灯面色难看。她才多大?她才七岁!怎么可能已经有了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她怒不可竭,“你不要胡言乱语!我岂会是你母亲!”
“我没有胡言乱语。”小孩瘪起嘴,戳着手指道,“我找了你一万八千年,好容易才找到你……母亲,这次你不可以再抛下我了!不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我都必须带你走!”
小孩两手并用,抓住巫提灯的手腕拉着她往外拽。
巫提灯没想到,一个比她矮了大半截的小娃娃有这么大的力气,竟真的将她扯得失去了重心,朝前踉跄了两步。
这头两步没稳住,之后就再也刹不住脚了。巫提灯奋力挣扎无果,被小孩连拖带拽地,径直拉出了石窟的洞口。
“你放手!”她急切地叫道,“我不能走,你快放开我!”
小孩拧着眉,自顾自加快了步伐。巫提灯愈发着恼,颤抖的声音中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怒色,“你听见了吗?我说了我不能离开这里,你要带我去哪儿?”
眼下她若是逃了,不是正坐实了她的罪名,证明了她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邪神吗?届时,即便她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那些人要囚禁你,我自当带你走!”小孩停下来,义正辞严地喊道,“他们要害你,你又不是傻,怎么还不肯逃呢?”
“他们没有要害我。”巫提灯甩开了她的手。
“怎么没有?”小孩道,“他们说要烧死你呢!”
巫提灯愣了愣,开口却道:“你跟踪我?在何时?”
“不算跟踪,”小孩皱着眉,没想到生命攸关的大事,她的关注点居然在这种地方,“我说了,母亲,我找了你很久。在理事堂,我一见你的背影便知是你。”
原来,从三圣公审开始,这小家伙就盯上自己了。
巫提灯听后,更是无可奈何。这妹妹小小年纪,如此固执,自己都说了不是她母亲,怎么经人解释了也不听?
这样与这孩子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巫提灯想了想,与其同她比犟,不若直接伺机开溜。
于是,巫提灯撒开了手,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小孩见巫提灯不再抵抗,十分满意,拉着巫提灯的手腕领着她一起逃跑。
待远离了洞口,二人奔入烟雾缭绕的枫林深处。小孩走在前面探路,巫提灯瞅着时候差不多了,趁其不备,随手掐了个咒,树上枫叶便有如遇上强风一般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在小孩呆滞的目光中自行落下枝头,汇聚成一团长龙似的“绳索”缠在小孩腰间,将她双手也一并捆住。
紧接着,那团枫叶如纸人般爬上了小孩的身,“咻”地一地飞叶扬起,她整个人便已被那一只只“小纸人”朝后拖向了身后的一棵枫树上,与之牢牢粘在了一起。
小孩大叫一声,“母亲!你怎么这样!”
巫提灯有些心虚,她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做这事,没成想这些小叶子们真的能听她的话。
“抱歉,我该回去了。”巫提灯躬身道,“虽然……我不是你母亲,但谢谢你愿意救我。苦行崖下无人涉足,此咒一个时辰方解,你无需担忧。望你早日寻回你的母亲,再会。”
“喂,喂!”小孩喊住她,可转身离开的那人却不为所动,颤颤巍巍地摸着树走,连头也没回,“母亲!你回来啊!”
“母亲!母亲!”她试着努力挣动这些缠在她身上的枫叶,可这咒的威力实在太过强盛,她竟半点动弹不得。
小孩叫得急了,见怎么也唤不回人后,竟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哭了出来。
待那人背影消失在白雾中,她望着巫提灯远去的方向,好像早有预料似的苦笑了一声,泄下了气,声音哽咽道:“阿母,你果然又要抛下我了吗。”
巫提灯刚摆脱了个难缠的小家伙,一个人磨磨蹭蹭地循着印象中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说真的,在眼睛看不见、林中雾气又极浓,几乎摸不到一点光源的的状况下,她真怕自己会就此在林子里迷失方向,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可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在摸过了数十棵树干之后,巫提灯在竹杖敲打落叶的声音中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迷了路,而是因为此刻,她在自己的脚步声和竹竿声中发现了另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林子里还有人。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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