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顺先生,我敬你一杯。”顾尤被他缠的都有些头疼,他用左手举起杯碰了碰金先生的杯,“我是真的喜欢男的。”
于是他仰头灌了一整杯红酒,目的是想让金先生看到自己无名指的戒指。
金先生愣了愣,也陪他喝了一杯,就是没看到他手上的戒指。
“那…那权当聊聊,交个朋友好不好?”
这时,服务生端着一盘子酒就走了过来,让顾尤跟金先生挑。
金先生笑着拿下两杯,一杯递给了顾尤。
顾尤看着那杯红酒根本不想接,他举起的手滞在半空中,正犹豫着就忽然被人握住了。
酒也被人接走了,那只手上戴着跟他相配的钻戒。
“金先生,好久不见。”徐泽望从容地与金先生碰了杯。
金先生扶了扶镜框看着牵手两人,抿了一口红酒道:“好久不见啊,徐少。”
徐泽望牵起顾尤的手背亲了一下,笑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顾尤。”
顾尤怔了怔,心口闷得更深了,像是沉在深海里感受着几万里的压强,正有着什么将他缓缓托起。
金先生挠了挠眉毛,想再说点什么也说不出口了,窘迫地走了。
“怎么了,不高兴吗?”徐泽望晃了晃顾尤的手,轻声问道。
“没有。”顾尤目光炽热的看着他,捧着他的脸吻了下他的嘴角,“我想起来了很多。”
徐泽望也不惊讶,反倒是很喜欢他的主动,眼角弯弯道:“挺好的。”
人的一生其实能记下很多东西,那些感受到的、听到的、看到的,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忘却,但也会在偶尔间因为一句话、一个举动、一个眼神想起来。
顾尤回忆起无数次看向徐泽望温润的黑眸,都如一汪潭水,默默地吞噬着他的心事与情绪,表面却总是波澜不惊。
这个时候他在想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有说服力了。
恍然间闪过一段画面。
在车行驶高架桥的路上,可以看见江边两岸的繁华。
徐泽望在主驾驶位上,黑眸沉稳似水:“顾尤,生日快乐。”
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了连天轰鸣的烟花,缤纷夺目。
顾尤愣愣地看向烟花,余光看着徐泽望的侧脸,高楼大厦的LED显示屏纷纷从模特广告演变成了【顾尤生日快乐】
接着变出了一张又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那些都是他,但这些照片他都没见过。
“你...什么时候拍的?”顾尤眼眶都红了,带着点鼻音问他。
“我们每一次离别我都拍下了。”徐泽望得意地扬了扬嘴角。
*
这场宴会直接开到了晚上,世界的璀璨才缓缓展开,繁华的灯火铺满每一座高层建筑。
每一扇玻璃窗前或多或少都承载社畜的谩骂,却也还是握着咖啡骂骂咧咧的加班。
而大部分的公司老总却在这座晟铭大楼里喝的酩酊大醉。
也有的老板早早走之。
顾尤属于后者,此刻他已经和顾景辉告过别,与徐泽望走了大楼。
他有些微醺,不过还是紧紧地握住了徐泽望的手。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要醒来的缘故,让他心胸沉闷的很,他问道:“既然你的意识侵入了我的脑海,医生有没有说过有危害?”
如果没有徐泽望,他就一直醒不来,更不会创造这个脑海,一直是名存实亡的状态,这样的话他和徐泽望就不会有未来了。
“不会的,我们还有好多的时间。”徐泽望摸了摸顾尤的头,也不知为何心脏有些抽痛。
不管怎么样,他只想要顾尤平安无事就好。
他可以有事,但他的爱人不可以。
这一晚回到了悦雅时代的3501里,他们洗了个澡换好了便服后躺在了床上。
黑暗中,他们就贴着彼此静静地听着怦然的心跳。
顾尤抓着腰间身上的手,安然的闭上眼睛。
徐泽望就在他身后,轻轻道:“我爱你,顾尤,晚安。”
“我也爱你,晚安。”
*
窗外的树叶都凝上了一层霜,又是一年寒冬。
徐泽望想捂一捂顾尤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比他的更冷,又默默将他的手掖进被窝里。
顾尤成植物人已经有一年了,他也冷静了很多,也不像以前一样连饭都吃不下了。
很久之前医生就说过恢复的几率跟一个人中了五百万大奖没什么区别,不过好在病人的状态比较年轻,身体素质比较好,还能躺上好十几年。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说我会看着办的。
一年四个季节轮值他都是看着顾尤过的,从冷气换到暖气,唯一不变的就是顾尤没有情绪而苍白的脸。
徐泽望也不知道呆在病房里要做什么,擦擦顾尤的脸,撩撩他的头发,握握他的手,最后再向他说一些碎碎念的话。
日复一日的,他都把自己说笑了,他说自己像个唠叨的老头子没完没了。
是啊,只是一年的时间,他就发觉自己好像年长不少。
直到有天院长跟他说,最近科学部研发了一款可以让人的意识入侵到植物人的大脑的仪器,唤醒植物人的概率很大,不过该机器还在实验阶段,副作用尚未明确,如果有任何的生命危险,本院概不承担。
徐泽望没多想就签了合同盖章,做了各项数据检查照办了。
院长说只要让病人的情绪能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波动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病人的造化了,本院就帮到这里了。
“他要醒了。”
消毒水的气味一下灌涌如鼻腔,徐泽望顶着沉甸甸的头醒了过来,他一睁眼,便看到了一圈的医生围着他看,手里都拿着一块板子在记录着什么。
脸上多是惊异的表情,看得他头皮有点发麻。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声音格外的苍老,问道:”人救回来了吗“
其一的医生点点头说:“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
徐泽望欣慰地点点头,又问道:“副作用查出来了吗?”
“新陈代谢迅速加快,导致…一天变老。”一名女医生拿了一块镜子递了给他,“您现在的身体年龄已经高达六十岁了。”
徐泽望愣了愣,颤颤巍巍地接过镜子,他先是看到了自己苍老皱巴的手,长满了老年斑,而再看到自己的脸。
眼皮都有些塌了,皱纹将他年轻的痕迹遮盖了一干二净。
头发也白了,少了好多。
“徐先生,您的情况本院深表同情。”院长皱着眉头,“不过我们还是要感谢您为科学实验做出的伟大贡献。”
“您看…后续您的实验结果是选择保密或公开,本院都会顺从。”院长看着徐泽望不能接受的样子,手里的协议表迟迟没有递出去,“要不您先休息好以后再做决定吧。”
徐泽望愣愣的想他应该怎么去面对顾尤呢?
要不就不面对了吧?
真的是,人老了心态也老了。
明明...明明昨晚还跟他说还有好多时间的。
“医生,那病人还会记得多少?”徐泽望放下镜子问道。
“因为脑干没有完全恢复,记忆这方面应该是模糊的。”院长叹息道,“但病人会随着时间恢复记的越来越清楚。”
徐泽望点点头,心头泛起一股酸意,低声道:“麻烦医院把我的实验结果保密吧,也不要告诉病人了,我…我没有办法以这个样子再去见他了。”
医生们难过地点点头。
徐泽望身上的仪器都被摘除了,他试着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变得沉重无比。
短袖也变得一点都不合身了,松松垮垮,裤腿都拖了一大半。
他想,怎么每天絮絮叨叨的还真把自己变老头子了。
不过他决定了,不跟顾尤告别就地消失就好了。
就他这个样子,就算跟顾尤相认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也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样子。
顾尤还年轻,不能拖累他。
被他爱的人就应该幸福的,这是他能做的最大的事情。
*
顾尤醒了。
盯着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
什么感觉呢?
像是刚刚做了一场很精彩的大梦,情绪到了极致,可醒来全忘了,只记得零零碎碎。
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有人给它起名叫平安。
还有他手上戴着和别人相配的情侣钻戒。
别人?不,不是,他是他的爱人,叫徐泽望。
他出了事故之后,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就梦见了徐泽望。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戒指还在。
“徐泽望。”他的喉咙很干涩,不过还能小声叫叫徐泽望的名字。
好像好久都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
他点了呼叫铃,护士连忙叫了院长和医生来。
这是植物人中为数不多的成功案例,院中内部都十分沸腾。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院长关心地询问。
“没什么大碍,就是头还有点痛。”顾尤笑了笑,“想问一下,徐泽望有来吗?”
听到这里院长的表情有些凝固,医生们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不好意思,请问徐泽望是?”院长的演技很好,装作完全不认识徐泽望的样子。
顾尤面对院长的表情,不禁有些疑惑道:“他是我男朋友,他…没来看过我吗?”
“很抱歉,因为您一年前就被诊断成了植物人,来看过你的人就只有您的父母。”院长遗憾道。
“不可能。”顾尤斩钉截铁道,可绕是想为他辩解点什么也没有了下文,“明明之前我还感觉得到有人在我身边坐着。”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有感知。
顾尤掀开被子下了床,想到走廊上看看,一走出房门就跟一个老人撞上了。
“不好意思,来错病房了。”老人头也不敢抬,匆忙鞠了躬。
“不要紧。”顾尤扶了扶老人。
老人就赶忙地迈着蹒跚的步伐便离开了。
*
封闭已久积灰的小客厅里,摆放着一片有过生活痕迹的杂物,掉在地上的相框有着徐泽望和顾尤为数不多的合影。
孤零零的椅子上坐着徐泽望,他已经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从他们同居的屋子里搬出来了。
他捂着脸,指间还戴着那枚戒指,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彼此不合适,再在一起也只会耽误前程的意思。
他的一生遇到最大的苦也只是家庭离异,最痛的莫过于爱人变成植物人,明明一切都变得和美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眼泪决堤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辞去了社会上的工作,归隐于慢节奏的小城市或许才是他最好的归处吧。
*
九月份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一家小面馆里,风扇在吱呀吱呀的努力运作着。
午间的电视台新闻播报着现植物人在医疗界已不再是不治之症,成功的病例已有百余人。
因为是工作日,面馆里坐满了稍作休息带着黄色安全帽的民工。
“老徐,又来这里吃混沌啦?”一民工笑着抽开手上的烟盒。
徐老头看着电视屏幕还出了神,半晌才放下汤勺点点头道:“是啊,你们那工地什么时候才竣工啊?”
民工皱着眉抽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道:“久着呢,没三个月交不了。”
“诶,话说你爱人是不是植物人恢复的第一人啊?”民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电视屏,把打火机丢到桌面。
徐老头低头舀了勺混沌点点头又道:“现在多好,治疗科技越来越发达了。”
“老徐啊老徐,你说孤寡着一人干什么,子女又没有,老婆又没有,你走不动路咋整呢?”民工不解问道。
这时老板娘端着一盘蛋炒饭上了菜,嫌弃道:“唉,说多了你也不懂,赶紧吃饭。”
“怎么了这是,我也是为老徐好啊。”民工俯身去拿了一次性筷子。
“人家年轻的时候还是博士呢,书读的比你多,懂的不比你多啊?”老板娘翻了个白眼。
徐老头听着不亦乐乎,笑笑也就不说话了。
其实他也常常想,如果他会在这个小城市中遇到顾尤是个怎么样的场景,如果恰巧看到他手指上的戒指还会想起徐泽望吗?
不过....五年过去了,顾尤也该释怀了吧。
摆徐泽望所赐,顾尤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带着公司的员工去小城市搞团建。
一来是让公司员工放松一下,顺便了解一下风土人情,二来是想让策划想到更多的灵感,为公司的进步更上一层楼。
总之城市那么多,他也不可能碰上徐泽望的。
“顾总,这边是居民楼,我们确定还要走这边吗?”他的秘书正皱着眉端着手机展示地图。
“城市里最具有烟火气的就是居民楼不是么?”顾尤一身黑西装,左顾右盼的走在小街上。
“是的顾总。”秘书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龇牙咧嘴的看向路边的一家面馆,“顾总,不如我们先吃中午饭吧?”
秘书见顾尤没说话,又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一顿吧?”
顾尤也好像是想通了问道:“吃什么?”
“就去那面馆吧,近。”秘书指了指那小面馆就开始往那边走出。
“嗯。”顾尤捏了捏指间的戒指就迈开腿跟着他走。
面馆比外面要闷一点,里面坐满了黄色安全帽的民工,秘书和顾尤一进去便被齐刷刷地盯着。
烟雾绕缭。
位置都有点满,秘书和顾尤随便挑了个还没收拾好的位置就坐下了。
桌上放着一碗带着葱花沉淀着点混沌皮的清汤,还有一串钥匙,估计是上个客人忘记拿了。
老板娘笑嘻嘻地走过来问道:“两位帅哥吃什么?”
秘书推了推眼镜看着菜牌说:“一个蛋炒米粉就好,谢谢。”
“我不用。”顾尤从一进这里就不想吃饭了,太多人盯着他了,拿起手机开始在几个医生的聊天记录页面划了划。
“好嘞。”老板娘将碗端起,低头看了眼钥匙,看中其中一个工人,“喂,李哥,这钥匙是不是老徐忘了拿啊?”
李哥眯了眯眼衡量了一下说:“应该是吧,你保管着嘛,他要的话就来拿咯。”
说完,老板娘就把钥匙踹进兜里进了厨房。
待但炒米粉上了桌,秘书点着手机的PDF文件,看着活动策划案。
公司部门群不停叮叮咚咚来消息,有分享公事的有分享玩乐的。
这些都与顾尤无关。
本来他的心情就有点郁闷,这里的环境更是火上浇油。
明明是他组织的团建,目的就是为了放松身心,怎么更烦了。
老徐散了一半路的步才恍然想起自己的钥匙没拿,又悠哉悠哉地往回走。
他准备拉开面馆的门,迎面而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下意识地往后站了站等他们出来再进去。
他好久没有看到穿西装的人了。
出来的时候,秘书跟在顾尤前面道:“我觉得这次的策划案还有几点要改,但是…”
顾尤就这么听着。
徐泽望本来还想找钥匙,但是此刻他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尤。
那个魂牵梦绕的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很想过去跟他说两句话。
看着他路过的侧影又将问候的话咽下了喉咙,或许是他老花呢。
顾尤头也没转就与他擦肩而过。
此时炎热的夏天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狂风,吹得人心荡漾。
徐老头只当刚做了一场梦,拿着钥匙出来时,却看见了一条很熟悉的狗,黑白相间。
“平安..?”徐老头眼眸忽然亮了亮,暗哑道。
那条狗还真的摇着尾巴汪了一声。
徐泽望心底的防线彻底地崩塌,用手背抹过眼角的泪水,始终没有想明白平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如他没想过与顾尤相同陌路一般。
平安很黏人,唤了他一声便一直围在他脚边转。
“平安,乖。”
再后来。
小街细雨连绵,徐老头撑着暗红色大伞带着一条狗进了一家老牌照相馆。
一进店门,老板就热情地打了招呼,随即就拿出了一张相片递给他:“来,你的照片洗好了。”
徐老头笑着点点头,手卷了卷狗绳后接过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背景是他熟悉的街道。
其中一个是他的爱人顾尤。
——全文完——
开放式结局~~平安理应是不会在现实中出现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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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最后一张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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