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亦或者是中午，陈初禾醒来时又是在沙发，陈言泽又不见踪影。两只小猫在埋头吃饭，阳光斜照下来，它们的毛发浅浅的，折射着光。
她揉揉有些发昏沉重的脑袋，看到茶几上敞开着的购物袋里，露出着四五个花花绿绿的易拉罐。
她眯起眼睛，定睛仔细这么一瞧，发现原来这竟然是啤酒！
昨天拿得太急，此啤酒瓶又不同于常见的绿色啤酒瓶，花花绿绿的，她还以为是果汁。她渐渐回忆起了一些昨晚零碎模糊的片段。
昨天晚上她好像把这啤酒当成饮料喝了，然后喝醉了就睡着了。
然后……然后她好像听见有什么人在说她？
好像是陈紫晟？
我去，陈紫晟竟然都能来她梦里骂她？
诶，好像也不太对，那声音好像不太像陈紫晟……嘶，真记不太清了……
还有，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哦，对，她好像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从前的陈言泽。
梦见了她拉着少年时期的他不停地问，不停地问，问了他几百遍的——“如果我不想放手呢，如果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呢……你能不能、会不会、可不可以，还和现在一样，再喜欢我一次？”
-
除夕夜。
外面：“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陈家别墅里，陈紫晟端着一杯热咖，正上二楼找妹妹。
“我说陈豆苗，你已经在阳台坐了一晚上了，你屁股是粘凳子上了还是怎么着？”陈紫晟大力拉开阳台隔门，看到了裹着厚羽绒服看电脑的妹妹，目瞪口呆，“你也不嫌冻得慌？”
“还好。”
“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在阳台上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陈初禾眼睛不离开电脑屏幕，噼噼啪啪点着鼠标，似乎根本没工夫搭理他：“没干什么，嘘——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陈紫晟：“？”
他凑过去要去看她的屏幕，陈初禾却下意识挡住了屏。
陈紫晟登时一哂，穿着件不厚的毛衣就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了：“什么‘失忆’？你还看开医学类的学术文献了？你怎么不去琢磨琢磨你那小破店该怎么经营了？”
陈初禾不满地嘀咕：“你才小破店……那是我本人的事业。”
“行行行，事业事业。”陈紫晟从裤兜里抽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翻过去扣在腿上，拿起咖啡喝了口，“你那位男同学，他过年在江岸这边吗？”
初禾一愣，从屏幕上方露出两只眼，奇怪地瞅他，不确定地问：“哪位同学？”
“还能是哪位？”陈紫晟说，“你护着的那位相好呗，茶叶不都给人送去了？”
“……”
陈初禾重新看向屏幕，不打算言语。
陈紫晟微微俯了俯身，冲塔亮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你看，这是他电话吧？”
“？！！”
陈初禾登时瞳孔放大，望向那屏幕，然后劈手就去夺！
陈紫晟立马敏捷地收回手臂和手机，整个人闲淡淡地靠回座椅上，看她的目光如炬，犹如睥睨着一只热锅上团团转的小蚂蚁。
“呵呵，”陈紫晟阴阳怪气笑了两声，“我就知道你这颗豆苗思想目的不单纯，对人家动了心思。虽然我也很高兴你能从上一段失败的感情走出来，走入一段新的情感关系，但是——这个人明显也不怎么样。挂电话，说明他很没礼貌，关机，说明他目中无人，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家里不会放心的。”
“什么关机，什么目中无人？”陈初禾急了，急赤白咧为陈言泽辩解，“人家那是讲着讲着电话，我手机突然没电了，自动关机了，然后充了电他又紧接着再给你打回去了，是你不接了，你怎么反而还怪起人家了呢？”
闻言，陈紫晟眉心皱了皱，“是吗？又给我打回来了？”
“对啊！”
“那有什么用，我那部手机已经坏了，没法开机了。你们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护着他？”
陈初禾叹口气，想立马就亮出自己手机上通话记录，闪瞎他不识好人心的狗眼、并斩断他一味独断专行的对于陈言泽的误解，却她发现手机忘在楼下，压根儿没拿上来。
于是她就想说“你不信你自己下去看我手机去”。
结果她还没说话，陈紫晟就抢先开口咧咧道：“好吧，就算我现在姑且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现在还有脸怪我？我那天要不是因为担心你，我那部手机至于能坏了吗？至于能接不到你那小相好的电话吗？至于我大晚上就让司机往回赶吗？我那个时候要不是听见了还有半句话，咱们那天晚上都得警局相见了。”
初禾狐疑：“哪半句？”
陈紫晟眼睛盯着手机，喝咖啡，没有任何作答。
陈初禾换了个问题，诧异地问道：“你不会是那天把手机摔了吧？！”
陈紫晟没好气：“它自己滑下去的，掉了。”
“这么脆？”
“还滚下楼梯了。”
“……”陈初禾讷讷地说，“那这……那你得去怪楼梯啊。”
陈紫晟没再搭理这茬，严肃而正经地警告她：“不是，陈初禾我告诉你，你就算再怎么对人动了心思，你也绝对不能就这么随便喝醉了住在人家家里，像什么样子？！那男人你了解他吗，啊？男人都……”
他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低骂了声。
陈初禾没理他。
陈紫晟越看她这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就越来气，拿起手机说要给那小子打电话，叫他找个时间出来聚聚。
陈初禾闻言，立马站起身，以容嬷嬷要去扎紫薇的手的架势，按住了陈紫晟拿手机的那只手！然后她拼命去抢夺手机，誓要把他手机里存得那串电话号码删除掉！
陈紫晟看出她这般护犊子的意图来后，在她头顶上空冷冷地来了一句：“你以为你删除了就完了？他电话我早背过了。”
“………”
于是之后的两分钟里，两兄妹犹如像坐在法庭里一样，对峙而坐。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雪人坐在这。
大概是组织完言辞了，过了好一会后，陈初禾终于冷冷地开了口：“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追他，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妨碍我追求他？”
陈紫晟嘴角扯出个极不屑的弧度：“行啊，我跟他见一面，我看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适合你的话我当然不会阻止。”
陈初禾：“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对我而言，非常好的人，他不需要被任何人评判。”
“哦，不需要被评判，就跟上一个一样？不需要被评判，然后被弄哭了就回家哭是呗，是这样吧？”
“……”陈初禾心虚，犹犹豫豫，“其实哥，他……”
她在这一刻很想把陈言泽失忆的事情告诉陈紫晟，但是——
从李一鸣的态度看来，陈言泽现在最好不去接受任何关于过去的信息冲击，尤其是她和他的那段陈年故事，以及特别不美好的故事结尾，难保不会受到什么刺激。
以及这么多年来，这么多高中同学，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陈言泽的这件事，陈言泽应该很不想被别人知道他失忆、他什么都不记得的事情吧。
而如今陈紫晟手握着陈言泽的电话号码，像个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瞒着她给陈言泽打个电话，把过去所有的事情全部抖搂出来……
陈初禾真的十分不信任陈紫晟的这张嘴。
陈初禾语气登时软了下来：“哥，这次我会把我好分寸的，你担心的事不会出现。”
“……”
冷飕飕的寒风呼呼卷着砸到阳台玻璃门上，晃了晃。
陈紫晟一时间没说话。
陈初禾低着头看桌子，过了会儿属实也摸不准他的情绪了，刚要抬头看他一眼，外头楼梯口却突然远远传来崔佳丽吵嚷嚷的声音：“你们两个孩子坐在阳台干什么呢？谈判呢？！都不嫌冷的啊？！赶紧下来吃完饭！年夜饭！都做好了，还有你们老妈我亲手做的油焖大虾，快下来尝尝！”
这边继续又安静了几秒，对面的座椅突然划在地面，发出巨刺耳的“刺啦”声——
陈紫晟极度无语地笑了声，拉开阳台门出去了，屋里的热腾腾的气息席卷而来。
陈初禾听见楼梯口远远传来崔佳丽想故意压低点儿、却一点儿也压低不下来的声音，她问陈紫晟：“咋了，和你妹妹又咋了？吵架了？哎呀，大过年的，你让让她不行？”
“我让她？我要现在让她，那你和我爸就等着后悔去吧。”
“咋了？到底咋了，儿子你别走啊，到底啥事啊……”
崔佳丽跟陈紫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初禾转头望向一旁，前面那栋别墅的院子栅栏上挂满了星星灯串。她撑头望着。望着望着，思绪渐渐飘远。
-
吃年夜饭时，除了兄妹两个一句话不说以外，崔佳丽觉得似乎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她做的油焖大虾非常好吃，她老公乐得直夸，她笑得嘴巴都闭不上，就没再打算挑这个阖家欢乐的时间去问陈初禾这那的不开心的事情。
她的女儿很乖，她非常放心（除了还没有找对象这件事）。
饭后，电视里放着春晚，陈初禾的大姨打来电话，跟崔佳丽聊了半个来小时，崔佳丽就把手机塞给陈紫晟，然后朝初禾招手：“初禾紫晟你俩来跟你们大姨聊几句！”
崔佳佳大姨那张跟崔佳丽几乎如同一辙的面孔，在屏幕里卡卡地冲他们招了招手，然后不等两个孩子先开口，崔佳佳就先夸了句初禾又变漂亮了，然后聊着聊着矛头逐渐指向陈紫晟：“阿晟啊，还没结婚啊？”
正玩手机的陈紫晟登时感觉嗓子眼有点儿顶。
“……我要是结婚了，大姨您能不知道吗？”
“哈哈哈哈——这孩子，这不是问你呢吗？有情况了没啊？有点眉目了没啊？你过完年明年都要30了吧，老大不小了，还不打算结婚呢？你看把你妈给急的。”
陈紫晟默默一叹，低声碎碎念：“那急什么呢……”
大姨洪亮声音从高昂地手机里传出来：“你要是自己找不见合适的，大姨可以跟你介绍啊！我一个合作伙伴她姑娘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研究生毕业，跟你也差不了多少岁。哎呦，照片上那叫长得那个水灵灵哦，漂亮得很哦，用不用我给你俩牵牵线？我把她照片发给你吧？你看看？”
陈初禾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脸八卦地趴在茶几上听着他俩唠。
听到这句后，一直瘫坐在沙发上的陈紫晟好像也兴致缺缺，没多大反应。陈初禾想到了刚刚阳台上两人不太愉快的气氛，想要主动开口帮陈紫晟挡一挡催婚，以来缓和下两人之间硝烟弥漫的气氛。
于是她开口喊了声大姨，想把话题往大姨身上的新珠宝靠靠。
陈紫晟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大姨，真有你说的这么漂亮？”
大姨顿时兴奋住了：“那当然了！你大姨的眼光好的很呢！你爸追你妈的时候就是我跟你们姥爷作的担保，我说这人没问题将来肯定能成大事业，你们看怎么着，你们爸现在不得了吧！”
“嗯，嗯。”陈紫晟点头，“那要不这样吧大姨，要不您先看看您外甥女儿？我觉得她现在特别急需您的帮助，助她找到一位……稍微能看得过去眼、稍微能品貌兼优点儿，稍微能不错一点儿的男人吧。”
“？”陈初禾侧头瞪向陈紫晟，对他做了一个“你干什么”的口型。
那目光里满眼的不可思议仿佛在说：我要帮你你居然反过来害我，你背叛了联盟！你是个叛徒！！叛徒！！！
陈紫晟一脸不以为意，淡淡道：“看什么看？你以为你不需要吗？”
“……”
结果崔家大姨经过这么一被提议，立马就愉快地，开心地、迅速响应他们的要求，把矛头对准了——他们两个人。
……
-
夜空，暗红渐出，云层渐拢。
陈言泽站在落地窗前。
屋里空调正呼呼往外冒着热气，他静静地望着下面空无一人一车公路，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咔——Duang。”
李一鸣提溜着一大兜东西进来，袋子里啤酒罐碰来碰去，发出清脆又微微有些闷的响声。他边朝着餐桌的方向走，边絮絮叨叨着：“这家便利店真心给力哈，大过年竟然不关门，老子差点就要喝白开水度过这除夕夜了。”
陈言泽回头，看到李一鸣手里拿着的一罐花花绿绿的啤酒，眉心处逐渐收紧。
李一鸣把一大兜东西放餐桌上，然后抬头说：“我说您呐，别杵在窗户那儿了，冷不冷啊，赶紧的，咱们该过来一起来看春晚~包~饺~子~了！”
开了电视，陈言泽走进厨房，拉开下面第一层冰冻柜，取出三袋三鲜味速冻饺子，然后准备起锅烧水煮饺子。
外面“呲”一声，有易拉罐被撬开的声响。他望了出去。
李一鸣正在喝酒。
陈言泽忍不住提醒道：“那个容易醉，你少喝点儿吧。”
李一鸣翘腿坐在餐桌旁，把椅子弄得直往后仰，闻言他看了眼易拉罐，不屑道：“就这个？我他妈又不是个小姑娘。”他不服气地喝了一大口。
陈言泽摇摇头，收回视线，往锅里接水。
某天某位姑娘喝醉了酒抱着他手臂睡了一整晚，让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整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然后第二天他就落枕了。
如果今天这个人换成李一鸣，他想他会毫不犹豫给一拳的，他其实是想如此提醒道。
“你说你，啊，陈言泽，今天要是我不来，你就自己打算孤零零过完这个年了呗？你为啥不去澳洲找你姨妈呢？”李一鸣望着天花板，不明所以地问。
厨房里橱柜打开，锅碗瓢盆碰在一起叮呤哐啷响。
陈言泽拿出一沓盘子放台子上，开了油烟机，然后“啪”点着了火，回头问道：“你怎么没赶上飞机？”
李一鸣大声喊：“我为了谁我才赶不上的，不为了你吗？你觉得我能忍心把你独自丢抛在这里，自己去澳洲找爸妈?”
李一鸣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你别和我在这儿乱扯，避重就轻了，问你呢，你干嘛不回去啊？”
油烟机和电视机里的春晚声，两者凑在一起在屋子里合奏了会儿。
陈言泽一直没说话，整个屋里逐渐多了一份水烧开的声音。
说实话，李一鸣都觉得陈言泽不再打算说这个话题了。
陈言泽的声音却又缓缓地、在油烟机的干扰下，不那么清晰地从厨房里传出来：“也没什么，就是，我在那边的时候总是感觉……成姨她好像瞒着我点儿什么。”
李一鸣噔地一愣，酒都差点没拿稳。
“但是这种感觉，很奇怪的，最近却在慢慢减退。”
“所以我想留下来，看看到底为什么。”
我以后会尽量早更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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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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